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若卻仿佛鬆了一口氣一般,他就知道,羽清不可能處於一個正常的狀態下說出這番話來。以羽清的驕傲,她隻怕被自己誤會到死都不會解釋一個字,更不可能在自己背叛之後,再說出如此的話。


    他還真是慫的可以,竟然就這樣也會覺得如釋重負。羽清仍然在醉酒的狀態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些什麽,卻反而讓冰若不再那樣手足無措。


    “清兒,你先下來。”冰若輕輕地嚐試將羽清拉下來。


    羽清卻是瞬間摟的更緊,口齒不清的哼聲道:“不嘛,若哥哥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說著說著,聲音都哽咽了起來:“一個人真的太累了,可是,我沒有說累的資格。”


    冰若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終於抬手摟住身上的人。這就是,羽清的真心話麽……


    這就是玄族的族長,幽蓮穀的穀主,永遠都不可能說出口的真心話麽?


    九州聞名的神劍之主,以一己之力重建一穀,一己之力重立一族,她無時無刻不是那個無比強大和堅定的一代梟雄,可是,二十幾歲的年紀經曆如此驚天變故,她就真的不會苦,不會累,不會想找個肩膀靠一靠麽?


    “我不走。”


    “你騙人!”幾乎是冰若開口的瞬間,羽清就立刻反駁了出來,然後還仿佛不解氣一般,一口咬在冰若的頸間:“我鬆手了,你就會跑了!就會去找年輕貌美的女徒弟了!”


    冰若的表情尷尬的卡住。果然,他這水性楊花的名聲,連清兒都已經聽說了麽?


    他委屈啊!他真的沒有輕薄過任何一個女弟子好麽!


    商族的功法隻能女子修煉他有什麽辦法!難道你玄族就不都是男弟子了麽!


    但是……如今幽蓮穀和玄族並在一起,幽蓮穀可是能有女弟子的啊……果然,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羽清可不知道冰若如此複雜的心理曆程,隻繼續委屈的說著:“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太難了。幼時我隻以為辛苦的練功就是天下最難的事情了,如今卻才發現,連練功的時間都沒有,才是真的難。”


    眼淚滴滴答答落在冰若的背心,羽清前所未有的放鬆流露著自己的情緒:“退不出的天堂即使地獄啊,我對這個九州根本就沒有興趣,卻從未想過如今連放下的資格都沒有。”


    冰若也已經不再說話,隻默默的摟著羽清纖細的身子,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若哥哥,我真的好累好累啊,我真的好想直接摔下肩上的一切,再不去理睬什麽命中注定啊……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看著那些將最後的希望放在我身上的目光,告訴他們我不行啊……”


    冰若的眼眶也是一點一點泛紅,然後流淌下溫熱的淚來。清兒她總是什麽都不服,什麽都要抗爭,說什麽都不肯走別人安排好的路。可是,麵對著這些把她奉為神明的人們,她還是妥協了。


    隻是,這樣的妥協,真的能換來幸福和曙光麽?


    除了將羽清重新逼成那個玄凰,將這個世界的重擔重新壓在她身上,還能如何?


    “若哥哥,你不知道,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六歲那年認識了你,和你一起在幽蓮穀後山采幽蓮草的日子。


    我曾經無數次回到那個灑滿夕陽的山頂,可是,我眼裏卻隻能看見那染血的土地,看見那烈火焚燒過烏黑的斷壁殘垣。我再也,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能讓自己的心寧靜下來的地方。”


    “找我。”伴隨著羽清的泣不成聲,冰若的眼淚也順著臉頰流淌在地上。卻是越發的抱緊了羽清,前所未有的堅定說著:“有我在的地方,就有你寧靜的港灣。”


    冰若從未想過酒後吐真言的羽清會是這樣的狀況,但是這番發自肺腑的話卻字字句句深入到冰若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他知道,當羽清醒來,不會記得此刻的一切,可是他還是開口承諾了。


    不是向著羽清,而是向著內心深處的自己。


    他為何會優柔寡斷,為何會瞻前顧後,不就是因為前世的魯莽和衝動毀掉了兩人的幸福麽?那麽如今羽清已經重新到了不得不背負一切的地步,他繼續瞻前顧後下去,又有什麽用?


