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夥,這是怎麽回事?”


    銀圓破裂的一瞬間,那個原本還高傲囂張的話語突然間變得震驚與恐懼,而後連這個聲音也被吞沒。


    因為那個銀圓炸開的瞬間,化作了最恐怖璀璨的風暴,撕裂和摧毀了四周所有的一切。


    那些在圓內最為脆弱的輪海境修士,直接在熾烈的白光裏炸開。便是通元境的修士,在這恐怖的風暴麵前,也很快被卷飛,生死不知。


    唯一能夠抗衡這長恐怖的風暴的,隻有身為化靈境界的司天,但即便是他,也在這場恐怖的風暴裏被震得口角帶血。


    他亮著璀璨光明的雙目,透過熾烈的白色風暴,搜尋著那個蒼老的身影,帶著濃烈得化不開的怒火,撲了過去。


    他們一直在想著打破那個圓,卻不知道那個圓最恐怖的不是限製,而是被打碎的一瞬間。


    他們所有的攻擊,最後殺死了他們自己。


    老乞兒在無力地墜落,看向那個氣急敗壞,破開風暴向他瘋狂衝來的紫衣司天,張開嘴無聲地大笑著。


    圓劫拳,生與劫,是一個圓,敵之力是我之力。


    他堅持了那麽久,承受了那麽多的攻擊,便是想讓這一個焰火更加的璀璨與絢爛。


    即便這璀璨的焰火,最終會把他也一起吞沒。


    ……


    天地間熾白一片。


    柳惜咬著嘴唇,通紅著眼,你這那個銀色的圓爆炸的浪潮,竭力向前奔跑著,向著那個蒼老身影墜落的方向。


    但是所有的一切的都在破碎與向後退去,她覺得自己在前進,實際上卻被那洶湧而來的靈力潮汐衝得向後退去,離那個蒼老的身影越來越遠。


    而那個蒼老身影的上空,還有一抹追魂奪命的紫色正在不斷地逼近。


    遍體鱗傷、精疲力盡的她還在忍受著風暴對她身體的璀璨,竭力地向前,向著遠處那個身影伸出了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父親。”


    ……


    “轟”


    天空中那銀圓炸開後綻放的白色焰火還未散去,地底下傳來了一聲又一聲轟鳴的巨響,大地劇烈地顫抖著開裂,有熾烈的熔岩噴湧著漫流吞噬著整個大地。


    整片大地上鋪滿了漆黑的火焰。


    火。


    徐子先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火。


    他認為,火,是凡間人類文明最本質的東西。


    仙魔妖佛,都依靠靈力而修煉。而凡人,因為感應不到靈氣或者沒有可以溝通靈氣的靈竅,而無法運用靈氣。這就是仙人之別的由來。


    但是沒有了靈氣,凡人並不是就徹底手無寸鐵。還有火焰的力量,火的文明伴隨著人類走過諸多的荊棘。


    凡人用火驅趕黑暗與寒冷,用火烹飪食物,用火冶煉兵器,凡人用火戰勝了野獸,在火上麵建立了文明。火給予了人類如此多的力量。


    那麽,人要怎麽戰勝仙人?


    凡人,能不能也用火的力量,來戰勝仙人。


    用火的文明,抗衡靈氣的文明。


    “轟”


    附近那座如同黑色巨柱般擎天而立的山峰


    ,也吐出濃厚的黑煙後,噴湧出更多粘稠暗紅的岩漿熔流,更有燃燒著的飛石,從火山口中被噴出,化作一陣火流星,砸落在通紅的大地上。


    大地上的裂縫中湧出的熔岩越來越多,一隻圈封閉的黑色怪船隨著岩漿熔流一起湧出地麵,船艙彈開,露出了徐子先的臉,他望向不遠處的柳惜,大聲道。


    “阿惜,快過來。”


    而後那隻黑色的怪船居然在熔岩上行駛了起來,向著柳惜靠近。


    柳惜看到徐子先也沒有死,眼眸中也忍不住湧現喜意。


    她估計著與船的距離,背著阿如,一氣橫掠過那些高溫的火焰熔流,躍入了那怪船之中。


    “快,救我的父親。那邊還有一個司天。”柳惜急聲道。


    “好。”徐子先也麵色嚴峻地答應道,開始調轉怪船的方向。但他們剛剛調轉好船頭,老乞兒豪邁與悲壯的大笑聲在火山噴發的轟隆聲裏響起。


    他們回過頭看向了那個方向。


    此時的天空,化作了一幅隻有紅與黑的抽象畫卷,而地上的熔岩,同樣也最明亮的紅與最深沉的黑鋪就。


    在那個極致的光明與黑暗的天地裏,已經枯槁到形如枯木的老乞兒在驀然再次迎向了那一襲帶著浩蕩光明的紫衣,他的身後帶更加浩蕩的岩漿熔流。


    “轟”


    滔天的岩漿倒卷而起,一道道火焰的巨柱衝天而起,一道岩漿構成的龍卷在橫亙出現在黑與紅交織的天地間。


    老乞兒大笑著張開雙手,向著前方那片恐懼到想要後退的光明撲去。


    “人發殺機,地發殺機,這是天地之劫,人劫難殺你,地劫可否?”


