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靠近了廂房。


    大胡子衝進來的時候,以衎瞧著窗外的夜色,神色莫名。


    他拿著刀對著陶以衎道:“姓陶的,你居然騙我們!說,你把你家的人藏哪裏去了!”


    以衎瞧著大胡子:“你們還真是膽大包天。”


    大胡子冷笑一聲:“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不如死之前拉個墊背的。姓陶的,你就在這裏好好想想,到底在哪裏!我們走。”


    大胡子揮揮手,幾人出了房門。


    有幾個小夥子跑過來:“李哥,我們關著的和尚都跑了!”


    大胡子瞪著小夥子:“怎麽可能,鑰匙呢?”


    “是伍兒,他說進去看看這些和尚,守門的沒注意,就被人打暈了。”


    “這倒黴孩子!”大胡子咬牙切齒道。


    院門在又衝進來一個小夥子:“李哥!不好啦不好啦。”


    大胡子一腳踢過去:“喊啥呢?哭喪呢?又怎麽了?”


    後來的小夥子手顫顫巍巍的指向他來時的方向:“那個溫少爺回來了。”


    “他不是回家取酒?”話說到一半,大胡子上前一步,嘞著小夥子的脖子,繼續道:“他怎麽了?”


    小夥子哭喪著臉:“我守在山下,瞧著一大批人馬上來了。怕不是官府的人,這會功夫隻怕是要上來了。”


    大胡子瞧著圍在身邊的一圈年輕小夥子們。


    這裏麵有從洪水裏救出來的,有的是在逃難的時候路上碰見的,有的還未成親卻已滿目滄桑,有的慌亂,有的沉默。


    “幹他娘的死老天!”大胡子抹一把臉,想著總不能讓這陶以衎占了便宜,轉過頭指著幾個青年:“一會兒你們幾個帶著小子們找大哥去,剩下的人跟我走。”


    “李哥!”幾道聲音響起來。


    大胡子呸了口唾沫:“磨磨唧唧的幹嘛呢!走!”


    一夥人分成兩路,開始行動。


    大胡子跑到廚房找了幾桶油,伸手摸了一把:“真是浪費這麽好的油。拿些柴火跟我走。”


    柴火澆下油堆在廂房門口,大胡子在門外吼道:“姓陶的,你家老頭放水,我們放火。黃泉路上,可別找錯了人。”


    火把丟在柴火上,一瞬間模糊了視線。


    馬蹄聲漸近,大胡子大手一揮:“我們走。”


    一群人大搖大擺的從廟門口衝了出去。


    “攔著他們!”有人喊道。


    大胡子抽出刀,“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兄弟們,衝啊!”


    廝殺聲四起,有人倒下,有人叫出聲來。


    血色彌漫中,溫行騎在馬上不曾看見陶以衎的身影。


    後院的火勢越發大了,煙火衝上來。


    溫行一把長劍,勢如驚鴻,殺出了一條血道。


    大胡子倒在血泊裏,瞧見那道藍色的身影:“哈哈哈哈哈哈~靜妹,李哥來了。”


    溫行差點直接衝進火裏,火勢太大了,有人拉住他。


    “快,快打水來,救火!”那人喊道。


    溫行幾乎是搶的,迎頭一盆水。


    一腳踢開門,衝了進去。


    好在那人實在是亮眼,溫行一眼就瞧見了那人一身青衫,手帕捂著口鼻。


    火星四起,那人沒遮住的眼睛裏,有笑意彌散開來。


    溫行想,他大概是聽懂了,他在說:“你來了。”


    來不及解釋,溫行拽著陶以衎往外走,手緊緊的攥著。


    以衎餘光瞧見他緊緊抿著的嘴角,默默跟著。


    “小子禦生氣了吧,其實腿有點疼啊。”以衎想著,“出去得找個借口討回來,呀,我好像越來越壞了。”嘴角微微勾起。


    “小心!”


    溫行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滾燙的身軀撲在了他身上。


    “砰”的一聲,重重在心口。以衎護著他,一根斷掉的房梁壓在他身上。


    火勢太大,溫行甚至沒有看清他到底有沒有吐血。


    溫行隻瞧見,他捂住口鼻的手放了下來,那片皮膚格外的白皙。


    像隻小花貓。如此搞笑的形象,溫行想我怎麽笑不出來呢。


    有官兵衝了進來,挪開了房梁。


    火勢也被撲滅了。


    溫行幾乎是爬過去,卻不敢攬住以衎。“大夫呢大夫呢!”


    溫行終於看清了以衎。


    青衫襤褸,邊邊角角都已燒焦,胸前一片血汙,溫行不敢去碰他的後背,被砸中的地方,血肉翻滾出來,被火烤過,呈現出一片狼藉。


    可陶以衎依舊笑著,以衎的手摸到了溫行的臉,有水跡,“傻子,沒事的~別哭了,我心疼。”


    溫行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擔心自己一開口,就要吐出來。


    溫行隻覺得自己的胸腔裏,一陣翻滾。


    有什麽在翻江倒海,讓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淚腺。


    他什麽都想不到了,隻想守在以衎身邊,守著就好,守著他就不會閉上眼,守著他就沒有受傷,守著他就還是那個清逸無雙的公子哥,守著他就是那個永遠胸有成竹的表哥……


    有人在說什麽,溫行聽不見了。


    還是陶以衎笑了笑,開口道:“子禦聽話,先去收拾一下。”


    溫行這次看向那官兵,這官兵被溫行的眼神嚇到了,顫巍巍的開口:“溫,溫溫公子,先,先先讓軍醫看看陶陶公子吧。”


    有拎著醫箱的老者,站在一旁。


    溫行黯淡無光的眼眸才亮起來,默默守到另一邊。


    有人來人往,以衎被抬進了房裏。


    有一盆盆血水往外到,有燈火通明了整晚。


    “溫公子,陶公子的傷勢暫時控製住了,隻是這邊條件簡陋,後續還需要好好觀察,防止發熱。”軍醫立在一旁。


    溫行臉色好了些,鄭重作了一揖,“幸苦您了。”


    這一夜,溫行從未覺得如此難熬。


    他瞧著以衎躺在床上,麵無血色。


    他一遍遍去拭以衎的溫度,有輕微的波動,心就提起來。


    他默默守在床邊,沒有去管沒有去想心裏波動的到底是什麽情愫。


    他隻能想到,我不能讓他離開我,我不能眼睜睜瞧著他受傷,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在這裏。


    他應該永遠都是那個瀟灑的人,他是永遠護著我的,他是陶以衎,他是朗其。


    他,是我的,表哥。


    溫行紅了眼,有什麽在一夜之間破土而出。


    那個打打鬧鬧的小公子,在這一夜生出了些大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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