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草長鶯飛、櫻紅柳綠的小道上,一個背著黑色的方形劍匣,風塵仆仆的白衣少年行走著,突然抬起頭看向天空。


    一陣濕潤溫暖的春風輕拂過他的臉頰,鼻尖微涼,他看向天空中的清澈瞳孔中倒映出漫天而落的細小雨滴。


    沙沙的落雨聲,漸漸籠蓋著翠綠的山野。


    “下雨了。”


    葉明柯露出一個微笑,心情仿佛也被這場落雨洗滌而過,這是他從北方的風雪一路走來,遇見的第一場雨。


    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了江南的春天。


    他背後的劍匣發出窸窣的輕響,白衣的衣領處有一個蠟製的小人也像葉明柯一樣仰起臉,看著這場清新細密的春雨。


    細密的雨點打濕了他的身體,他好像忘記了自己是一個遇水會融化的蠟人。


    “春雨,當配杏花酒。”


    白衣帶劍的少年低下頭,輕笑一聲,展目望向前方那座籠罩在細雨中的古舊小鎮。


    他回過手敲了敲劍匣,連帶著震動了那個蠟製小人的身體,淡淡地笑道;“獨酌無趣,你陪我喝幾杯。”


    站在葉明柯腦後的蠟製小人緩緩低下頭,看著下麵葉明柯的後頸處,剛才仰望新雨的臉沾了些許晶瑩的雨珠,反射著淡淡的光,讓人看不清楚那一張小臉的神色。


    但是他口中的回答語音卻是恭敬歡快極了,像是笑容滿麵。


    “大人好雅興。小的無比榮幸能夠和大人共飲。”


    “那就走起。”


    葉明柯沒有回頭,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笑容,向著前方小鎮那一家兩層樓高,掛著青色酒幡的酒樓大步走去。


    春風細雨間,那個背著劍匣,披散著長發的少年身姿挺拔,步履平靜。


    登上二樓,定下一個有布簾遮擋的臨窗的包廂,葉明柯聽著窗外的細雨聲和前麵那個身高比酒杯高不了多少的蠟製小人一起喝著酒。


    “阿土,那個野修還在這方圓百裏嗎?”


    葉明柯突然轉過頭看了眼那個蠟製小人,意態懶散地道。


    “阿土……”道號靈塵,原本名字無比仙氣的蠟製小人動作頓了一下,覺得自己蠟製的小心髒不知道哪裏碎了一塊。


    但他的目光瞟過葉明柯正百無聊賴輕敲著劍匣的手,立馬笑容燦爛地回應道:“小的剛剛感應了一下那道秘術截留的氣息,那個野修就在這附近。”


    他口中的野修,是一個血祭了多個村子,甚至連值守司都因其身上因果惡業過多而拒之門外的通元初境修士。


    不知道是劍九回稟值守司時是如何操作,葉明柯離開北方之後,並沒有被值守司的人通緝,所以這一路他走得比較從容,見到為禍人間的凶獸或者修士,也會盡力出劍。


    那個沒有列入值守司的凶殘野修,便是葉明柯出劍的目標之一,但沒想到遇到了一大難題。那次交手雖然葉明柯將其擊敗,但是卻被對方逮到機會直接禦劍飛走。


    不會禦劍的葉明柯,即便在地麵上奔行如電也趕不上對方,好在靈塵以秘法截留了他的一縷氣息可以用於追


    蹤。


    原本每次葉明柯請他幫忙還總是要提條件的靈塵,在葉明柯正麵擊敗了一名與他同境界的修士之後,變得要多乖有多乖,要多積極主動就有多積極主動。


    “即便找到他,但是這次如果遇見他時他又直接禦劍逃遁怎麽辦?”葉明柯微抿著酒,想起上次那個直接禦劍狂奔的家夥,有些牙疼地道,“那個沒膽的家夥,虧他還是通元大境界的修士,見到我這個隻相當於輪海境界的武道九重樓直接就跑?嘖嘖,太丟通元境修士的臉了。”


    葉明柯大搖著頭,很怒其不爭地道。


    他一路上已經截留住對方兩次了,但是現在那個野修已經完全放棄了作為通元境修士的尊嚴,看到白衣或者劍匣直接先禦劍而起。


    “嗬,武道九重樓?”靈塵卻在心裏有些腹誹,他現在也有些摸不清楚眼前這個家夥的真實戰力,明明境界是隻有武道九重樓,但是他的基礎素質太過於強大,完全不是同境的武道九重樓可以比較。


    葉明柯飲酒到小醺,看到窗外還在下著細雨和還算明亮的天光,便從劍匣中取出一部手抄的本子,在窗邊研讀起來。


    這是《六道訣》,而且不是劍九給的那個缺九的功法,而是從靈塵那裏剝削而來的缺七的功法。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注一)


    葉明柯口中默默琢磨著那幾句已經無比熟悉的口訣。


    “如此清靜,漸入真道;既入真道,名為得道,雖名得道,實無所得;為化眾生,名為得道;能悟之者,可傳聖道。”(注二)


    開篇短短的篇幅裏,無數個“道”字占據了葉明柯的眼睛。


    “道?”葉明柯重複了好幾遍這個很常見的字眼。


    他突然轉過頭看著靈塵,問道:“你們修仙者使用的力量來源於什麽?”


