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8舍棄身家隻為情,窮盡機巧皆敗績)


    宋如青其實並不是失蹤,他隻是墮入愛河了。不管他是不是宋家的家主,他都是一名二十多歲的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自然會有不經意就陷入愛河的時候。


    他本來隻是一名普通的宋家子弟,是宋如海的堂弟。他們原本並沒有什麽不同。但十五年前,他才十二歲的時候,忽然在猜錢大會上以不可思議的全勝戰績一舉奪魁,成了宋家的家主。


    從那時起他的人生就和宋如海完全不同了。


    在他坐上這個位置的最早幾年,他還需要擔心自己的地位被那個聲望極高的大掌櫃,也就是自己的叔叔宋向乙架空。那時候他還是需要絞盡腦汁去應付的。直到他終於找到理由把宋向乙掃地出門了。


    他找了一個對他毫無威脅、俯首帖耳的人來充當大掌櫃之任。其實在這個位置上,手上有那麽大的本錢,控製著那麽多能動用的產業,隻要不是太過作死,正常人都會做得不錯的。


    從那之後他的生活從此便變得百無聊賴了,整個人生仿佛都變成灰色。


    宋如海是在玄門中辛辛苦苦地修煉了十五年,而宋如青則是無所事事地生活在宋宅中窮奢極欲,享盡了一切能享受的東西,終於進入了做什麽都無聊,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做的地步。


    度日如年,但他又不想死。就像睡太多了怎麽睡都睡不著,但是又起不了床的狀態。但讓他去做任何事他又都沒有興趣。因為能享受的他都已經享受過了。他甚至沒有興趣去修道長生。


    老活著又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受夠了自然死去,轉世投胎……


    當然他現在是這樣想,到臨死的時候是不是這樣想就難說了。所以他時不時也會找一些玄門高人來教他吐納調息。但是太辛苦了,這樣長生也是受罪。還不如等明天再說吧。


    直到他重新看到人生中的那一抹亮色。


    那天他正在窗前無聊地望著庭院中,雖然是深秋了卻依然繁盛如春的花花草草。這時候一個穿著黑紋比甲的侍女從長長的走廊上走過。


    她個子不高,身材纖弱,卻有著驚人完美的比例,猶如風中亭亭玉立的一株墨竹。


    一縷青絲有些倦怠地卷曲在她的耳邊,就像某種美麗的藤須。她的雙瞳如同泉水般清澈,恬靜的臉上,緊抿的朱唇中仿佛藏著千言萬語。


    這個叫做夜奴兒的侍女不是凡人,是個女修,在宋家府邸服侍家主不知道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到底服侍了多少任家主。宋如青自然不可能是第一次遇見她。但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他平時對此女視而不見,偏偏這一眼就直入心髓了。


    他的生活終於有了色彩。他們很快在一起海誓山盟。


    “我討厭宋家。”有一天夜奴兒說。


    “我也討厭這裏,這就是一個錢堆成的牢房。我早就受不了了。”在這方麵宋如青和她倒是一拍即合。


    “那帶我走吧,誰也不要告訴,我們永遠也不要回來了。”


    “好,一言為定!”


    於是兩人悄悄地跑了,跑得神不知鬼不覺,從這一夜之後,整個宋家再也沒人知道宋如青的下落了。隻是不好說到底是誰拐帶了誰。


    如果他不是走得那麽幹淨和悄無聲息,隻是和長老會請個假,比如說出去玩樂一年就回來之類的,宋家長老會也是無可奈何,隻能任家主去瘋的。這種情況下產業有大掌櫃經營,家主的決策之權有長老會暫時代理,隻要他的命簡還太平無事,宋家還可以繼續維持。


    但他溜之大吉,沒有留下任何隻言片語,這種情況下一旦遇到需要家主決策的情況就卡死了。長老會除了開啟“猜錢大會”重選家主之外,是毫無選擇的。


    所以當宋如青在不知所蹤的地方繼續和夜奴兒纏綿的時候,宋如海正在楓濤閣上繼續苦戰,一步步接近他的宋家家主之位。


    又經曆了極為慘烈的一戰,雙方你來我往殺了不知道多少個來回,誰也不肯認輸的情況下,宋如海終於完全憑運氣贏下了最後關鍵的一局。


    宋如海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殺入四強了!再贏兩場,他就會成為真正的宋家之主!唯一可惜的是今天的賭局到此就結束了。最後的四強之戰極為重要,不會在這裏連續舉行。


