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清洛兒跪在地上,伸出手掌輕輕的攬過父親的身影,但瞬間穿透了過去。


    “沒想到還要再見之日。看來當時請天師算天,算到了你有道緣。”


    他跪在地上對著遠處的李水山輕輕一拜,這飽經風霜的中年人,身著盔甲,殺氣驚人,但在這一跪下,顯得多麽蒼白,他激動道:“多謝道人給我這次機會,我命早已該絕,但在今日,我看到山中的竹子散發了生機,我就想起大戰前一天曾親手種下的梅子樹,一夜開花結果。花開便殺,那我雙目蒙上一層寒霜,盡管天運難擋,但我心中早已不在追求勝利與失敗。”


    “我隻求道人能夠多多照顧我那可憐的洛兒,她誕生之日,母親便在途中死掉了,留下她與我作伴。從她出現之日,我氣運極好,升官立功,諸事順利,今日,看見手中的一切功績都灰飛煙滅,這便是命,她給我帶來了美好的回憶,便陰陽兩隔吧。”


    清洛兒含淚默默,抬手摸著他父親的麵容,哭泣道:“我不要,洛兒不要,我想要你回來,我想讓你陪陪我。”


    中年人輕輕的站起身,淡淡道:“乖,日後的路途便自己策馬奔騰。你的父親隻能陪你走到這裏,無論是困苦還是迷茫,都不要忘記了我讓福伯對你說的幾句話。你本來就不是凡塵之人,這一世本就是你應該經曆的。等你飛升而去,大圓滿之時,一切都明朗了。你的父親隻不是是一個季節中的輪回罷了。”


    “不,我不想。”


    中年人抬起手掌摸了摸她的麵頰,“我走了。”


    清洛兒看著中年人消失在了視線中,李水山對著引魂鍾一拍,收入腰間。


    “不比悲傷,有好多事情都是人生的過往罷了,你的父親看的比較透徹,你有仙緣,隻不過,這一世隻是為了成就自己,一路的風景和悲傷隻不是腳步下溜走的過往,你會成功的。”


    老道張嘴道:“道友確實不凡,能夠把地府拉到眼前,屬實讓我驚豔了一把,這等功夫怕是早已超脫我凡人修道能夠理會的境界,您或許真的是傳說中遊走在凡塵中的仙人。”


    李水山起身道:“是與不是早已不是那麽重要。”


    老道:“既然是這樣,那還請收下她為徒吧。”


    李水山笑道:“他與我有緣,不過不是在凡塵中的緣分。”


    “哦?那上麵是什麽樣?”


    “凡塵中必定有一位有緣人指引她走向升仙之路,我隻不過是碰巧路過的行人,你問我為什麽不能收,這便是天機。而你問的,也是天機。”


    老道歎了口氣,他確實很想知道飛升後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她心中萌發的意念也隨之激揚。


    “我不能說,也不代表我可以點你。”李水山露出一個邪意的微笑,“你距離飛升的日子不遠了,如果讓我給你一個差不多的時間,可能是十年後,也可能是二十年後。”


    老道慘笑一聲,“那豈不是我成了一個一百二十多歲的糟老頭子了?按照你這麽說,我是在死的時候得道?”


    李水山搖搖頭,“天機不可泄露,是生是死,不是我說了就算,而是你在領悟上的改變,你若是能成,天早讓你成,你若是難成,也沒辦法。”


    老道彎著腰,有些頹唐。


    “你的道沒有道,確實足夠別意。但是你若是有恒心必定能在大道中走出一個屬於自己的道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鳴驚人的開創著必定尋求各異與求同,但是你不能完全否定修道中一些基本的東西和要領。畢竟是幾千年修道者總結的經驗,談何輕鬆散落?當擁有了足夠的實力,走自己的路,難免不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生升華,正代表飛升。”


    這一說,老道點頭開朗,“前輩,真的是前輩,真是讓我耳目一新啊。”


    李水山說完後,轉身就走了。


    “以後若有緣,自會相見。”


