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湖邊的雁還在它們的睡夢中,若是它們也有自己的夢該是怎樣的夢呢?


    百裏泉提著木桶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腳底下的泥土因為天氣變暖而鬆軟起來。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拋棄的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無助的哭泣呐喊。他又是跑又是跳了,最後終於累了躺身在幹枯還未長出新葉的草叢子裏,聽那風聲,聽那水流的聲音……


    紅薇牽著棗兒心事重重的向這邊走來。棗兒是馱她到此的那匹母馬所生,雖然如今也上了年紀,可脾氣仍不減當年!它對主人大清早就帶它出門這件事非常不滿意所以時不時的擰著脖子想要回走。紅薇嘀嘀咕咕的勸它死了心為好,因為若是她離開她鐵定也要把棗兒帶上!


    在草叢裏麵的百裏泉聽到了聲音便翻個身趴在地麵上張望著。隱隱約約看出是紅薇的時候他便掩口發出一些怪叫聲把紅薇嚇得緊張的貼著棗兒東張西望,還以為是些什麽野獸跑了出來。棗兒也不耐煩的打著響鼻想掙脫她手中的馬繩跑開。看著她滑稽的模樣百裏泉最後還是笑出了聲來,隻是連忙忍了下去跳起身來喊道:“紅薇,你怎麽起的這麽早?”


    紅薇心頭一喜隨後又被心中的憂愁所掩蓋住,“哦”的一聲,問:“公子怎麽睡在草叢裏?難道新床還不夠鬆軟?”有些醋意。


    百裏泉卻似沒聽明白一躍而起道:“我可不是來睡覺的,我是來栽柳樹的!”


    紅薇放開了棗兒一臉幽怨的走了過去甩著手中的野草問:“天還沒亮,若是全都種死了,怪可惜的!”


    百裏泉還是沒聽見似的已經把袖子給挽了起來蹲到地上挑出鋤子說:“等到天大亮了白叔一定又要纏著我做這個做那個!我哪有時間做自己的事情?”


    紅薇細細的想,確實如此也不再生悶氣,說:“我幫公子挖坑澆水呀!”


    二人說著便立時開工。百裏泉要自己動手挖坑填土,隻讓紅薇在邊上看著幫扶著樹苗而已。於是紅薇便蹲在邊上嘮嘮叨叨的問他為何喜歡種柳樹,為何要種上十五棵柳樹之類。百裏泉未回答,他就那樣認真而仔細的挖出一個坑且小心翼翼托著樹根將它輕輕放入坑中。在紅薇看來,即便她的公子捧著一疊金子也不會有如此滿足而愉悅的神情。他會跪下來像一個玩泥巴的小孩子陶醉而珍惜自己手中的玩具一般對待每一棵樹苗。好似它們是他的小孩一樣,謹慎又充滿關愛。


    “你有沒有聽過‘柳樹招陰’這句話?”


    “招鬼?”紅薇又好氣又好笑的說。


    百裏泉嗬嗬作笑,且說:“你可知舊朝大都那邊的人喜歡在墳頭栽上一棵旱柳?”


    “那公子所種,是什麽柳?”


    百裏泉填好了土故作沉吟,搖頭唱道:“本公子所種下的那可是脈脈情絲垂白柳!”


    紅薇頓時捧腹而笑,笑的前仰後合,說:“白柳就白柳嘛,還加什麽脈脈情絲,怪笑人的!哈哈哈!”


    百裏泉也不加理會,隻摸了摸柳樹苗細細的腰枝說:“待過了四五年光景它就可以長的比你的胳膊還要粗呢!”


    紅薇抬起手看了看,說:“不對,是比公子你的手臂粗!”


    “自然!自然!我聽我爹說,苗樞城內入目可見徑抱之柳!不知春來其景如何!我甚想去看看!”


    “苗樞城?是哪裏?”


    “瞧我的記性,我都忘記了咱們的紅薇小姐讀書少!苗樞城不就是被武王封為了如今的【天城】嗎?”


    紅薇聽了滿是不快的埋怨百裏泉又戲弄她。百裏泉也就是一笑不語,紅薇歪頭看了看,問:“那你告訴我,為什麽它要叫脈脈情絲……什麽柳?”


    “是脈脈情絲垂白柳啊!”


    “唉?你可有聽說過‘惹將千萬恨,係在短長枝。’?你可有聽過‘青青一樹傷心色,曾入幾人離恨中。’還有‘翠色折不盡,離情生更多。’,還有道……”他將頭抬起,卻見紅薇捂著雙耳滿臉不悅,忙問為何。後者道:“聽公子所說,盡是些叫人不快的東西。”


    百裏泉歪頭一笑隻道她傻便拍拍手繼續種自己的樹。紅薇便去提水,也不知是心事太重還是水岸太滑,她自己也險險給落到水中去。跟著又被百裏泉好一番取笑,叫她好是惱怒。天邊的紅日一點點升起,君子湖上的野雁又恢複了昨日的生機。她提著水走到坐在草叢裏休息的百裏泉身邊。他原本素淨的衣裳上麵粘了好些泥土,纖細修長的手指也盡是黑泥。紅薇在心中念叨著白直總是說她的三個字。“不像話!”


