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聲。


    以與零件接觸的一點為中心,一切物質開始迅速的金屬化,隨即像是為發光的零件本身的不完整性所影響,垮塌成機械零件的浪潮。


    但隨著零件的光輝飛速的暴漲,零件堆開始蠕動著想要組成一個未名的結構,未名的整體。


    而後慢了半拍的,血肉的異變開始從四方席卷而來。


    無力的人們在瞬間變成軟爛的血泥,而後從血泥間又掙紮著爬出畸形的異物。少數強大的神職人員——比如之前在零先生身邊向神祈禱著的三人——借用著信仰的威能逃脫,茫然看著神聖的教堂落入災難的恐怖之中。


    “神……神啊……邪惡……邪惡要遮蔽了神的光輝了嗎……”老人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然而卻無人回應。


    他們看著一群邪教徒從被腐蝕的血肉地表上走出。


    “啊……早已崩壞成無數碎片的神靈的殘骸,在這裏也出現了……它應當被化作生靈血肉,融於我主。”為首者說道,並向神的一部分伸出手去。


    他們看著一群邪教徒從被轉化的機械地表上走出。


    “吾神之軀散落成萬,亦必將重鑄為一。神所重歸之憑依,豈可容肮髒扭曲的血肉所辱……”為首者揮舞著武器,切斷對方所伸出的手。


    血肉的信徒沉靜的看著機奴。


    機械的信徒沉靜的看著血奴。


    掉落的手臂變為爛泥融化在血肉之中。隨即肉泥噴湧回去,組成了完好的手臂。


    “看呐,這便是吾等造主之偉力。”


    血肉再次被擊碎。之後亦將輕而易舉的,無數次擊碎。


    “看呐,這便是吾等信神之偉力。”


    於是血肉與機械的浪潮便沸騰了,相互衝擊著如遮天蔽日。世界的一切也都逐漸加入這浪潮當中去,呐喊著助長祂們的聲威。


    在這嘈雜混沌的世界的另一麵,寧靜的氛圍也被侵染而打破。


    神驚疑的看著眼前有兩團偉大而異常的力量侵入,扭曲著破碎著她的國,勢不可當。


    於是零先生不再被吸引向那門扉。他也墜落了,旋即回到他的身軀。


    在墜落的最後一刻,他看見神猶疑的將門扉關上,而後又猶疑的將門大開。


    “倒不愧是個正神吧。和邪神區別還是蠻大的。”零先生如此評價道。


    無窮無盡的光海席卷出來,淹沒了席卷世界的浪潮。


    “在我的聖堂中狂歡的廝殺……未免也有些太不尊重此地主人了吧?”聖潔的神之聲響起。


    似乎和我聽到的聲音有些不一樣啊。零先生如此想著。


    光芒艱難的消磨著浪潮的兩端。


    異教徒們相互注視著,最後皆又悄然退去。


    “我等終究不可能去對抗其他神性。”


    神性的機械零件的光輝在光之海洋也漸顯黯淡。


    最後的歸宿卻不知去向。


    ……


    零先生從廢墟的一側跌跌撞撞的走出。


    幸而災難中幸存的人們也無暇再去顧及他。


    道路兩旁到處都是跪倒在地,向那教堂空中未曾消散完全的光華的神跡虔誠祈禱著的民眾。


    神展現了偉力,降下神跡擊退了怪物阻止了災難。這隻有在史詩、又或是教會聖典中的神話才會出現的故事而今化作現實的一部分出現在人們的麵前。不管是虔誠者亦或是非虔誠者,乃至是不信之人,而今都在向神靈奉上自己最為真摯的信仰。


    盡管,在災難的伊始變成了怪物的一部分的那些人,卻永遠也無法挽回了。


    零先生從口袋中再次摸回了那枚機械的零件。“沒想到最後還是又被我拿到了。”


    他把玩著手中的奇異之物,它是如此的精妙美麗,金屬光澤之中隱隱映射出的光彩讓人想象中的那作為整體的巨大機械也一定是是無比完美的傑作,吸引著人們忍不住想要投身其中成為這偉大機械的一部分一般。