    按照慣例,最後的四強之戰會在一個眾人可以圍觀的地方,在眾多宋家子弟的見證之下決出新任家主,並獲得宋家老祖傳下的法陣的認可。從此他的地位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挑戰了。宋如青可以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了。


    而同一閣樓裏另一個席位上,勾誅正在膛目結舌之中。


    他無論做任何事,幾乎都是事先在腦中推斷好一切的。他首先會如何做,然後中途發生了什麽變故,他會如何處理,最終的結局將會是什麽。所以即便是敗,也會在他的預料之中,從不會如此反複地超出他的預料之外的。


    世事就是一棵不斷分岔的樹,他看到的每一種結局都隻不過隻不過是一片樹葉罷了。隻要他看到了每一路分支的走向,自然也就看到了結局。


    然而,在這裏一切都失靈了!就好像他預先就勾畫好了整棵樹,也看到了每條枝丫的走向,但是每次走到終點,看到的那片樹葉居然都和自己事先畫的不同?


    每次他試探過後,認定了對方的反應,明確了那碗下朝上的是人頭,然而那人輕描淡寫地掀開之後,他看到的卻是年號!


    勾誅冷靜地思考,這隻能說明他所想象的推斷的邏輯出了問題。他心中勾畫的世事之樹,一開始就和實際是不符合的。


    也許是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子,早已看出他判斷的方法。無論是手上細微的動作,還是內心的波動,其實都是假裝的。她隻要刻意偽裝,勾誅的確是會有上當的可能的。


    那好,既然你偽裝,那下一局我就反過來判斷。


    但他又輸了!


    他暗想,既然他認定對方會偽裝各種表現來誘惑他上當而采取相反的策略來猜測,所以對麵的宋蘭也會意識到這一點。那麽宋蘭有意再度翻轉策略就可以讓他上當了。


    那麽下一局怎麽辦?勾誅腦子瘋狂轉動。到了這個地步,隻能說他那套察言觀色、通過神識波動來判定碗下之物的方法失效了。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他們已經站到了同一個層麵上,開始互相賭心態了。


    宋蘭確實抓住了他的思維定式,但也未見得比他更強。因為思維的定式都是愚鈍之人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他要突破這種定式是很容易的。即便不一定能戰勝這個詭異的女子,但回到純粹靠運氣的地步他還是做得到的。


    他決定不再根據對方的表現來做任何判斷。因為那些判斷無論正反都是對他思維的一種幹擾和牽引。


    他想好了,接下來連續三局他都猜人頭。無論看到什麽,無論輸贏如何,他都矢誌不移。


    那女子溫婉的臉上微微帶著那種讓他恨透的笑意,每次有點生澀地小心地握著銅幣放到碗下、翻轉。勾誅甚至能通過她手腕的動作判斷出來她翻轉了多少次。


    但這是沒用的。他並不知道那枚硬幣原本的朝向,甚至這動作也可能是一種偽裝。


    “人頭!”勾誅根本就沒有再想,直接按既定的計劃出牌。然而他又輸了!又是一百兩!


    連輸三局!她竟然連續三局都埋了人頭。她難道是一個能預知未來的神?


    勾誅有些狠厲地撓著自己的腦袋,撓得沙沙作響,他看著自己贏來的銀子如水流逝,感覺到一陣陣鑽心的肉痛。偏偏這個女子依然溫和地笑著,不斷地繼續贏。


    他埋幣對方來猜更是恐怖,無論他埋年號還是埋人頭,對方根本就不看他的眼睛,也不出任何言語試探。隻要他將碗一扣住,宋蘭立刻便說出正確的答案,就好像這碗對她來說是透明的一樣。


    一共輸了五十多次,勾誅歎了口氣,他徹底認栽了。眼看著原本贏得的近萬兩白銀隻剩下一半,好男不與女鬥,他果斷選擇投降。


    這時候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宋如海想奪取宋家家主之位?還是放棄吧,有這位蘭姐姐在,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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