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修接過那尊定方硯,隻覺得沉甸甸黑漆漆的猶如一塊鐵磚。他將東西收入到仙荷中,不在乎地說道:“有了這東西,就算是唐肅親自來,我也一磚拍死他。”


    杜莉連連搖頭:“如果唐肅親至,別說你柳惠了,就是我與你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築基七重和築基六重聽起來似乎隻差一線,但其實差距大得你不可想象。”


    這身手敏捷,臉色幽黑,肌肉結實的男子便是在這一級排名第三的菁英弟子柳惠,築基六重中期,比杜莉弱上一些,但實力也遠超同級的師兄弟。他沒有投奔刑幫,卻成了回春盟除了杜莉之外的另一大支柱之一。


    原本唐肅實力更強,自然有更多的人願意跟隨唐肅加入刑幫。但是唐肅的入盟條件極為苛刻:如果要跟隨唐肅,便必須簽下一份玄血契。至於血契的內容,在簽署之前,卻是秘而不宣的。


    玄血契可是一份終生不渝的協議。即便他們離開了自生碑,以後也得繼續背負。唐肅盡可以在血契中訂下種種讓他們當牛做馬的條款,故而一般誰人也不會輕易接受。


    但依然有一百來人簽了血契,加入了刑幫。光是昨天一天,就有五六十人加入。所以今日開始,為了防止被唐肅控製的奸細混進來,回春盟已經禁止招收新人入盟了。


    傳聞這是因為這血契中有約:唐肅手中掌握有恢複逃生簡功效之法。隻要達成唐肅指定的條件,他們的逃生簡就可以恢複,逃出生天!


    在這自生碑中,自從逃生簡失效之後,不斷有人橫死。有人是被刀劍所傷,也有人是被奇怪的術法法寶打死。還有人中毒而亡,甚至被莫名蟲蟻啃食而死的也有,不一而足。誰也搞不清到底是這些弟子之間依然在相互戰鬥致死,還是這自生碑離界中本來就有什麽古怪能取人性命。在數十人悄無聲息地丟命之後,剩下的人自然都是驚弓之鳥了。


    如果唐肅的玄血契實在是太苛刻,他們出去之後還可以找宗門師長討還公道。一旦把命丟在這裏,可就連出去訴苦的機會都沒有了。


    至於杜莉,她根本就不相信唐肅手中有恢複逃生簡的手段。如果有,他肯定自己先逃出自生碑去找人救援了,又怎麽會繼續乖乖地待在這凶險無比的自生碑裏?


    刑堂這幫惡毒的家夥,隻不過是趁火打劫,想乘著外援未到的這段時間,多恐嚇一些人簽下玄血契,好讓這些人出去之後成為他們刑堂一脈的走卒罷了。


    平時在翠玉宮中他們自然不敢如此行事。但這是在自生碑之戰中,從規則上講,他們確實可以動用任何手段,無論是同門相殘,還是逼迫簽下玄血契,都不算違反宗門戒律。


    自生碑這個地方,本來就是祖師秦尊陽讓他的徒子徒孫們體驗天地無情,江湖險惡的地方。


    在刑堂一脈和丹陽閣的激烈爭鬥之中,回春院向來是獨立於世,兩不相幫的。杜莉暗暗將加入刑幫的人名單記下,暗想這今後她如果逃出生天,升為內門弟子加入回春院,一定要將讓師父將這些刑堂的走卒排除在回春院之外。


    她真正擔心的是,唐肅這一班人,以這數百名同門師兄的性命為要挾,逼迫她簽下玄血契,然後通過她來悄無聲息地控製回春院。她是一定要抵抗到底的。


    也許逃生簡莫名其妙地失效,也是刑堂一脈故意所為?隻要她出去了,這些事自然有師父去討還公道。別人她不相信,但她相信隻要她在這裏堅守不敗,她師父一定會來自生碑中救援。


    “按師姐的說法,在這自生碑中,唐肅就是無敵的存在了?”柳惠礙於這個師姐的顏麵,沒有說什麽,但心底是不服氣的。但他和杜莉兩人現在是這自生碑中僅有的築基六重。如果他們兩聯手都不是唐肅的對手,那麽其他人也是可有可無了。


    “代守連萍有一個記名弟子,名叫勾誅。我師父曾和我說此人也是築基六重,萬分必要之時,可以引為援手。我看這榜上,他雖然排名末流,但依然在自生碑內。聽說他和唐肅頗有過節。如果我們能找到他,我們三人聯手,倒是未必不可和唐肅一戰!”