    “不過好在……”零先生拿著這金屬物件敲了敲路旁的牆壁,並沒有出現之前那恐怖的變化。“其中的力量被教廷的神靈的力量所暫時抵消了。”稍大的動作不知是牽動了他之前所受虐待留下的傷勢還是牽動了他皸裂的皮膚,讓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暴露在之前機械零件的光輝照耀中的零先生並沒有如同其他倒黴蛋一般化作零件碎片的一部分,而僅僅是身體表麵似乎微微的有些金屬化。現在這金屬化的薄薄一層正不斷的隨著行動從零先生身體上脫落著,這讓他感到幾乎就是剝掉了一層皮般的痛苦。


    但就如之前所說的一般,習慣了更加恐怖痛苦的零先生依舊幾乎如常的行動著。


    或者也正是因為這輕微的金屬化,才能讓在被“拷問”後傷勢頗重的零先生再次活動起來。


    “教廷這次大概損失頗多吧……”零先生看著教堂的幸存者們急迫又無力的試圖組織著事後的救災。


    “活該!”零先生似有些惱怒的說著,“我明明這麽多次的明裏暗裏的提示過他們這東西的問題了!結果這與世界存亡相關的事情毫不在意,卻因為他們內部那個什麽東西聖女的小心思而來抓我殺掉?哈。”


    零先生作出總結:“真是有夠無可救藥的。”


    “不可倒也還是借由此次機會經由教廷的神的力量中和掉了它的力量……沒有足夠的力量啟動的話,應該也就無法推動連鎖式的崩塌了吧?應該好歹能安靜上一些年了。”零先生將它裝回了口袋,“不知道所謂‘完全機械化’的世界是怎樣的,也不知道我們人都變成了金屬塊會是怎樣,但那總不會是我們所期盼著的情形吧……”


    他離開著,而後他聽見路旁平民對著引發災難的邪教徒們的咒罵。


    “不得好死嗎……”零先生摸了摸下巴,稍作停頓。


    “可是假如把這視為單純的幾夥組織的火並,卻也就不存在什麽正義邪惡之說了吧。信奉神靈的組織,根本上來說的區別又究竟是什麽呢……”


    零先生於是繼續邁開腳步。


    他看到前方有個小女孩在哭泣著。於是他出聲問道:


    “孩子,你怎麽了呢?”


    “嗚……嗚嗚……爸爸、爸爸他今天在教堂裏做幫工……然後,就……嗚……鄰居的婆婆說,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淚眼婆娑的發現發問者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紳士,於是忍不住委屈的說道:“先、先生,您一定知道,我爸爸一定會回來的對吧?您看起來比婆婆要有知識多了……嗚嗚……”她湊近的抓住了零先生的衣角,為他的衣衫染上塵埃——之前的衣服已經不能用了,也不知道零先生是從哪拿到了這一套嶄新的白色禮服。


    待到湊近後哽咽著的小女孩才發現對方也是受傷不輕的樣子。“抱、抱歉,先生……”她驚嚇的鬆開了手,後退幾步。白色的衣裝上也由此出現了一個灰撲撲的掌印。


    零先生隻是默然的凝視著她。“對、對不起……嗚、嗚嗚……”她手足無措的哭泣著。


    零先生注意到對方看起來稍微有些破舊的衣著。


    “隻怕賣了她也無法再買這樣的一件禮服。不過作為主要勞力的父親死去後,她也很難生存下去了吧。”


    如此想著,零先生揉了揉小女孩看起來很用心打理過卻依舊有點亂糟糟的頭發,同時摸了摸自己另一側的口袋。


    理所當然的沒有錢啊。


    零先生也隻好鬆開手。


    小女孩聽見年輕的紳士以模棱兩可的口吻低聲說道:“即使是你的父親不再回來了,也會一直愛著你的吧……”


    年輕的紳士沒有像預想中的那樣,又或是習慣的那樣或是經常看到別人所遭受的那樣,而是轉身安靜的走去了。


    呆愣愣的看著和善的人遠去後,小女孩仿佛小腦袋中明白了對方話語中所隱藏的信息一樣,抱著雙膝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再也沒有什麽壓抑。


    “在那種情況下,我如果不這樣做來中和這個危險的話,隻會死更多的人,它蘊含的能量早就積蓄到極限,隻是一直被壓抑著而已。”


    “也許我的作為害死了幾個人,但這隻會拯救更多的、甚至全世界的人。”


    “……”


    “可之後所反應的一切也都不過是試圖說服自己安慰自己罷了。”


    “明明才剛剛的指責過神的那種說法。”


    “可我不也一樣的……把生命以單純的數量來計數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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