    靈塵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苦於無法禦劍的葉明柯從他手裏剝削來功法之後,卻不修煉隻是一直看著。


    不過葉明柯問起,他立刻回應道。


    “當然是天地靈氣。”


    他蠟製的小臉上滿是恭敬,但心裏是不是在罵葉明柯這個問題傻x就不知道了。


    葉明柯沒有看向他,而是一直低頭看著那本書,像是想從中看出什麽難以難懂的東西,他迷惑不解地問。


    “那麽你們為什麽不是修靈,而是修道?”


    “那是因為隻有修道,掌握了大道之後,才能夠禦使靈氣啊。”靈塵仙人理所當然地很快回應道。


    “道和靈氣有什麽關係?”葉明柯思考了一會,又問道。


    “要禦使靈氣,首先要參悟相關的大道,參悟越多,對道的感應就越高,再從感應到的道中獲得驅使靈氣的力量。所以修仙就是修道。”靈塵仙人答道。


    “當然,在這之外,除了感應到靈氣與道,還需要有與天地靈氣貫通的靈竅。”


    “原來跟我想的不一樣,我一直以為法術,是用精神力禦使天地靈氣來形成術法,功法就是溝通的技巧。”


    葉明柯想起第一次從學堂的


    李寅處看到術法也是第一次清晰地感應到靈氣的那個自己,曾經總結出來的結論。


    “但原來,是要先溝通大道,再通過道來禦使靈氣。”


    “對道的感應程度越高,術法的威力就越高,感應道是極其複雜的過程,影響因素特別多。”靈塵接著葉明柯的話語緩緩道,“我了解到的有,精神力的高低和對道的領悟程度,這個往往是與修為直接掛鉤。除此之外還有就是靈竅的數量,功法的純正,和自己的天道氣運。”


    “氣數?”葉明柯不解地反問了一句。


    “氣數之說虛無縹緲,每個人都有一定的氣數,而且分布在人生的不同方麵,據說除了極少數的妖孽,天道的饋贈是相對公平的,每個人的氣數其實是相差不大的”


    “那些在體質天賦上天賦異稟的人,反而在得到道的反饋上會不如同等條件下的普通修行者,這也是以體質見長的修仙者在六道訣普及時代落沒的一個原因。”靈塵仙人仔細地回答道。


    葉明柯感覺自己對從前感受到的那些術法有了更深的理解,但他心中還有疑惑,因為他在小鎮上看到的李寅的法術,似乎就是直接用精神力驅動,所以在李寅精神力快要難以控製靈氣的時候,自己附加著強大意念的拳頭才有可能直接打散他維係他術法的靈氣柱。


    難道這就是小鎮功法與六道訣的不同?這裏麵或許就藏著叔不讓我修煉的秘密?


    出於對叔的信任,這些天即便他對六道訣裏麵記載的功法無比的好奇,也一直克製住自己沒有直接修煉。


    “你真的沒有辦法把禦劍術教給我?”葉明柯抬起頭看向靈塵,淡淡地道。


    靈塵那張蠟製的臉一下子仿佛哭到快要融化,可憐兮兮地道。


    “大人啊,原諒小的吧,功法是一切術法的基礎,大人你沒有修煉果任何功法,真的不可能學會禦劍術這種術法。”


    “上次交手,你說那個野修很可能掌握著一種挺強大的非六道訣功法是吧?”


    葉明柯耗費多日去找那個野修,除了對方犯下的罪孽之外,還在於對方身上很可能有自己急需的功法。


    有了修仙的功法,孤身深入蠻荒的他才能有更多保命的本錢。


    “是的,那個野修的氣息明顯與一般的修士有明顯的區別。而且,像他那種被開出值守司沒有辦法得到殘缺度較低《六道訣》的野修,能夠修煉到通元大境界,估計就是得到了強大的古時功法。”靈塵點了點頭答道。


    “嗬。”葉明柯牙疼似地吸了吸冷氣。


    “不學會禦劍術抓不到人?”


    “不抓到人,學不會禦劍術?”


    “??”


    他轉頭看向窗外,咬了牙道。


    “不管了,你先把具體術法告訴我,再將禦劍術示範給我看,我就不信邪了,沒有功法真的不能學會禦劍術?”


    “學霸是什麽?學霸就是沒有教過的公式也能夠自己推算出來!”


    葉明柯想起自己特意放進劍匣裏的幾麻袋計算紙,呼出了一口氣,有些信心地給自己打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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