    下了山,遠處的橫夜散發著孤冷的月光,她趁著月光落在地上,一步步走往一處人家,門前有一個看門的老黃狗,輕輕的舔著自己的脖子,好像跟別人家的夠幹仗輸了


    ,後麵一個腿還瘸著,但他兩眼露出凶芒。


    汪汪兩聲。


    李水山的身影浮現在了他家門前,看了兩眼,正要離開,那屋裏的燈開了,一個年輕女子打開了一個小門縫看向外麵,當看到一個青年的身影,輕輕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今天不收你錢財。”


    不收錢財?若是被哪個江洋大盜聽到,兩個腿都止不住的發抖,急忙的跑了進去,李水山皺了皺眉想要離開,但走了兩步他停了下來,慢悠悠的越過狂叫的老黃狗。


    這條狗已經老了,當李水山距離他一步遠的時候,他隻是挺起身子,瘸著腿低著頭,當李水山走到門前,他便不咬了。


    李水山輕輕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麵的女子穿著單薄的衣衫,渾身散發著一股虛弱。


    “你認識我嗎?”


    女子搖搖頭,“並不認識。”


    “所以你就讓我進來,這很奇怪。”


    她走到桌子旁到了一碗水,咳嗽了一聲道:“沒有什麽奇怪的,我每次都是在夜裏叫路上的行人來歇歇腳,畢竟大家都不容易。”


    這樣的好心腸確實讓李水山驚訝,所以他坐在桌子旁,仰頭看著上麵懸空的一把鐮刀,還有她床邊的一把剪刀。


    “你不怕自己引狼入室嗎?”李水山其實已經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還是問了她。


    “不怕。”


    李水山笑了笑,似乎別有用心。


    “誰若是起了色心,就別怪我一道剪了那個東西,讓他知道什麽才是真的心狠。”


    李水山端起那碗水,喝進肚子裏,躺在對門的另一張隻夠容納一人的小床上,等到外麵傳來呼呼的風聲,他的心情也隨之安靜了下來,他挺喜歡這種感覺的,畢竟是第一次睡在這樣的環境中。


    若是回想起以前在香山的美好生活,但覺得此時外麵與裏麵形成的鮮明對比,讓自己無時無刻不在體諒自己能夠睡在這遮風擋雨的小屋子裏。


    “你家裏就你一個人?”


    李水山睜著眼睛,望著屋頂,有意識的說道,可是他接著聽到一聲呼嚕聲,這女子看著柔弱竟然如此彪悍。


    入睡的困意竟然席卷了他,李水山做了一個夢,夢裏的自己在凡塵樹木下,靜靜的呼吸,靜靜的看著遠處的風景,實在是美好的不能再美好了。


    熟悉的人影跑到他的身邊,並問他:“小子,怎麽不起來泡跑一跑,運動運動?”


    李水山在夢裏開口道:“你們迎風先跑,我隨後追著。”


    等他醒來後,發現自己身前有一個女子的身影,她手中端著兩碗稀飯,輕輕的放在桌子上,說了一句:“吃吧,吃完好上路。”


    聽到上路這兩個字,屬實讓人有些多想。


    “饅頭要嗎?”


    她從一個籃筐裏拿出一個黃不吧啦的饅頭,李水山點了點頭,沒有洗臉漱口就咬了一口,挺香的。


    這種味道,她不知道多久沒吃過了。


    “你是從哪裏來的人?”


    李水山喝了一口稀飯道:“從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要去哪裏?”


    “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這樣的回答不僅沒讓他有一絲疑慮,還開口笑了笑。


    “你笑什麽?”李水山又喝了一口飯。


    “笑你連個家都沒有,連自己從哪裏來都不知道。”


    李水山:“我不是說了嗎,我從很遠的地方來,要去往很遠很遠的地方。”


    女子又露出一個笑,“你說的是,吃完飯,你就去那個很遠的地方嗎?”


    李水山喝完了稀飯,把饅頭在嘴巴裏一塞,起了身,女子連抬頭都沒有,順手拿起稀飯喝了一口。


    “多謝這頓飯,還有昨天的施舍。”李水山走出門的一瞬間,有幾個大漢擼起了袖子站在遠處的路邊,抬起手指指著李水山道:“就是這個小子,媽的,昨天我看他進了翠花的房門,還是半夜啊!這孤男寡女能不幹點別的事情?上,給我揍他狗日的,剁


    了喂狗。”


    幾個人手中握著木棍,李水山嘴巴裏的饅頭還沒有吃完,幹硬的咀嚼了幾口,從容的從他們身上穿了過去,開口道:“無禮。”


    那幾個人瞪大了眼睛,大白天遇到鬼了?丟下棍棒,急忙逃竄,那屋裏的女子站在門口,輕輕的露出一絲微笑,李水山小聲道:“狐狸精的手段真是不錯,不過你太低估我了。”


    女子趴在門口道:“我沒有低估你,是你低估了自己。我隻是單純的讓你睡了一宿,然後給你做了一頓飯,我覺得這樣的生活還是不錯的,你覺得呢?”