    紅薇跪在他腳邊又給他把袖子卷好了拿著帕子濕了些水給他洗手,笑道:“你這個樣子,哪裏像是百裏山的公子呢?”


    “我怎麽不像?我本來就是。”百裏泉笑著說。


    紅薇便沒答話,兩人一陣沉默後湖水裏幾隻野雁拍打起了翅膀。百裏泉低聲問道:“你什麽時候去穎河府?”


    紅薇怔了一下,哽咽著說:“連公子也要攆我走?”


    “不……我是說,紅薇你該去見你的親人。”


    她嘀咕了一句,好似在說百裏山的人才是她的親人。百裏泉未聽得清楚可也未深問下去。她便已將手帕扔到了水桶裏轉了身去,眼圈已經紅了。


    百裏泉說:“白叔叫你習武,我來教你。好嗎?”


    紅薇還在生氣,隻陰陽怪氣道:“我根本不是練武的材料!”說著便轉身要回到山上去。百裏泉看著她的身影遠去隻暗暗捏了捏掌心,他幽幽歎氣並蹲下來並扶著小柳樹,欲言又止,一片哀傷。


    然而,自從那天起。紅薇也當真認真的和百裏泉學起武來。百裏泉祖上也是武林中人,所習是近身搏鬥,紅薇自然也要學這些。但情況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她當真沒有習武的天賦。於是百裏泉對她歎了兩天的氣最後給她拿來了兩根飛針。


    紅薇捏著那兩根四寸長的銀針說:“這怎麽學?能當繡花針用嗎?”


    百裏泉也是搖頭歎氣的要過了一枚針道是她母親的遺物,危險之際可用來救命的。不想紅薇聽了卻是心中竊喜,想公子竟連生母之物都贈於了她,這可不是在意她又是什麽?雖這樣想可終究不敢說出口來,這心頭之喜便又被一股傷感之情湮沒。百裏泉也正盯著那針看,好似沒有看到她麵上的情緒變化,隻道這針是鍍了銀的,可以試毒。又因此針足夠長,關鍵之時可以刺人死穴以保小命。


    紅薇聽罷多有排斥說刺人死穴豈不是取人性命。百裏泉便“哦”的一聲,對她道:“是你小命重要還是他人的命重要?”


    紅薇又問:“可哪有人想要害我?”


    百裏泉便麵上不快的盯著她,紅薇也不知百裏泉因何生氣隻立刻閉了嘴作乖服狀。百裏泉長長歎了口氣把銀針塞到了她的腰封之中叫她保存好便想離去。紅薇一想,忙問:“這針隻有這……刺人死穴的用處?”


    百裏泉回頭沉吟片刻便又將她手中的一枚銀針要回,忽的足尖自地麵疾掃三步,將地上的葉子掃起一層。隻見其搖手一射,銀針從葉中飛去射在了不遠處的樺樹之上,其針上穿有六片黃葉。


    紅薇見狀羨慕不己,拍手叫好,又問如何練得。百裏泉拍了拍手洋洋得意的說:“但這一招,紅薇你是絕對學不會的。”


    紅薇不滿,著急之下忙問為何。百裏泉聽了卻隻是仰頭作笑,則將紅薇氣的跺腳。正在此時,白直在二十丈外走了過來喊著紅薇的名字。卻把百裏泉嚇的忙將銀針全塞給了她叫她明天寅時再到這邊來,介時再教她些別的防身之術便在白直逼近之時逃離了。


    白直為人嚴肅,最近這些日子也確實將百裏泉看的緊了些。紅薇想著這一切都是因為公子要迎娶薛小姐了心中便有些不快。白直來此也不過是為了說這些,想到這一點她便各種別扭甚想馬上離開此處。卻不想白直走來之時隻對她長籲短歎了好久才說:“陪白叔四處走走吧,紅薇。”


    紅薇立即掛著笑跳過去巴結似的摻著說:“好,您去哪?”


    他指著四周說隨意。紅薇心中不安,便哭喪著臉說:“白叔,您還是罵我幾句好了,不然我心裏麵不踏實。”


    白直見此卻是哭笑不得。紅薇也跟著傻笑了兩聲。最後白直一如既往的語重心長,問那麽一句,道:“你知道老爺為什麽要教你武功嗎?”


    “知道!”紅薇信誓旦旦道:“公子的爹,哦!是老爺他怕薛望,啊!是老爺他擔心我那個不曾見過的爹在外麵惹了仇家,這才叫我練武防身的。對不對?”


    白直故作意外的叫道:“嘿,你還知道呐!”


    “白叔……”她不無撒嬌的喊了一聲。


    “不是白叔要趕你走。紅薇,你不能再跟著公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您是怕薛小姐見我和公子關係好……呸!呸!呸!我和公子那哪算好?是公子仁厚良善看得起我……”


    “你這丫頭……”白直對她無奈的搖起了頭,看紅薇又擺起一副無辜神情,他隻好道:“這幾天我由著你去,跟著公子能學多少是多少。公子成婚那天你就出發去穎河府!”


    “啊?”


    “難道你想看著公子和薛小姐拜堂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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