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言壯語說完,路還是要一步一步地走。


    這一次老乞兒沒有去嘲諷那個話語中有些激動和狂傲的人。


    即便是夢,有夢,也總比絕望要好。


    葉明柯突然有些理解為什麽老乞兒在希冀人皇救世這一個問題上,近乎偏執的執著。


    但葉明柯隻是理解,沒有接受。


    在一個混沌難以把控的世界,要去哪裏找一個不變的堅守,大部分的堅守其實不是理智,而是不需要講道理的信仰。


    想要一直清醒活下去,就要不斷地思考與否定,否定一切,包括否定自己,就像一隻無足鳥一樣,一直一直地飛翔,永遠落不了地。


    但是自由,遼闊。


    走在幾人之後的葉明柯看著前方那個鐵皮人在黑夜裏晃蕩著前行的身影,腦海中思緒萬千。


    走著走著,葉明柯感知中這片區域裏飄蕩著的火靈氣的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在葉明柯的眼中,這片黑夜變成了溫暖的微紅。


    但是他們明明已經脫離了那片剛剛因為爆炸產生的火場。


    但是葉明柯沒有來得及去好奇,因為眼前突然間出現了一座突兀拔地而起的高山,擋在了他們的麵前。


    那山體的出現與周圍的山脈相較是那麽的高聳,如同頂起黑夜的巨,柱在浩蕩的雪夜中山體黝黑的山石耀耀生輝。


    前方已無路,除非要爬上那座遍體岩石、峭立無比的高峰,但是老乞兒與鐵皮人還在繼續地向前走去。


    向地下走去。


    葉明柯不過一個恍惚間又隨著老乞兒與鐵皮人拐到了地底之下,拐入了一條不算平坦卻十分巨大的地底洞窟如同波浪般層層疊起的岩石撲入了葉明柯的眼簾。


    這是岩石的波浪,帶著動人心魄的力量的美麗。


    葉明柯行走在這凝固的波浪間,但是他隨著對這一個洞窟的深入,他的注意力漸漸被其他的東西吸引住了。


    鐵器,器械,各種奇奇怪怪葉明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也猜不出是什麽的s


    術式,越往裏走越光滑的洞壁上被人用粉筆在洞壁上寫滿了如麻的術式,涉及到術式思維極其高深,而且一些算法葉明柯竟然也沒有學過。


    葉明柯沒有被那些五光十色的寶石所吸引,但看到那些高深的術式走著走著卻不自覺地移動了步伐走近了洞壁。


    甚至看到最後停了下來,入迷地看著上方的術式。


    洞窟裏的腳步聲非常清晰,葉明柯剛停下來前麵幾個人也都察覺轉過頭。


    鐵皮人看見葉明柯有些出神地看著這些術式,邁步走了過來。


    “你看得懂?”


    “你的解法雖然新穎,但是算法不夠簡潔。為什麽不用三才算法,而是用積算?積算在這裏用會比三才算法冗長了許多。”


    葉明柯目光從頭到尾掃過這一道寫得密密麻麻占據了三米多長洞壁的術式。


    “但三才算法已經失傳了很多年,隻在古籍中有過簡單的記載。難道你會三才算?”


    “失傳了?我姨教我的時候沒跟我說過啊。”


    葉明柯皺了皺眉頭道。


    “那用太一或兩儀算也比積算要簡單啊?要知道這個數題,就是從太一延展開來的。”


    “但太一和兩儀算,比三才算失傳的還要早。”鐵皮人的話語中帶著驚疑不定,與隱隱的興奮。


    “哦,那看來我學的那麽多種算法,這個世間很多都已經失傳了?”


    葉明柯突然想起自己在迷霧海中和劍九計算驗證鬼的規律的時候,劍九所會的算法也遠遠少於自己。


    看來姨的所謂天衍師遊戲的天衍棋,涉及的數術知識已經超前了人間包括修仙界很多年。


    傳承保存得也更加完整。


    “那我教你吧。”葉明柯蹲了下來,看著洞壁下麵寫的術式,摸了摸下巴道。


    “好兄弟,那感情好。”鐵皮人蹲不下來,卻轟的一聲坐倒在地上,裹著鐵皮的手大力拍了拍葉明柯的肩膀道。


    所以接下來,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像兩個在玩沙堆的小孩一樣,或坐或蹲在地上,討論起術式問題。


    說好的……好好招待呢?


    等了一會,不耐煩的老乞兒直接走了過去,捏著鐵皮人的後麵的鐵衣就往洞窟深處拖去。


    留下鐵皮揮舞著雙手長長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洞窟。


    “不要攔我,我要學習!”


