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日,悲呼峰訪客不斷,盡皆被呂無相所布的屏障擋於峰外。


    此隔絕屏障,遠遠比不上[識神大陣]那般堅不可破。隻是,來者皆為各峰同門,聽聞呂無相歸山便來問候一二,自然不會強攻。


    大多訪客都會在屏障的膜壁上,[瞑思毋擾]四個大金字亮起時,保持微笑、揮袖飛離。


    不少仙識鎖定悲呼峰,卻無法探聽到半個字。這便讓不少同門領教了呂無相陣法一絕,確非虛傳。


    閑事莫理,當務之急,先對自身處境有個詳細的了解,才好做出幾…十手準備。


    大概梳理了一下無極仙山六道宗門內情形。


    六座懸浮山,也就是無極仙山的六大主峰,分別是:泰然峰、泰阿峰、坐忘峰、淩霄峰、羽然峰與悲呼峰。


    六峰為六道宗六大分支的主脈,除悲呼峰之外,另五脈主峰之下各掌管大大小小,八至十峰。


    說白了,其實就是另五脈親傳弟子成火候了,便被各自祖師賜下一座小峰,作為收徒修行之用。


    至於那些小山峰上有多少‘堂口’,那就不在李長安此時考慮範圍內,暫且不去管它。


    按李長安的理解,主峰就是‘係主任’(如鬥元大師伯)的生活區兼本係主力尖子生的研、博班;


    小峰就是各‘教授、老師’帶的普通小、中、大學班級。


    層級分明、體係健全;教學係統化,分工合理化,不愧是有著古老傳承的老牌道門仙宗。


    那麽說,為何別的峰都是人丁興旺,一派繁榮昌盛之景,唯獨他們悲呼峰,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恁大一座懸浮山峰,就他師徒二人呢?


    此事,說起來,便又是另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魔大戰。


    兩會,也就是兩萬一千六百多年前,被鎮壓於無望海底荒境中的魔族餘孽,瘋狂衝撞天亼老祖所布之封印大陣。


    全天下所有修士均有參與此戰,而六道宗作為當時的第一大道門仙宗,更是傾盡全宗之力;


    這一戰,各道門仙宗均有修士壯烈犧牲;六道宗損失最為慘重,數十萬門人弟子填了海,十二位金峰境長老盡皆赴死;


    然,傾盡所有,都沒能擋住暗中發育、蟄伏了幾十萬年的魔軍。


    最後,六道宗最強戰力、悲呼峰一脈峰主大黃庭九品真人,帶領座下百餘名天峰境修士,布下【煉獄陣】與魔軍同歸於盡。


    雖說,那位大黃庭九品真人也是萬不得已,但【煉獄陣】乃天地禁法。


    此一舉動,觸怒天道之威,降下惡果。


    那位真人自是知道會有惡果,也不知這位大佬在布陣之前,發下了什麽樣的大道誓言。


    總之,自那一戰之後,悲呼峰一脈便像受到了詛咒似的,收誰誰撲街。


    每有弟子入門,不是難以精進,便是夭折於修行過程,再不就是死傷於天劫之下。


    甭管多麽優秀的仙苗道種,但凡入了悲呼峰,沒把自己練死,都算是天道掛機遺漏了。


    就這樣,不出幾千年,悲呼峰便應了其名,悲也歎也、嗚呼哀哉。


    值得一提的是,荒渡涯,也就是‘魔海’大陣中央那座拔海而起的‘山峰’,其實就是煉獄陣遺留下來的【煉魂釘】遺跡。


    另外,在那一戰中,六道宗人才折損嚴重,很快便衰落下來。


    之後不久,原本位居於二、實力不俗的仙門——[仙渡洲],趁勢順利上位。


    六道宗‘天下第二’這個稱號,其實是各大道門看在當年危急之時,六道宗曾為人族拋頭顱、灑熱血、死傷最為慘重的份兒上,給的虛稱罷了。


    真論實力,勉強算中流吧。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奈何,大樹全傾,傳承不免有缺失斷代。


    故而,荒渡涯大戰之後的萬餘年間,六道宗再沒出過冠絕四海五洲的巔峰級仙才。


    如此下去,當年的餘蔭撐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沒落。


    就在這種極不樂觀的情形之下,凋零的悲呼峰一脈,出了位絕世強者。


    妙木仙幼年入山,修行不到五十年,便名動四海五洲。


    不到五百年,破出九階,創下修仙界最快紀錄;


    再五百年,以輕鬆瀟灑的姿態,曆天劫、無傷過三境;


    又千年,便達到了與大多道門仙宗掌門宗主才有的水準,小黃庭;


    更令全天下數得出來的那幾位絕頂大佬豔羨的是,妙木仙在頓悟入大黃庭後,僅花了不到五百年,便達到九品圓滿境界。


    修行不到三千年,輕輕鬆鬆入準聖,被譽為史上最快的那個男人。


    與那位動用了煉獄陣的真人祖師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妙木仙不僅為六道宗挽回了大宗門的尊嚴,也令門內上下齊心,重燃當年修行熱血。並讓天下無數修士,對六道宗、對無極仙山,心生景仰與向往。


    如此驚才絕豔的頭號成聖種子選手,身負六道宗兩萬多年的‘委屈’與重登天下第一道門仙宗的厚望。


    居然,就這麽,沒、了!