    李水山轉身走了,這個問題他不想回答,畢竟這個狐狸精隱藏的手段確實不同尋常,但是在凡塵,這種小把戲在他麵前就顯得沒什麽特別之處。


    遠處有幾輛托運糧食的馬車,慢悠悠的走在小道上,後麵有一位男子穿著白布衫子,手中拿著扇子,環顧周圍的景色,看到了一邊有幾個小孩子在釣魚。


    用的是紅蚯蚓,輕輕的掛在魚鉤上,一屁股拍在石墩上,望著小浪花的水麵,噓噓的等待魚兒上鉤。


    李水山到了橋的另一邊,有意思的低頭望下去。


    橋的另一邊,男子拍著扇子抬起手指詠詩。


    “石橋遠望闊岸平,幾童蹲坐垂魚勇。”


    他沉吟少許,又看了一圈,撓了撓頭,扇子一合,拍手道:“雙男吹觀江河蕩,一人詠詩腳步停。”


    “妙!”


    李水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此句不通。”


    他道:“本就是為了愉悅,我可不管什麽通不通順。”


    李水山邁著步伐走到了另一邊,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手指對著下麵的孩童指了指,看著一條肥碩的鱸魚被拉起來。


    本來一個穿著短袍的孩子拉著魚竿,竟然還拉不動,幾個孩童一起上,這架勢就不同凡想。


    魚一上岸,小家夥們就收拾東西走了。


    李水山剛要離開,這位身穿白布衫子男子哎哎道:“遇見便是緣分,為何不喝一杯茶或者美酒呢?”


    “喝什麽酒?”


    “上好的純釀。”聽到什麽酒,男子露出一絲微笑。


    “你請?”


    男子大聲道,“好說好說,上船喝,娘的。”


    李水山隨同他走上小船,慢悠悠的飄蕩在水麵上,李水山靜待這撐船的老者呦嗬著,像是在唱著山歌,這歌曲有什麽名字,羅羅羅,他真的聽不懂是什麽。聽不懂就不停,喝酒,這酒水喝下肚子,確實不錯,有那麽一點意思。


    “酒就是好酒。”


    李水山點點頭,“喝。”


    他抬起手按下李水山要喝酒的姿勢,“喝酒前先說明,酒水入肚子,醉了可別怪我。”


    李水山再喝一杯,“醉了是我的。”


    “喝。”


    回蕩在湖麵上的聲音,引起了李水山心中的困劫,忘記了在修道途中的悲傷,在這一刻融入凡塵的酒文化中,顯得如此渺小與自我,但在酒水融入心胸的一刹那,他覺得喝的就是酒水而不是白水。


    酒水雖然對他沒有那麽大的作用,但是當麻痹神經的瞬間,他淡淡的睜開眼睛,半眯了起來,天空的陽光落在他的身後,縫隙中殘落一小片,砸在他的心頭,滿心歡喜的再次拿起一杯喝下肚子,心中豁然開朗。


    人生不過如此,但是在如此悠閑的生活中,與自己剛才走過的戰場爭鬥有一種鮮明對比,這種生與死的考驗,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極難豁達的。


    雖然這裏也是屬於清水國的土地,但當男子喝到一半,心裏的悲傷酒突然湧現而出,因為江水的另一邊衝滿了鮮血與屍體,另一邊清澈魚兒歡悅。


    這一場景的割裂,正好落在他們滑行的小船,卡在中間,前麵一半血水,後麵一半清水。


    撐船的老者泣不成聲,他盡管很樂觀的麵對生活,讓自己在撐船中獲得一絲解脫,但今日看到的一幕,讓他忍不住淚崩。


    “這可是我們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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