    沐玄葭為了自己的得意弟子能活著出自生碑,也算是費盡了心機。不但用法寶武裝到牙齒,連入碑之後各種對手和援手都盤算了一番。她雖然在刑堂和丹陽閣之間不願意選邊站,但相對於咄咄逼人的刑堂,她還是覺得同為女子的代守連萍更溫和一點。


    “勾誅?你說那個混進來的小賊?”柳惠呆了一呆,繼而滿臉都充塞了輕蔑和鄙視的神情,“他倒是還活著,隻怕一直像賊一樣躲起來了吧。對了,他不本來就是賊嗎?”


    說到勾誅,柳惠不願意再談,而是大笑兩聲,出了杜莉的樹屋,施展輕功,往外急奔而去。


    他從小天資卓絕,自苦修,不知道多少辛苦,才進入翠玉宮,成了蓋過一般天驕的菁英弟子。本來這次自生碑之戰後,隻要成績不是太差,百草堂的穀長老就會如約收他為記名弟子了。


    他卻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在青石街上整天偷雞摸狗的小賊,才築基二重,居然輕易而舉地獲得了代守連萍女冠的芳心和青睞,直接進入了丹陽閣!


    要知道丹陽閣這種地方,一直是被他視為聖地的。如果他有機會進入丹陽閣,他簡直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就是千刀萬剮他也能忍。


    但是他是沒機會的。唐肅這種天資或許有機會,但唐肅是刑堂的人。


    更讓他百抓撓心的是,那個讓他一見傾心的有著碧色眼眸的乖巧女子,竟然每天和跟屁蟲一樣乖乖地跟在他最厭惡的這個竊賊身後。


    築基六重?連回春院的沐長老都瘋了嗎?這個賊明明是築基二重來著。眼見為實,自己親眼所見難道還有假?柳惠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一股悶氣堵在胸口。


    他摸了摸他放在胸口的定方硯。他出身一般,沒什麽背景,家族根底淺薄,自然沒有什麽趁手的法寶。如今有了這隕鐵定方硯,要是他碰到勾誅那小賊,不管他築基六重而是築基二重,直接一硯拍死!


    杜莉要是問起,他就說沒認出來就行了。


    ……


    昨日,唐肅靜坐雨中冥想,猶如一尊雕塑一般,一整天都沒有挪動一下。


    徐婉手中支著一把青色綢傘,撐在唐肅的頭頂。這傘若是綿綿細雨還有點用處。但如今是大雨瓢潑,又有狂風呼嘯。很多雨點都是橫飄而來。這傘就像一麵小旗子一樣在風中呼啦啦直響,根本沒有任何擋雨之效果。


    她自己也是全身濕透。薄薄的淡紅衣裙緊貼在窈窕的身姿上,人見人憐。但唐肅並沒有睜一下眼睛。他雙目緊閉,眼珠在眼瞼之後極速轉動。臉上飛速變幻著各色表情。豆大的汗珠從額上爆出來,和飛來的雨點混在一起。徐婉掏出一塊手絹給他擦拭。但她的手絹也是濕漉漉的,這擦拭聊勝於無。


    “逃生簡會失效?這怎麽可能?”在自己意識創造的幻境中,唐肅手中端詳著自己的逃生簡。他看不出任何異樣。這逃生簡畢竟是紫府大能霍雲親自打造,他作為一個築基弟子,根本不可能穿透這玉簡的外層屏障。


    他是最後一個確信逃生簡失效的人。對他來說,這場比鬥的成績是如此的重要,是他畢生所求之中不可缺少的一環。就算再懷疑這玉簡失效,他都不可能注入一絲退出自生碑的念頭,去試試這玉簡是否還有效的。


    就因為如此,他殺了兩個同門師弟。


    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但是身為前任五行巡防使,他殺過江洋大盜,也殺過妖魔鬼怪。但在這自生碑中,他雖然知道在這裏做什麽都是可以的,他卻從沒有想過要動手殺人。即便他的赤銅罡風劍鋒銳無邊,力道並不那麽好把控,他也是盡力傷敵,而不是殺敵。他淘汰的數百名同門師兄弟,都催動逃生簡離開自生碑了。


    但那兩人一路逃亡,幾乎馬上就要逃到回春盟的地盤。他怒火衝天,劍鋒所至,將兩人殺得渾身是傷。


    “我不想殺你們。立刻催動逃生簡,自己出去吧。”


    但這兩人並沒有如同他預料的那樣催動逃生簡,被離界中的陣力推出陣外,而是掙紮著在泥水中爬動,盡最後一絲努力爬向回春盟的地界。


    但唐肅知道他們是不可能成功的。他們的劍傷有多處傷及動脈,兩人都是血流如注,泥窪中殷紅一片。雖然到回春盟的地界隻剩一裏路,但這一裏路比通往陰曹地府的路可漫長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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