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2如今海神墓,原是鮫人城)


    兩人走過的是一條山巒間的泥濘路。無論是路上,還是空中,都布滿了有的透明、有的反光,有的模糊,如同各種不同的玻璃碎片的空間裂縫。


    勾誅以氣馭物,控製著十多枚牽引石在海水中懸浮,結成了一道牽引靈機的光網。所到之處,那些鋒利的裂縫也隨之被拉扯變動,改變方向。


    其實他也有些心焦。按這個速度走下去,他們怕是走上三天也未必能到達穀中。


    這就會超過他和雲王約定的期限。那時候塵族人等得不耐煩肯定會再度被引爆,雲王也不得不繼續建塔。他們還有可能被永久困在這冰下了。


    而且他雖然準備了足夠多的避水珠,也隻能支撐三五天的呼吸。一旦超過這個時間,避水珠中的空氣也會自然散失,再準備多少也是沒有用的。


    就在他一邊前進,一邊思索有沒有捷徑的時候,忽然感覺這四周所有的靈機都被某種偉力觸動了。


    如同溫暖的陽光照了過來,無論是地麵上、淤泥之下還是懸浮空中的,所有的空間裂縫都如同冰花一般溶解消失了。一條平坦的大道從空中顯現出來。


    當然,對他們這些修士來說,能飛遁過去而無阻礙就已經是康莊大道了。但他們眼前出現的並不是虛無的空間,而是一座跨過兩座山之間的無底深淵的古老的石橋。


    石橋足可並行四輛馬車,都是巨大的梯形石塊堆壘成弧形,靠自重構築在兩山之間,堅不可摧。


    隻是這路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人走過了,石塊斑駁漆黑,上麵覆滿了深海淤泥,和不知道從哪裏沉淪下來的古怪生物的遺骸。


    奇怪的蠕蟲、爬衝類的細小生物在這些淤泥遺骸中遊走覓食。


    石橋的盡頭是山中一道相對明亮的豁口,正是勾誅之前望見的狹縫的底部。


    這裏不再是如同溟滄海底其他地方一樣充斥著黑暗的海水,而是有著血色微光從這裏滲出。


    那個豁口處已經站立著一個高大威猛的人影。他身上披著沒有手臂的青色的鱗甲,一頭亂發散亂地披在身後,裸露出一雙肌肉強健的胳膊。


    他的容貌酷似人類,每個五官單獨來說都可以認為是毫無瑕疵。


    但偏偏組合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是兩眼之間距離略寬,還是鼻子和嘴之間的距離太短,總是讓人感覺稍有點不協調。


    一看到橋盡頭人出現,他早已跪下,拜道:“下人溫守,拜見尊者。”


    尊者是雪族中凡人對修士的稱呼。雪族是一個以“尊者”為主,其他人包括所有附屬族類全都甘心為仆的種族。稱尊者,就等同稱主人。


    藍若霜看了一眼這怪人的相貌,便斜過目光再也不願看第二眼了。她是完美主義的女人,看了這副尊容,就感覺好像吃了一坨什麽東西一樣難受。


    “鮫人,”她看著別處嘟噥了一聲,“帶路吧。”


    藍若霜隻是平淡無奇地吐了“鮫人”這兩個字。但這兩字如同一道閃電射入了溫守的心中,讓他想起了一些東西。


    他從在這個山穀中醒來,就不知道自己為誰,是何種族類,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在這裏守候玄冥後人的歸來。但現在他卻猛然想起了,他是鮫人。


    鮫人是一個海底的古老族類,但在雪國出現之前從未開化。一直過著如同野獸族類一般的原始的生活。


    雪族人鑿穿冰層之後,馴養了部分海底鮫人,以他們為奴仆,在北冥海底建造了一座城,汲取來自海底“黑煙囪”的地氣。


    這座城就是現在的神屍穀!