    更加浩蕩的岩漿衝天而起,老乞兒撲向了那一襲紫衣,重重疊疊地岩漿旋轉著一個個圓向他們湧去。


    將一切的一切吞沒。


    而後那些衝天而起的熔岩轟然墜落。


    天空赤紅著,但是那一襲紫衣,與那一個蒼老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火山轟隆著還在噴發著,地麵還在開裂,天地間一片喧囂,但是怔怔望著天空那一片赤色的空白的柳惜卻凝固住了,她的世界裏,失去了所有的聲音與色彩,一片寂靜與一片荒蕪。


    她閉上眼睛,接近全力呼吸著,卻還是哽咽地哭出了聲,有熾熱的淚水不斷地滑落。


    父親。


    那個佝僂著身體也依舊無比高大的男人就這麽走了嗎?


    這一切為什麽還是發生得那麽快?


    其實不快了。


    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早就做好了準備了嗎?


    在不久前的那個風雪夜,那個蒼老的身影在重傷的時刻,不顧自己因為數十年生死戰鬥早就接近枯竭的命源,一口氣強行破境,那時候的他其實在人間的時間就已經不長了。


    當剛才的那一刻,他再次燃燒最後的命元用圓劫拳擋住那些仙人時,自己其實心中就已經知道了,這是父親最後的一戰。


    可為什麽,為什麽還是覺得一切發生得太快?還是那麽地措手不及。


    徐子先的臉上同樣有著難掩的悲痛,他伸手緊緊抱住柳惜的肩膀,像是


    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這個一向堅強,卻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變成了一個最普通的女孩的她。


    “等等,那是什麽?”


    徐子先突然看見什麽,凝望向前方的熔岩驚訝地出聲道。


    柳惜也睜開了眼睛,瞳孔裏一下子也充滿了喜悅。


    一個熟悉的人影從翻湧的熔岩中升起,那竟然是老乞兒。


    “父親。”柳惜喜不自禁地喊出了聲,便要往那一處熔岩走過去。她的腦海中隻剩下父親還沒有死的喜悅,但是更為冷靜的徐子先卻拉住了她,有些驚疑不定地道。


    “阿惜,等等。有些不對。”


    徐子先凝視著那橫躺著從恐怖的熔岩中浮起的熟悉身影,老乞兒身為世間最後的越十二重樓的武道高手,身軀強大,在熔岩中短時間沒有被焚毀很正常,但是此時的老乞兒不是自己掙脫熔岩浮起來的,而像溺水者般被人從熔岩中托起。


    熔岩中的東西,是什麽?


    徐子先死死凝視著那一個地方,眸光中有著警惕。


    “嘩”


    一個赤色的人影隨著老乞兒浮起的身體一同鑽出熔岩,揚起了一張一張披覆著赤紅麵甲的臉。


    那一張臉威嚴而可怖,像是從地獄中來的修羅。


    而那張臉連著的軀體,也不是血肉,而是如赤色暗紅的熔岩一般。


    那個赤色的人影在熔岩火海中站直,身材高大,他所在之地,所有的岩漿與火焰都溫順地環繞在他的身邊,像是匍匐在他們帝皇的腳下。


    那個可怖的怪物將老乞兒背在自己的背上,他的背後居然還背著一個黑色的劍匣,而後這個赤色的人影一步步向著柳惜與徐子先的方向快速走來。


    這個赤色人影的存在完全超出了柳惜與徐子先的認知,一時間他們都愣住了,隻看著那個赤色的人影背著老乞兒一直向著他們走來。


    那個赤色的人影佝僂著背,低著臉,有如淚般的細小火焰從他的瞳孔中墜落。


    “嘿,前輩,別死啊。”


    “我還沒答應做你的徒弟呢?你現在死了可就沒徒弟了。”


    “嘿,前輩,我已經發現了怎麽使用人皇劍的方法,你一定想知道吧。”


    身後火山轟隆的爆發聲中,這個赤色的怪物聲音哽咽著,一邊低頭行走,一邊一遍遍喃喃地道。


    但是背後那具蒼老殘破的身體上的氣息還是在不可逆轉地消逝。


    一個細微如蚊的聲音沙啞地在葉明柯的耳邊響起。


    “小怪物,你曾經問過我,我一生負重負疚負罪而行,可否暢快?十年愧疚,隻是我不能明自己心之所向。我一生,心之所向,便是我腳下路之所向。”


    “小怪物,別傷心。我本來就不夠做你的師傅,這樣就很好了。”


    那個聲音越來越微弱,最終幾乎細不可聞。


    “我很好,你也很好。唯一遺憾的,隻是你……不是凡人。但這樣也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吧。”


    那個赤色的怪物驀然停住了步伐,聲音沙啞,喃喃地道。


    “你已經是我的師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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