拓拔圖手中,是一把黑沉沉的巨弩,尋常弩機不過一兩尺長,而這把弩機卻足足有四尺七寸,內部的結構一眼望去便知十分精巧,弩弦不知由何物製成,堅韌異常,弩箭也是通體漆黑,唯有箭頭上閃爍著寒光,展示它驚人的銳利。


    定秦神弩,大秦朝廷專門用來針對犯禁武人的重型器械,製造精巧,極盡機關術之變化,一箭之威,絲毫不遜於江湖高手的全力一擊,可是開這把弩機,尋常壯漢便能輕鬆做到。尋常州府衙門隻需備上三四把,任你是嘯聚山林的匪首也好,為禍一方的巨寇也罷,都隻有聞風而逃的份,無數心高氣傲的武人曾經嚐試挑戰神弩的威力,最終都隻有一個結局——死亡。


    就說錦官城外剛剛被滅掉的白沙寨,他們的二首領武佐,半年前亡於官府的剿匪行動,那時給予他致命一擊的,便是這定秦神弩。


    這定秦神弩造價極其高昂,且殺傷力極大,因此大秦朝廷嚴加管控,一旦落入民間,失者便是滿門抄斬之罪,卻不知拓拔圖手中這架從何而來。


    拓拔圖上緊弩機,瞄準了黎慕江的腰腹之處——這一著甚為陰毒,此刻黎慕江上身被老大的飛刀罩住,下身在劇烈顫動的橫梁之上搖搖欲墜,腰間恰好是最為薄弱之處。


    “呼嗚——”定秦神弩發射時的聲音十分古怪,伴著低沉渾厚的破空之聲,漆黑的弩箭眨眼間已來到了黎慕江腰間。


    黎慕江格開老大的又一柄飛刀,突然心中一顫,好似心跳都漏下了半拍,接著便是遍體生寒,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但那種危機感卻促使她幾乎毫不猶豫的翻身而落,直挺挺的向地麵摔去。


    “砰”的一聲輕響,黎慕江修長的身軀砸落在地麵——方才翻身時太過緊急倉促,以至於連落地的姿勢都來不及調整。


    黎慕江使一個鯉魚打挺,正欲翻身而起,卻覺得腰間空蕩蕩的,半分力氣也使不上來,起身一半便頹然坐倒,這時又呼吸一滯,抬頭看去,卻是老二老五躍至身前,各出一掌,居高臨下的拍來。


    黎慕江雙掌齊出,接住攻擊,可她原本就不以掌力見長,此刻又已受暗傷,哪裏能抵擋老二老五開碑裂石的巨力四掌相接,黎慕江被震得倒滑而出數丈,重重的砸在角落之中。


    黎慕江強提一口真氣,臉如金紙,嘴角溢出血來,再低頭一瞧,自己肋間一道貫通的血洞,正源源不斷的湧出鮮血——定秦神弩的攻擊雖被她極力避開了要害,可僅僅是擦到邊緣,便炸開了一個血洞來,而弩箭中肆虐遊動的勁力侵入體內,借著機關術之精妙變化,便如同點穴一般,將自己腰間經絡悉數封住。


    “哈哈哈,娜甫小姐,若方才你答應同我們走,又哪裏會受這麽重的傷呢你瞧,你竭力反抗,結果又有什麽不同呢”拓拔圖得意的大笑,提著定秦神弩走來。


    “我叫你閉上你的狗嘴,拓拔圖!”黎慕江怒罵一聲,隨後用力按住腰間傷口,不顧腿上刀傷,撐牆站了起來,她死死盯著著拓拔圖,咬著牙譏諷道:


    “哼!你們吞江一派嘴上說什麽與中原人不共戴天,可對付我時,卻用的是別人的定秦神弩,真是好不要臉!”


    “哈哈哈,娜甫小姐罵的對,罵的好啊!”拓拔圖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陰側側的笑問道:


    “可娜甫小姐在長安城外,不也夥同中原人殺了我們荒狼的好漢麽誒,救你的那個小白臉叫什麽來著……哦,我想起來了,他叫江笑書,你說巧不巧,他正是攝政王大人必殺名單上的小江公子!”


    “你!”黎慕江怒目圓睜,咬牙切齒,想說些什麽,可心中思緒湧動,又哪裏發得出聲來


    “哦你幹嘛這麽著急”拓拔圖毫不畏懼的對上黎慕江的眼神,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手:


    “哈哈哈,我明白了,原來咱們心高氣傲的娜甫小姐,竟愛上那個小白臉啦!沒事,娜甫小姐你放心,攝政王大人早已經派另外一批人去殺他了,他是你的心上人,咱們自然不敢怠慢,一定給他留個全屍帶回荒狼,到時我再帶您回去團聚,豈不兩全其美……”