    …………


    徐二狗,字子先,號徐子。


    農村裏的老人都信奉一個道理,賤名好養活,不會被善妒的鬼怪妖物抓去,作為家中獨子的鐵皮人,深受父母的疼愛,加上家裏祖上八代也都是土裏生土裏死的莊稼人。


    出於對獨子的厚愛,所以給他取了一個叫二狗的飽含著愛意與期望的名字。


    二狗,說明父母並不奢求孩子有多大的成就,他們對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平平安安,不受鬼怪騷擾地活著。


    活下去,就足夠了。


    但是這個二狗明顯有些不按套路出牌,五歲時出口成詩,讓原本想取笑他父母粗鄙的村中秀才目瞪口呆,丟臉出醜。


    那個秀才雖然瞧不起沒有文化的平民,傲氣十足,但卻對學問有著天生的敬畏。為了不讓明珠蒙塵,親自掏錢硬要二狗的父母把孩子送到縣裏的私塾進學。


    二狗的父母雖然不識字沒文化,卻也知道這麽聰明的孩子應該有更好的前途。


    三人把不情不願的二狗硬壓到縣上上了私塾。


    可惜二狗在學堂中雖然依舊天賦異稟,可惜對讀書毫無興趣,不肯下苦功,最喜歡的還是依舊逃學回到小村莊裏,躺在別人家屋頂或者樹上像一條死狗一樣曬太陽。


    或者是跑到野地裏,去做各種各樣奇奇怪怪、沒有人看得懂有什麽用的東西。


    或者是拿自己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去逗弄村莊裏另一個同樣奇奇怪怪,喜歡在自己院裏舞刀弄劍還耍得怪好看的小姑娘。


    村裏送他上私塾的那個傲氣十足的秀才對他頭疼的要死。


    三番五次把他強壓回去上學。


    可是最成功的一次,也不過是和當時還不到十歲的二狗打了個賭,十歲的二狗學了三天,然後就背著小包裹和秀才去考了鄉試。


    結果出來了,高中榜一。


    比秀才曾經取得的名次好多了。


    但小天才依舊對讀書考功名毫無興趣,最大的樂趣還是當死狗、做手工、姑娘。


    他爹娘與秀才最終也被他鹹魚一般的性格擊敗了,心累之下也放鬆了對他不停的管教。


    反正這孩子這麽聰明,以後有口飯吃和找個媳婦不難。


    一生都在莊稼地裏的父母也就心安了。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雖然他們給他的兒子取了一個可以躲過妖魔鬼怪的賤民。


    但這個世間,其實妖魔早就消亡,真正可怕的已經不是妖魔。


    “那一年,值守司得到了線報說我父親的家人大概隱藏在那座縣城附近的東麵的三個村莊中,那些仙人難以確定位置,所以他們放出了妖獸,跟在妖獸後麵,血洗了那三個村莊。”


    “那時候,我和二狗哥就是在那三個山莊中的一個。”


    “那天,二狗哥來找我。我們剛好一起在郊外,所以躲過了第一輪妖獸的截殺,但是還是被一個仙人在大山中找到。”


    “是二狗哥,用剛才的那些火藥,設陷阱殺死了那一個仙人。”


    “所以,整個村莊中隻有我和二狗哥活了下來。後來又被父親找到,為了躲避崇仙令的通緝,就躲進了這萬裏龍嶺裏。轉眼已經過去了十年。”


    洞窟中有水聲輕響,柳惜淡淡中帶著追憶與悲傷的聲音在洞窟中回蕩。


    葉明柯也終於了解了這一個神奇的鐵皮人到底是誰,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他。


    此時的鐵皮人已經卸下了他的那一套鐵皮盔甲,正在嚴苛地將鐵皮盔甲和老乞兒一行人帶來的東西放置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雜亂。


    就像這個無比巨大美麗的洞窟一樣,每一件東西乃至每一顆石頭都井然有序。


    似乎是感受到葉明柯的目光,不遠處的他轉過頭來看了葉明柯一眼。他身材高大卻削瘦,長長的臉上雖然也有幾分俊朗卻帶著幾分癡意與病態的蒼白。


    像是久不見陽光的人。


    “二狗哥十分癡迷火器之力,特別是在山村遭遇仙患之後,他更是一心投入了火器的研發,想要找出讓凡人也能夠殺死仙人的火器。這身盔甲,是二狗哥防範試驗時因為爆炸飛濺的石頭,可能對他造成的傷害。”


    這時候一旁的老乞兒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麽不開心的往事嘀咕道。


    “火器火器,不過是凡人戰爭中最多拿來炸一炸城門的東西。在真正的戰鬥中哪裏有多大的用途。”


    “這小子,明明根骨不錯,悟性更是上佳,但是當年我幾次三番想收他為徒,但是他就是非要堅持搞這些奇技淫巧的東西。”


    “就連大夏凡間的科舉都隻設計了文試和武試,古往今來,哪裏有聽說過因為發明了什麽火器而做出了一番成就的人。”


    “人,文以人為本,武道也是以人身為本,以物為主,舍本逐末,何其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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