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如雪溫柔厭輪回)


    勾豬心中一陣慌亂,他感覺全身都冷了下來。難道是死亡來臨了嗎?


    這種寒冷是真實的,不再是幻覺了。


    一股寒風包圍了四周,他感覺地麵在變白,在結霜。下雨時他見過的那種懸浮在空氣中的水珠,現在赫然變成了有他的巴掌大小的一個一個六角形的雪花片,在空中飛舞。


    地上結起來的霜,就像一塊塊晶瑩的水晶,各自組合成一朵朵六邊形,成了刻印在地麵上的冰淩花。


    這些花觸之極寒,寒徹入骨。勾豬就這樣匍匐在霜上。這一段橫枝都變白了,和他見過的那些銀白的樹葉一樣。他的身上開始結霜了。


    這寒氣入體,刺痛倒是感覺輕了。這大概是因為凍得麻木了吧。


    “你說你將永遠不會死,讓我留在這裏等你。


    “你也答應我我居住的地方永遠也不會有生死輪回的痛苦。


    “即便死了也不會進入輪回,會永遠在我身邊過著沒有煩惱的日子。


    “所以我才留在這裏等你。


    “但我又感覺,有人陷入輪回之痛了。


    “你還真是個騙子。”


    一連串自言自語的聲音隨著寒風而來,就像在風中抖動的一串風鈴。


    勾豬看到一雙手,素潔如雪,酷寒如冰——其實還是帶著一點點淡黃淡紅的血色的。


    這雙手拂過,將他抱了起來。


    這是一個女人,全身白衣,似乎和這霜都融合在一起了。


    她身上披著一塊厚重白色絨巾。一絲絲的溫暖從這柔軟的巾上傳出。


    勾豬看到一張臉,普通的女人,鵝蛋一般素淨的臉。沒有藍若霜的嫵媚,也沒有巫瑕的天真,也不如連菱那麽冷豔,但她有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


    一頭青絲不事梳妝,披在肩上散落下來,發梢也凝結著一層細微的白霜。


    她全身氣息內斂,以勾豬在迷離中的感知,覺得這就是一個凡人。


    她的目光掃過勾豬,從頭到腳。


    “有奇怪的東西,隨著血液行走……”她喃喃地說。她自己都渾身一陣哆嗦,好像是自己的血管裏也進入了異物一樣。


    她把勾豬放在地上,掀開他的胸襟。勾豬的胸膛上,出現了一條一條的紫黑色痕跡。


    這些東西不是在皮膚上的,似乎是皮膚之下,某種異物劃過的傷痕。


    全身都是,而且還在蔓延。這麽下去,這個人很快會死。


    每當看到將死之人,她都會悲從中來,無法忍受。


    她把手掌壓在勾豬的胸口上。


    其實她的手並不像看上去那麽冰寒。她的手心是柔軟而且溫熱的。感覺上就像冬天冰冷的被窩裏一個裝了熱水的暖腳的皮袋。


    沒有一絲靈氣波動的感覺,這就像是一隻普通的女人的溫柔的手。


    但某種強大的吸力驟然出現,順著勾豬的血脈四處蔓延。


    這種吸力似乎有所取舍,隻對準了所有的堅硬之物。


    他渾身的骨骼頓時卡卡作響。就好像要散架一樣。


    當然,他的骨頭是沒那麽容易散架的。就算散架了,也不可能在身體中移動太多的位置。


    但他血液中混合的那些攢心刺上斷下來的微小的倒刺,被這股強力的吸引力所吸引,開始順著他的血管流動。


    一齊向著他的胸口,也就是這個女子的掌心按住之處聚集。


    全身無數處的刺痛,就這樣如雨水匯集成河流,往同一個方向移動。


    這些斷刺並不全都在血液中。也有不少紮在他的肌肉、內髒、皮膚下麵。在這個時候,它們都一齊被這股強大的吸力給拉動了,直接在他的身體裏移動起來,劃出一道道更加可怕的傷痕。


    勾豬實在忍耐不住,又是一聲慘叫脫口而出。


    “忍一忍啊。這些東西不吸出來,你會全身化膿而死。”


    陽氣外溢,而陰氣內斂,這個女子周身玄陰之氣圍繞,所以勾豬幾乎感覺不到她的修為。陽氣主發,而陰氣主吸,所以她體內某種極為陰寒的真氣運起,有強大的吸附之力。


    她恰好以此為勾豬吸出身體中的異物。


    所有的刺都集中到了勾豬的胸口,如一群螞蟻在聚集。然後它們就像生出來的黑色豆芽一樣,伴隨著一股刺痛,鑽出了他的皮膚,都吸附到了這個女人的手上。


    勾豬的身體中還是有一陣陣如不停閃電一般的刺痛。那不是因為斷刺,而是因為斷刺劃過造成的傷痕帶來的痛苦。


    女子雙手抖幹淨手中的斷刺,然後又重複給他運功了幾次,確保所有的斷刺萬無一失地被排出了。


    “苦寒毒母?”這女子原本溫婉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驚喜,“難道你是雪族後人?”


    “不……”她臉上的驚喜就像偶然驚起的水波一樣迅速往四周消散了,“這苦寒毒母很弱,應該是後天植入的。”


    但她的情緒明顯熱絡了很多。雖然這個人是被人後天植入的苦寒毒母,這至少說明雪族的後人依然存在。否則的話,這世界上根本不會有苦寒毒母,也就不可能植入他人。


    “你是誰?”排出了那些斷刺,勾豬逐漸恢複了說話的能力。


    “我叫溫如雪。”女子低眉,輕聲回答。


    “你帶我去哪?”


    這女人已經把他抱起,在橫枝上踽踽行走。


    “帶你去極冥宮。”


    “什麽地方?”


    “養傷的地方。你傷得很重,氣息微弱,需要養傷。”


    話說著,她淩空飛了起來。


    就像一片雪花,隨著旋風飄飛而上,直上九天。


    六十多裏高得沒邊的大樹,眨眼就到頂了。


    眼前一片雪白,大雪紛飛,就像冰冷的飛刀一樣打在他的臉上。除了一片白茫茫,他幾乎什麽都看見不見。


    他非常虛弱,渾身冰寒。似乎唯一續命的力量,來自於這女子身上透過那厚厚的絨巾傳過來的溫暖。


    溫如雪,這名字可真是切貼。在這極寒無比的世界裏,蓬鬆潔白的雪反而變成了唯一溫暖的東西。


    在極度虛弱和寒冷的夾擊之下,勾豬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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