    “閉嘴!”黎慕江怒喝一聲,不知從何處生來一股力氣,手中軟鞭如同矯龍般竄出,越過身前的三個中原人,不顧一切的直取拓拔圖。


    這一著卻令所有人都想不到,黎慕江此刻受傷不輕,人人都在防著她逃跑,卻沒想到她犯武學之大忌,竟大開門戶,不顧一切的攻擊拓拔圖。


    眾人一愣之下,軟鞭攜裹著淩厲殺氣已到了拓拔圖麵前,他武功平平,這一下又事出倉促,還未來得及抵擋,臉上就已結結實實的中了一鞭,鞭梢掃過右眼,隻一下便搗碎了他的眼珠。


    拓拔圖還未來得及呼痛,黎慕江第二鞭又已襲來,這下他終於反應了過來,舉起手中神弩一擋,這才保住了僅剩的左眼,可軟鞭仍打中他手背,他手掌劇痛,一個拿捏不穩,沉重的神弩落地,砸裂了他的腳趾。


    黎慕江心中悲怒交加,又是一鞭打向拓拔圖太陽穴,這一著卻落了空——隔在二人之間的三位高手此刻也反應了過來:老大手一揚,一把飛刀便已刺中了門戶大開的黎慕江肋下;老五躍到了拓拔圖身邊,以防黎慕江再度出手;而老二伸手抓住了鞭梢,奮力一扯。


    方才打傷拓拔圖的幾招過後,黎慕江似乎用盡了力氣,老二一扯之下,她身軀一僵,便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被扯了過去,渾身軟綿綿的不作抵抗,好似虛脫了一般。


    “嗤,”老二感受到黎慕江力勁消失,已無反抗之能,便有些自得的扭頭朝著同伴道:


    “真是不要命了,敢用這樣的招式……”


    “留神!”隨著老大惶急的一聲斷喝,老二心中一震,扭過頭去。


    一道耀眼的刀光。


    老二隻覺得下腹一涼,全身如墜冰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便半點力氣也沒有了,任由手中軟鞭被奪回,仰天倒了下去,朦朧中,老二看見渾身浴血的黎慕江站在兩丈之外,右手仍持著軟鞭,左手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劍眉輕蹙,拔出了插在肋下的飛刀……再一低頭,老二看到自己的下腹至胸前,已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自己的內髒流了出來,伴隨著噴湧的鮮血……


    然後他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黎慕江氣喘籲籲,身上同樣血流不止,可她卻傲然挺立,抬起手中的匕首,指向躲在後方的拓拔圖:


    “荒狼七殺,翻刀斬雲!這招本來是留給你這狗賊的!”


    拓拔圖見黎慕江絕境之中仍重創自己,還用精妙的“荒狼七殺”殺死了一個勁敵,此刻哪還敢答話,他拚命往後縮去,然後用生硬的中原話對老大和老五喊道:


    “快,殺她,不要活的了,快殺了她!”


    老大與老五為老二合上雙眼,對視一眼,老五道:


    “她果然隱藏了實力,我就說老三怎麽會死在她手下……”


    老大點了點頭:


    “速戰速決!為老二和老三報仇!”


    黎慕江聞言心中一震——老二是方才死在自己刀下,可他們說的老三……在長安城華嶽客棧,自己曾助江笑書打敗了一個人,那個人的綽號,正好叫老三!


    吞江一派的人,竟和江笑書的敵人一同合作


    來不及細想,老大與老五又攻了上來,黎慕江軟鞭一抖,三人又戰成了一團。


    其實此刻黎慕江腰腹、小腿受損不輕,縱躍出手之間,已然失去了原有的靈動,原本隻需幾十個回合就會被老二與老五拿下,可方才她一刀之威,實在是可怖可懼,老大與老五皆不敢闖進她身側,生怕又著了她的道。二人隻是遠遠纏鬥,想等待黎慕江傷勢加重後,便可不攻自破。


    拓拔圖此時已包紮好傷口,可是驟然損去一目,令他十分不適應,他餘下的左眼怨毒的盯著黎慕江,滔天恨意自心頭湧起——自從“變天之日”以來,這麽多年了,從來都是我拓拔圖欺負人,沒人敢對我不敬!可是、可是這個納蘭娜甫,這賤人竟打瞎了我的眼睛!此仇不報,枉自為人!


    “哼哼,方才那一箭,可把這小賤人傷得不輕……”拓拔圖想起了定秦神弩之威,舔了舔嘴唇,低聲獰笑了起來:


    “再中一箭,你便算是神仙,也得束手就擒了吧攝政王大人隻說留你一命,可沒有其他的叮囑……待到將你抓住,看我怎樣好好炮製你這賤人!”


    拓拔圖眼前似乎已浮現出黎慕江被自己擒住後那些不堪入目的景像,這使得他愈發興奮與急切了,他伸手在地下摸索定秦神弩,恨不得立刻就抬起來給黎慕江一箭……可半晌後,他卻驚懼的低下了頭。


    定秦神弩,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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