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霧色漸起。


    一小和尚正在井邊打水,一桶水被提拉上來,把水倒入身旁的木桶裏,再隨著自然力落入深井之中,發出清脆而厚重的水聲。


    如此反複幾次井水表麵驚現一層又一層漣漪,幾圈蕩漾之後終於回歸於平靜,映照出一雙清秀且明亮的雙眼。


    蹲下,挑擔,起身,向著彎延的山道走去,走回那半山道上的道觀。


    山上,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來,嘀嗒嘀嗒,打濕了小和尚的麻布衣裳,溢滿了木桶裏的水,侵潤了山間裏的沙土草木。


    山路較滑,小和尚的腳步不知覺放慢了,一切心思皆在肩上擔著的兩桶水上,心裏想著,可千萬別摔倒把水撒出來了。


    許是心裏擔心什麽,現實就來什麽,一個轉角,腳下突然一空,小和尚大驚!


    突然的重力失衡,小和尚狠狠地摔了下去,滿身都被沾了泥濘。


    待得清醒,看著頭上的扁擔,心裏五味雜糅。


    “唉。”一聲歎氣,抬頭看了看高空,一抹月色懸掛,天已經徹底黑了。


    由此心想:這下水是撒幹淨了,要重新回去打水,等回去定是又要被師父責怪。


    今日本該是了善師兄挑水打擔,卻因為自己救助了一個砍柴人晚回了道觀而被師父責罰,自己欣然接受,卻處處碰壁,先是打水的木桶破了個洞,現在又是回道觀的路上掉入一個坑。


    這是回道觀的必經之路,種種原因,這必然是因為有人在設陷於他。


    一雙秀眉皺得緊了,滿臉都是一副思考的樣子。


    待得從洞裏爬上去,卻看見兩隻木桶好好的立在洞邊,差一點就要歪下去,木桶裏的水卻更滿了。


    一雙秀眉皺得更緊,小和尚顯然不解,卻也無從得知是什麽原因。


    “阿彌陀佛。”雙手合十靠於胸前,閉目道。


    也許是運氣好吧。小和尚心裏這樣安慰自己,重新挑起木擔走向道觀。


    而這一切的做鬼者正在另一側不遠的地方狠狠的拳打腳踢著另一個和尚。


    “我叫你欺負我美人師父,叫你欺負我美人師父,看我不打死你。”


    打著打著,突然想起以前美人師父對自己的教誨,腳下的動作便停了。


    不能打死,要聽師父的話。


    可是想起先前這個和尚對自己美人師父所做的事心裏又覺得不舒服,不解氣。


    腳下再一次使出吃奶的勁兒向小和尚臉上一踹,幾個呼吸間,兩隻眼周浮出明顯的青紫,活像一個大熊貓。


    看著自己的傑作,花溪終於是氣笑了。


    “哼,讓你欺負我美人師父,下次要再讓我抓到你,就不會這麽簡單放過你!”


    一手結印,輕輕一揮,一陣靈光閃過,地上半死不活的和尚傷勢已好了大半,外傷沒有改變,內傷卻已無性命之憂,可他感受到的痛處卻一點也不減少。


    手再輕輕一揮,和尚已經快轉醒。


    花溪滿意的笑了,拍了拍手,追著美人師父跑去。這一路上都是陪著她師父回道觀的,自然是沒出旁的什麽事。


    等小和尚回了道觀交了差正準備去吃些膳食時,卻被一聲叫喊喊住了。


    “了行你站在!”


    來人氣勢洶洶,不是了善是誰?


    不是方才被花溪打得不省人事的和尚又是誰?


    身後還跟著一金紅佛裳相見的大師。


    了行先對著這一人行禮,再對著了善輕輕一含頭。


    “弟子了行參見無量師父,了善師兄。”


    待看清了了善,一身粗布麻衣比之自己更加狼狽,心裏疑惑,自己是外出打水回來路上碰見下雨又掉進了坑裏,可為啥了善也這麽狼狽?