    冰若很清楚,當羽清清醒過來,仍然會是那個勇往直前、無所畏懼的羽清。但是他自己,卻絕不能再去做那個膽小怕事、瞻前顧後的冰若了。


    這九州的一切仿佛縝密謀劃好的一個棋盤,他們這些棋子都已經按部就班走到了該在的位置。精心籌謀的棋局已經展開,該來的終究會來,但是,他們卻不會永遠做這個棋子。


    前世的一切不可更改,但是未來,在他們自己的掌心。


    清兒,你等我回來,等我們再相守,永不分開。


    ……


    羽清睜開眼的時候,隻覺得頭疼欲裂,而且偏偏不是以往所承受過的任何一種疼痛,而是夾雜著混沌和遲緩,仿佛自己的腦袋變成一個生雞蛋,被搖搖晃晃不知道多少圈。


    “齋主。”門口的小弟子看羽清走出房門,恭謹的行禮。


    羽清迷迷糊糊:“這裏是策書齋?我是如何回來的?”


    小弟子一臉懵:“昨夜齋主不是在紫竹亭睡著了,讓我們接回來麽?”


    “我若是睡著了,又怎能讓你們接回來?難不成還是特意告訴了你們才睡的不成?”羽清雖然腦袋有點暈,可是又不是變成了傻子,這群小弟子在說什麽?


    小弟子覺得很有道理,不錯啊,齋主若是能告訴我們來接,為何不自己走回來?可是,他們昨天確實是收到消息齋主讓他們接回來的呀!


    羽清看小弟子的樣子,也知道問他也是白問。難不成,是自己酒後失憶?


    此時的羽清已然想起來自己昨天應當是去城裏找軒轅淩了,然後莫名奇妙就喝起了桌上的酒,軒轅淩好像是為了給自己道歉,好像還提到了帝無炎,剩下的,真真一點都想不起來。


    算了算了,羽清又豈是糾結這些無關緊要事情的性子,想不起來也就罷了,或許是軒轅淩送自己回來的也說不定。


    從幽靜的小院一點點向外走著,一路上,羽清還是第一次靜下心來看看這裏人們的生活。大大小小的院落裏,時不時傳來書聲琅琅,一些總角之年的孩童,跟著夫子搖頭晃腦,吟誦著晦澀的詩篇。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執勤弟子背著竹簍、推著小車,踩過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裏麵的瓜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在綠柳垂楊的陰影下穿梭不停。


    正值夏日,蟬鳴喧囂,幾個幫工的老漢正捧著西瓜乘著涼,三三兩兩坐在一起,一起緬懷著過去的風光,點評著如今的局勢。幾條黑狗正在溪流旁跑來跑去,時不時跳進水裏,歡快的打個滾兒。


    這就是,如今的玄族麽?


    羽清的心一點點沉靜下去,連醉意都醒了**分。溜溜達達回到玄族山門,老遠就看見許久不見的小六興高采烈的衝著自己跑來,連蓮影步伐都用上了。


    羽清原地未動,等著小六一下子撲進自己懷裏,順手摸了摸小六的腦袋:“怎麽舍得回來了?成了麽?”


    “成了!穀主你看!”小六激動地舉起手中的七絕鞭遞給羽清。滿臉春風得意。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無垠雷海中陪著小七與七絕鞭融合,日日夜夜念叨著自己要扛不住了,小七再不成功她就要四在無垠雷海了。折騰了幾個月,終於逼的小七早早融合成功。


    羽清接過七絕鞭,此時的七絕鞭已經相貌大變,玉脂般的手柄內斂著奪目的光澤,柔軟又不失韌性的長鞭透散出無比尊貴的紫色光輝。到了羽清掌心,七絕鞭的鞭梢竟然主動纏上羽清的手腕,蹭了一蹭。


    羽清揉了揉那不安分的小尾巴,隻覺心情大好。雖然他感受不到小七的意誌,卻能感受到七絕鞭的不凡,看來小七應該好好地在其中保存了下來。


    等到他對七絕鞭的掌控力不斷提升,這武器終有名滿九州的那天。


    “可以啊你們,以後小六再和別人打架可就是二打一了。怎麽樣,現在能心意相通了麽?”


    小六美滋滋接回七絕鞭:“雖然我還聽不見小七的心聲,但是他能夠對我的話做出反映了。穀主你看,小七,搖搖尾巴!”


    這些日子裏,小六無時無刻不忐忐忑忑,小七的瀕死讓她仿佛也經曆了一場死亡的曆練。當日望水城前,小六恨不得當時下場陪他們一起同歸於盡,但是為了個“一對一”的虛名,終究什麽都沒有做。


    她以為自己此生就隻能注定遺憾了,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沒有早一點和小七互通心意,但是國師大人竟然給了他們另一種可能,那之後小六戰戰兢兢的護著自己的七絕鞭,甚至親自跳進無垠雷海去陪他融合。


    若不是萬雷之靈心疼她特意降低了附近雷海的強度,小六自己能不能活著出來,還真的是不好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何方魔女報上名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滄舞悠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滄舞悠悠並收藏何方魔女報上名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