    雖然身為奴仆,但不少鮫人也在這過程中獲得了雪族人專門給他們創造的一種修煉之法,得以晉升為妖修,甚至化出人身。


    這座海底城市也日漸繁榮,匯聚了大量的海底生物,幾乎成為北冥和附近海洋生物朝拜的聖地。


    隻是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何這裏的鮫人隻剩下他一個了?他已經想不起來了。他腦中的記憶是很不完整的。


    “請問尊者,後麵那位是?”他並沒有立刻起身帶路。


    “那是本小姐的跟班奴仆而已。”藍若霜將垂在臉頰上的鬢發縷到耳後,莞爾一笑,“他會在後麵乖乖跟著的,你別管他。”


    溫守這時才敢抬眼一看,卻剛好看到藍若霜縷開碎發,露出半邊臉頰的瞬間。


    他一直以為作為一個化形大妖,自己的化形已經足夠完美,就是比起龍族也是各有千秋。直到他看到敖珊才發覺,原來人形容貌還可以美豔至此。


    但是他又看到這位玄冥後人,腦中所有的觀念便再度被顛覆了。


    敖珊就算放在人界也已經是難得的美女。但是藍若霜骨子裏天然有一股可怕的媚勁,不是任何美貌可以代替的。


    對正常的男人來說她都已經是一劑能行走的猛烈春藥,更何況是對這個在穀中和一群奇形怪狀的化形妖枯守了五百年的家夥來說?


    但和敖珊不同的是藍若霜的這種“嫵媚”是有副作用的。女人見了她就不但不覺得美,反而覺得厭惡。杜莉是如此,連心如止水的連菱都忍不住要動手了……


    “難道這就是純淨的玄冥血脈!”


    溫守已經感覺到了這股血脈力量對他的強烈壓製。但可怕的這名女子的美貌對她的吸引力更強。


    這吸引的感覺簡直讓他恨不得從此為她鞍前馬後效命,舍生忘死不求回報,隻求能偶爾一睹這容顏也心滿意足。


    他對後麵跟著的那個穿著深藍色道袍的“奴仆”羨慕到了極點。同樣都是奴仆,人家可以跟隨美人身後,自己卻獨守空穀。


    但他暗自搖了搖頭。龍族的婚書還揣在他懷裏。嚴格意義上講,他現在已經是龍族贅婿了。


    而這位可憐的玄冥後人,絕世美人,終究紅顏薄命,隻是最終不知道便宜了哪位龍王。


    他低著頭往後一退,退到門口,正要轉身領著這位主子進入穀中,忽然後麵的“奴仆”開口傳音道:


    “溫道友,不要著急啊。”


    溫守回過頭來。那人保持著距離,離他至少還有五十步之遠。


    但隱約中,他感覺那人目光犀利,似乎有意無意地在身上掃來掃去,就好像看他身上有什麽東西好拿似的。


    “尊者何事遲疑?”


    “哈哈,沒什麽。”那人收回了目光,“溫兄在這裏住多久了,可看見這附近有龍族出沒嗎?”


    溫守心中一動。這是懷疑他與龍族勾結?


    這兩位在路上剛剛殺了度汐海龍王敖深,所以他們有所懷疑也是正常的。但隻要他打死不認,對方絕對找不到證據。


    “下人自從在穀中覺醒,已在此守了五百六十三個春秋,從未離穀。龍族遍布海中,此處偶有龍族出沒也不奇怪。


    “隻是此處禁製重重,龍族絕對無法進入神屍穀,二位尊者可以放心!”


    “哦?”溫守忽然覺得那人目光如炬,再度掃了過來,這會盯在了自己穿著的那身青甲上,“那道友這身甲真不錯啊,小弟我也很想要一件,不知道哪裏買的啊。”


    這倒是讓溫守一慌。這件甲自然是敖深送給他的。敖深這家夥身上也穿著一件類似的甲,隻是形製稍有不同。


    眼前這兩人剛剛才殺了敖深,難道是見到這件甲起了疑心?自己怎麽這麽蠢,忘了先把這件甲換掉!真是百密一疏啊。


    但他馬上就鎮定了下來,麵不改色地說道:


    “下人耐不住在穀中枯寂,便點化了一些水族入道,收了幾名拙劣弟子。此甲是一名弟子遊曆東海歸來獻上的。其來源何處……下人也沒有問過。”


    “哦,是這樣啊。”勾誅眼睛閃了閃,沒有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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