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魚記得娘親曾經說過一句話。


    “兩人相愛,不是為了對方好而勉強自己,而是為了對方讓自己更好。”


    那日是個黃昏,娘親站在灶台前,耐心的熬著湯,有昏黃的光,灑在娘親臉上,池魚當時隻覺得這樣的娘親,格外的好看,她好像也說了一句話。


    “我也想有個與父親一般的人,白頭偕老。”


    那時,娘親和古嬤嬤相視一笑。


    “真是個傻孩子。”


    如今,池魚被綏之壓在樹上,瞪著眼睛,咬破了綏之的嘴。


    這人卻依舊不放手。


    池魚終於推開公子,狠狠的擦去嘴角的血跡。


    “薄綏之,你把我當什麽人?揮之即來,呼之即去嗎?”


    桂花撒了滿地,薄綏之在這一片黃色花瓣雨裏,抬起頭,瞧著姑娘。


    “是我的心上人。”


    依舊是好聽的聲音,卻叫池魚涼了心。


    “到底是為了什麽?”


    守門的李叔問過,離去的德音問過,金陵的祖父問過,如今池魚也問了出來。


    薄綏之沒有開口,許久,他從懷中拿出一根木簪,打磨的光滑,是一隻兔子的模樣。


    將發簪插入姑娘的發,薄綏之這才上前抱住了姑娘。


    “我想與你在一起。”


    池魚縮在綏之懷裏,瑟瑟發抖,不知氣的,還是不安。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薄綏之終究還是說了出口。


    “祖父讓我來揚州,是有任務的,如今牽連重大,我不想將你拖入這漩渦之中。至於那姑娘,不過是一障眼法,你若是不喜,我便將她送回。”


    池魚點點頭,含著淚,將薄綏之送的簪子放在手心。


    “你可不許騙我。若是有一日,你真不歡喜了。你要直接告訴我,不要讓我擔心受怕。”


    薄綏之點點頭,兩人不再言語。


    一人有意隱瞞,一人無心拆穿,在這人生的戲台上,合夥演了一場戲。倒叫台前的觀眾,看了一場好戲。


    很多時候,我們總是喜歡粉飾太平,也總以為自己可以掌握全局,然而往往事與願違。


    到了這樣的地步,又該如何是好?


    不過,都是後話。情到濃時,總是一人願打一人願挨。


    就像薄綏之不曾告訴池魚。


    吳鉤查出來的玉佩是陶府大少爺的標誌,而這玉佩是樂府的信物。


    光是樂府這兩字便已叫人頭疼。


    何況,還有陶大人牽連其中。


    薄綏之想起祖父紙上那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閉上眼,聞著懷裏姑娘身上的馨香。


    池魚,我該如何是好呢?


    池魚顯然是聽不見公子心中的話語,她就像晨曦的露水,明亮透徹。對未來依舊充滿著滿目的期待。


    她笑起來像是一朵含著蜜的花,這朵花朝著綏之開出最美的姿態。


    於是薄綏之便聽見姑娘甜蜜的聲音。


    “那你何時去陶府提親?”


    聲音溫柔,充滿著對來日的美好期待。


    薄綏之將池魚額前的碎發撫了下去。


    “無妨無妨,來日方長。”


    池魚低下頭,輕輕搓著薄綏之的衣角。


    “你可要快些。”


    薄綏之瞧著池魚遠去的身影,低頭瞧見自己皺的不成樣子的衣角無奈的笑出聲來。


    吳鉤不知何時出現,瞧著自家少爺。


    “公子,可要換一件衣服?”


    薄綏之搖搖頭,依舊穿著這件皺巴巴的衣服,帶著吳鉤出了門。


    “吳鉤,你可確定這人說的一定是實話?”


    “千真萬確。”


    半晌,吳鉤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公子,你本不必如此。”


    薄綏之抬頭瞧了瞧將落的日頭,“我願。”


    聲音消失在空中,纏纏綿綿繞出一張巨網,網下著人生百態。


    池魚已是回了陶府。


    接近晚間,院子裏今日卻沒有點燈,池魚招呼著環兒去點起蠟燭,燈光亮起來,一個轉身,池魚便瞧見陶以衎坐在桌邊。


    池魚一下子叫起來,半晌才拍拍自己的胸口,埋怨的瞧著哥哥。


    “哥,你幹嘛呢?嚇我一跳。”


    以衎到是笑了起來,瞧著自家鬼靈精怪的妹子,搖搖頭,開了口:“去薄府了?”


    池魚將將坐下來喝了口水,眼珠子轉了轉,知曉瞞不過哥哥,還是點點頭。


    以衎歎了口氣,起身彈了一下姑娘的大腦門。


    “你還真是喜歡他。”


    池魚吐吐舌頭,“你不也喜歡表哥嗎?我就跟你們一樣。”


    以衎無語,順口接一句,“哪裏來的你們,我們。”


    池魚放下杯子,站到一旁。


    “自是爹爹和娘親,哥哥和表哥。”


    以衎無奈的摸著自己的額頭,深覺以往天真可愛的萌妹子不見了,不知何時還回來了這樣一個牙尖嘴利的禍害。


    他想起年幼時,將毛毛蟲放到妹妹書上,嚇得她哇哇大叫;想起拐著妹妹出門玩,將她丟在了大街上,舉目無親;想起慫恿妹妹逃課,害得她手被先生打腫。


    想起一開始的幾年,總是在使勁的禍害她。


    大抵,是嫉妒的吧。


    五歲大的以衎隻知道,自從妹妹來了,爹爹娘親便不親近自己了。


    十歲大的以衎還有些衝動,被懲罰了便隻想拉著別人一起受罪。


    十二綏的以衎漸漸看清了這真相,默默開始守護著這個小女孩。


    一眨眼,這些年了。


    還有些老父親的心態。


    這樣想起來,想到一會自己將要做的事情倒也坦然,就當作提前為妹子準備了嫁妝而已。


    池魚瞧著以衎許久沒有說話,還用一種奇奇怪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忍不住懷疑的瞧著自己這一身的裝扮,“哥,我沒穿錯什麽吧?你是怎麽了?”


    以衎無語的瞧著自家妹子,勾勾池魚的小鼻子。


    “自是沒有,隻是瞧著拿你沒辦法。”


    池魚撇撇嘴,暗自嘀咕。


    “你也就拿表哥有辦法。”


    以衎彷佛聽見了,又彷佛沒有聽見。


    池魚隻瞧著他大步往外邁,心裏倒是越來越奇怪。


    “哥,你怎麽了?怎麽瞧著有種英勇赴死的模樣!難不成,你做啥事惹到娘親了?”


    以衎擺擺手,“我去賺錢養家了。不去賺錢,怎麽養的起我這如花似玉的妹妹。”


    池魚倒是點頭,“你說的確實沒錯。”


    以衎長歎一口氣,終是離了院子。


    他心裏的話,沒叫任何人聽見。


    “娘親的債,我這一輩子,也還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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