    ………


    捋完本山門內部情況、仰視了師祖妙木仙傲視群雄的履曆後,李長安心底也是久久無法平靜。


    但眼下,可不是他唏噓感概的時候。


    保命,才是頭等大事。


    綜上已知:妙木仙不僅是六道宗的最強戰力,還是有望成聖,真.光宗耀祖的唯一寄望;


    同時,還是‘無極大學院’擴充門人‘招生’的金字招牌;


    由此,得出結論:此等鎮山至寶,護都來不及,怎會有人去害他。


    所以,自己此前的擔憂,應該可以減去少少。


    未知的仍舊未知。


    師祖妙木仙是怎麽死的?因何而死,誰人下的手?


    一概不知。


    原本想從師父口述的師祖遺言中,找出些許端倪。


    然而,李長安聽完,隻覺得兩眼冒金星,腦海中不停蹦出四字訣。


    不明覺厲、男默女淚、沃樂鴿區…


    燈影傳信,截取自妙木仙原話:


    【生即是死,死亦是生。我的命運,就在於他的成敗。去吧,別做無謂之事。】


    這…位大佬,能不能說點人能聽懂的語言啊喂?


    腦殼疼,疼到炸。


    竹屋二樓,李長安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拿著支細竹竿盤腿坐在地上,在麵前的一方沙盤上寫寫畫畫。


    一旁的小白狐狸腦袋挨在他腿邊,正打著呼嚕;阿紫也趴在他肩頭,小小的身子一起一伏,嘴裏還吐著泡泡。


    這兩貨倒是隨遇而安,心大到無論何時何地,隻要在他身邊,就能安然入睡。


    呂無相一臉愁容坐在李長安對麵,也看不懂徒弟在沙盤上勾來畫去的寫些什麽。


    看了會後,老道終是忍不住,撫須道:“各峰峰主盯著我們悲呼峰,皆因關心師父的安危。


    隻不過,我實在不知當年師父究竟因何故殞落,故而無從回答他們,隻能先且避著不見。


    唉…這到底該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哇!”


    李長安抬頭看了眼外邊漆黑的夜色,又看向師父,心底是又想笑又無奈。


    是,並不一定都是惡意的。但,也未必全是善意。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都沒有的話,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基於前世所見所聞,及此前被樹妖姥姥的軟綁架,李長安此時很脆弱、很不安、很敏感。


    他認定師父所說這些年打探、窺視悲呼峰的同門中,除了真的關心鎮山至寶妙木仙去處之人外,不排除有人另有心思。


    諸如‘趁機霸占無主之峰’、‘趁機在無主之峰內撈點功法或法寶的好處’…此類‘人之常情’恐怕不在少數。


    當然,他也不希望自己的‘陰謀論’是真相。若真是門內有人設計害師祖,那自己應該很快就會被盯上。


    真相是不會自動跳出來的,基於已知所有,李長安對妙木仙之死,作出了以下猜想。


    【壹】:非門內人,而是別門、別派;


    若公開妙木仙已死的消息,一則對山門極為不利,二則有可能會引起覬覦無極仙山的人,趁機搞事情。


    畢竟,六道宗除了先輩餘蔭之外,還有無極仙山這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與那滿山遍野的靈物寶財。


    所以,師祖這是,多重.懷璧其罪。


    搞死妙木仙,便滅了六道宗東山再起的唯一可能。假以時日,再慢慢搞殘、搞垮六道宗,便能蠶食下這片靈脈寶山。


    如此一想,門內有沒有別門別派的間諜呢?這是個問題。


    【貳】:別門、別派某位與妙木仙同一量級的大佬,趁其鎮守荒渡涯之機,直接出手抹殺;


    雖說與師祖實力相當的,隻鳳毛麟角、廖廖數位;且旗鼓相當的情況下,正麵擊殺師祖的幾率不大,但不能完全排除。


    也許,是兩人或三人聯手呢?那成功率不就大大提高了麽。


    此處,暫且做個標記。待慢慢了解當世有哪些實力深厚的大佬後,再作判斷。


    【叁】:魔族;


    師祖獨自鎮守荒渡涯一事,除了大師伯與師父之外,人族這邊暫時假設無他人知曉。


    那麽,誰會沒事跑到那個魔海去呢?


    回仙山的路上,師父特意繞行,連那魔海的邊邊都不敢靠近。尋常修士別說是進荒渡涯了,便是靠近不滅雷霆,都夠喝一壺的。


    又不是人人都像師祖這般天賦異稟,修得九重天雷音,能安然穿過那片恐怖的雷區。


    無法斷定師祖死在何處,如果就是在荒渡涯的話,那還原當時‘案發經過’有可能是這樣的。


    魔軍衝陣,且某個或幾個‘大魔頭’從陣眼中逃出來;


    師祖與對方展開了激烈的廝殺,鏖戰幾天幾夜後,不敵身亡。


    【肆】:複合串聯式大型陰謀;


    假設,師祖死於荒渡涯。


    那麽,魔族衝撞封禁大陣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為何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師祖在的時候出來了呢?