    “師兄這是怎麽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見你久不歸寺,出門尋你,卻被你暗算,慘招毒手!”


    一邊說著一手指著自己青紫的雙眼,一手卷起衣袖褲腿,無不是青紫,無不是傷痕。


    無量大師皺眉,他顯然沒有料到,了善居然受了這麽重的傷。


    “了行,這是怎麽回事?”


    了行亦是皺眉,他現在的疑惑和無量大師是一樣的。


    低頭答道:“弟子不知。”


    他確實不知,此話說的是事實,也沒有後話,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無量知曉,他這弟子向來是悶頭悶老的一個。行事說話向來直接,隻幹不說,確實老實的很,也呆得很,不然也不會給他賜名了行了。


    無量將目光轉向了善,“了善,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還不是因為自己嫉妒無量師父對於了行師弟的寵愛,平時雖然嚴厲,可誰都知道師父偏愛這一位小師弟。這不,一時被嫉妒蒙蔽了雙眼,在了行挑水的木桶上打了個洞,怕被別人發現沒敢往大了打,隻能在挑水回來的路上挖了一個坑,讓了行晚點回寺廟,錯過吃飯時間。


    誰知,自己明明眼睜睜看著了行掉入自己挖的坑裏,了行卻按時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自己卻還莫名其妙的被人打了一頓。


    在被打的過程中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等自己醒來渾身都痛極了。


    平白招一頓打,了善心裏怎能好受?雖然沒看見是誰打的,可這荒山野嶺,又是回寺廟的必經之路,除了了行又還有誰?


    要說怎麽回事,了善定然是不敢實話實說的。思考了幾瞬將大概的經過講了出來,沒有說自己設計了行師弟的話,又著重的表明了當時隻有自己與了行師弟兩人除此之外再無二人。


    聽完,了行不答一言,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無量大師確是有些惱了。這些小輩之間的爭鬥他怎會看不出來?了行定然不會打了善,了善卻也確確實實被打了,還被打得如此之慘。


    “好了,你二人莫說了,先將衣服換了,今日都去無妄閣麵壁思過。”說完,無量大師也不管身後這二人,獨自走了。


    “師父!”了善不解,卻也不敢違抗師命,厭惡似的看了看身後的了行向自己住處走去。


    了行也頗為不解,師父為要連著了善師兄一起責罰。


    心裏想著,嘴上也沒說出口,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饅頭,將其放回鍋中,回了屋舍換了一套幹淨的布衣,再向無妄閣獨步走去。


    隱身在暗處的花溪目睹了這一切,心裏已經有一點心虛。


    本來是打算幫美人師父教訓一下那個小和尚的,誰知竟連累美人師父招受麵壁思過的責罰呀。回想美人師父將饅頭放回鍋中那一瞬間不舍的眼神,唉,一定還餓著肚子!真是太可憐了!


    花溪越想,越覺得心虛,越覺得不能讓美人師父餓肚子!腦子裏靈光一閃,一個念頭隨之而出。


    屋子裏安靜極了,一座燈台上,亮著一隻時明時暗的蠟燭,昏黃的燈光照不盡屋簷,照不亮屋內。


    窗外一陣風吹過,吹開了窗門,也吹來了一絲倦意。


    了善睡著了,依著木桌,身披淡黃色燭光。


    這是花溪施的法術,她是來給美人師父送饅頭的,怎麽能讓外人看見了呢?


    了行一一看著閣中經書,一行接著一行,一頁接著一頁。借著燭光,打著哈欠,本是意識朦朧時,眼前卻驚現兩個大白饅頭。


    確實是饅頭,仔細看甚至還能隱約看見有兩個凹下去的手掌印,饅頭與自己雙眼持平。


    饅頭浮空,麵前黑漆漆的一片,隻有淡淡的一點黃光可視,除去了善與自己空無一人。


    一個猛的激靈,了行腳步忍不住向後移,身體輕顫個不停,嘴微微張著抖個不停。當後背直低書櫃時,終於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


    一瞬,兩瞬…


    花溪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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