    也許,有人族修士(門派不論),與魔族餘孽暗中勾連。


    善水遁、避雷陣法的修士,聽師父說有很多,但要達到能暫避不滅雷霆之威的,少之又少。


    少歸少,說明還是有這種存在。


    假設,某心懷不軌之人,得知妙木仙在荒渡涯的消息後,水遁入海底悄悄啟開大陣一角,放出個把魔族大能來。


    借大魔頭之手,除掉妙木仙。


    那麽,妙木仙在荒渡涯之事,誰人知?


    鬥元大師伯,嫌疑最大,但沒有‘作案’動機。


    無冤無仇,說到利益衝突,最多也就是妙木仙如日中天被長老器重。


    但即便再善妒,也不至於不顧自己仙門的興衰。


    況且,鬥元大師伯修為也不差,乃金峰境之尊,與天亼殿六長老實力相當。


    沒必要。所以,如果這是事件真相的話,那便應該另有他人。


    【伍】:與人族不對付且積怨頗深的異族;


    譬如,妖族…


    尋常小妖小怪肯定不是師祖的對手,但,若出手的是樹妖女子那種量級的呢?


    不過,要特地跑到荒渡涯去狙殺師祖,前提條件是遭得住不滅雷霆。


    也不知她扛劈不扛劈...


    【陸】:其它(略)


    “唉!”


    整理完思路後,李長安發出長長的一聲歎息。


    “如何?”


    呂老道睜開有些耷拉下來的眼皮,關切地問道:


    “可是,想好明日如何與長老言明此事了?”


    李長安揉了揉由於壓力過大、用腦過度導致脹痛的太陽穴,道:“想是想的七七八八了。”


    “你說,為師好好記下,確保一字不漏說給長老。”


    看著自己師父一臉認真好好學習的樣子,李長安笑了笑,“師父,趕了七八天路,您也辛苦了。


    先去歇著,徒兒再琢磨琢磨,明兒一早再說。”


    “那…”


    呂老道愣了一下,起身道:“那行,長安啊…此事,此事甚是為難。為絲、為絲…”


    “行了,師父。別擔心,快去睡。”


    李長安站起來,攬著呂老道便往門外走,邊走邊說:


    “主意已經有了,隻是徒兒再想想如何說的更巧妙,更能令幾位長老理解。”


    “哦,那便好,那便好!”


    呂老道說著,麵上緊繃的表情略略鬆開一些。


    送師父回自己房後,李長安又坐回到原處,拿起那根細竹竿撥去沙盤上的痕跡。


    重頭再整理一遍吧,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地方想漏了。


    尤其得想好,怎樣才能把師父從這趟渾水裏摘出去。


    師祖啊師祖,您咱就這麽莽呢!


    仗著自己是王者,獨守荒渡涯。


    遇上魔族入侵這種事,不應該明哲保身的嗎?


    你以為穿越者就一定能玩轉這個位麵嗎?


    安安心心修煉不好嗎?再等三百多年,徒孫我就來了。一起聊聊前世,展望今生,多好。


    結果呢,送了吧。


    我這個徒孫半點餘蔭享不到,還得背負上您甩的這口黑到不能再黑的黑鍋。


    唉,師祖誤我!


    …………


    遙遠的極北之地,北極淵境內。


    一片冰封雪地、銀裝素裹,天地間除了灰與白,還是灰與白。


    分辨不清是白日還是夜晚,天色朦朦朧朧,像罩著一層厚重無比的霧霾。


    風雪,刮了幾萬年的風雪中,一抹淺淺的綠意自空中經過。


    “啊啾~~嗯?”


    七天前剛剛給自己改了個稱謂的樹妖女子,僅著一身薄薄的淺湖綠色紗衣,好整以暇地躺在一片巨大的虛形葉片上,飛在冰天雪地的半空中。


    隆隆~~


    在她前方不遠處,積重如囤了萬年灰霧的天空上,一渦雲層翻轉流動,有電光流動盤琚渦流中,似一尾電龍遊曳。


    “我說誰惦記呢。哼,不是早就劈過了嗎?還來!”


    女子沒好氣地仰頭望向那處,微微怒道。


    隻見她,踝足輕點,身子輕盈飄起,立於巨葉之上;


    拋出一枚金光閃閃的小葉片,立於頭頂上方約十丈處。


    隆隆~~


    渦雲居然朝著另一個方向移動而去,電閃雷聲,也隨之漸行漸遠。


    女子一臉茫然,眨了眨那雙美眸杏眼,似是不解地嘟囔道:


    “嚇唬本姥姥麽?


    姿勢都擺好了,且等著你來劈。


    你居然跑了?!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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