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蒼梧山巔。


    “終於,要走了麽……”


    層層雲海在周身浮動,陸長歌回首望了望自己的故鄉,目光中閃過些許不舍之色,輕聲自語了一句。


    蕭青婉見狀,拉住了他的手,笑著安慰道:“長歌,又不是不回來了,隻要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娘一直都在這裏。“


    說到這裏,她扭頭看向站在遠處的女兒,有些無奈,“清月,不是要和你哥哥一起下山麽躲這麽遠做什麽。”


    “哼。”


    陸清月冷哼了一聲,走到了母親身旁,一言不發,也不看陸長歌一眼。


    這又是啥情況……


    要不是知道妹妹沒生氣,陸長歌還真懷疑自己做錯了什麽,他苦笑了兩聲,打量了幾眼她的臉色。


    陸清月察覺到哥哥的視線,偏過頭去,臉上的神色更冷了。


    ……


    片刻之後,站在中間的蕭青婉有些看不下去這兩人的小動作,出聲打了句圓場,“好了,清月,別鬧變扭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安撫完這對讓人不省心的兒女,她正色了些許,朝一旁慢慢捋著山羊胡的老頭子開口道:“康老,這倆孩子,就拜托您了,不求別的,能平安回來就好。”


    陸博康拍拍健碩的胸脯,一臉正經的應著,“放心,有我看著呢,出不了事。”


    “那我便安心了。”


    蕭青婉鬆了一口氣,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長歌,雖然有康老照看你們,可不要抱著玩鬧的心態,下山之後,一切還是得靠你自己,不然,那就失去了曆練的意義。”


    “嗯,會的。”


    陸長歌點了點頭,“那,爹,娘,還有大家,我和清月就準備出發了。”


    拋開了內心的失落感,他翻身跨上角龍馬,扭頭看向了父母和站在他們身後的族人。


    陸清月鬆開母親的懷抱,視線停留在眾人身上許久,沒有說話,默默行了一個大禮,走到車廂旁邊,神色十分複雜。


    “一路平安。”


    蕭青婉的眼角有些濕潤,但臉上還是掛上了一抹祥和的笑容。


    “記住我所說過的話。”一直沉默著的陸千軍板起了臉,聲音有些嚴厲。


    “陸小子,清月,一路順風!”


    “別死在外麵了,陸小子!”


    “清月,可要注意身體,平常多吃點好的,別餓瘦了!”


    “長歌,回來的時候多帶幾個媳婦給我們瞧瞧!”一個豪放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


    豪放的聲音消失了。


    “各位……”陸長歌怔然的看著麵前的眾人。


    其實,他跟族中許多人的關係並不怎麽熟,有的人,他甚至連名字都念不上來。


    不是不想去結交朋友,而是沒有時間。


    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各種修煉上,十數年如一日的修行,對他而言,很充實,但也很單調。除開本家之外,他所熟識的人,寥寥無幾。


    可真正到了離別之時,族中這些陌生的長輩,同輩,甚至是稚氣未脫的孩童,都對他們送上了誠摯的祝福。


    “呼......”


    陸長歌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翻身下了馬,雙膝一屈,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保重。”


    ……


    片刻之後,角龍馬緩步行在山路上,蒼梧山間雲霧繚繞,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夢幻之感,陸長歌伸出手臂,看著蒼白的霧氣消散於指縫,神色有幾分恍惚。


    靠自己嗎……他的指尖微微顫抖著。


    說到底,他終究隻是個未曾見過世麵的少年,即便在書中早已閱盡塵世百態,那也隻不過是別人的故事。


    唉......


    想到這裏,他隻得一聲長歎。


    算了,看著辦吧,車到山前必有路……


    陸長歌拍了拍臉,把那些負麵的想法從腦海裏驅散了出去,抬頭望了望天空。


    一隻遮天蔽日的葫蘆浮在他們上方,葫蘆上還側臥著一個老頭子,手中捏著個玉盞,自斟自飲,好不悠閑。


    還挺有範……


    陸長歌凝視著頭頂上的葫蘆,不禁有些羨慕,看了好幾眼後才緩過神來,收回了視線,準備拿出這潭洲的地圖,好好研究一番。


    潭洲城,武國南方唯一重城。


    潭洲,與日益猖獗的南疆蠱族接壤,且西部便是妖國,上古世紀以來,無數的種族戰爭在潭洲爆發,潭洲城就像飄搖風雨中的一顆青鬆,始終屹立不倒。


    直到現在,三方勢力簽訂合約之後,局勢才有所好轉,可妖族蠱族自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三教九流的人物匯入潭洲城,加劇了這裏的混亂。


    一來就是這麽高難度的地方……


    陸長歌有些頭疼。


    正當他還在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地圖時,身後的車廂裏,突兀地傳來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抽泣。


    這是......


    清月哭了


    陸長歌心生疑惑,拍了拍角龍馬,示意讓它自動導航,轉身拉開帷裳,果然看到了那掛著兩行清淚,癡癡凝望著窗外的妹妹。


    “……你來做什麽。”


    似是沒想到哥哥會突然掀開簾子,陸清月抽泣的聲音頓了頓,有些生氣。


    “清月,是想家了嗎”陸長歌沒有正麵回答,走進車廂內,坐在了她的身旁,溫聲問道。


    “……”


    “想……想爹,想娘,還想山上的大家。”


    沉默了片刻,陸清月輕聲開口,略顯蒼白的俏臉上還掛著點點淚珠。


    陸長歌有些心疼,握住了妹妹纖細的手掌,拭去她小臉上的淚花,貼在了在她耳邊,柔聲道:“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的語氣很是輕柔,卻蘊含著極其堅定的意味在其中。


    “嗯......”


    感受到哥哥手心的溫暖,陸清月淒楚的神色緩和了些許,沒了之前對他所表現出來的排斥,靜靜地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閉上了雙眸。


    ......


    “呼......”


    過了許久,看著妹妹的情緒逐漸穩定,溫熱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的臉頰邊,陸長歌沒有說話,隻是默然地把頭靠了過去。


    一陣暖意蔓延在身體之上,他心底那種因遠遊而升起的不安之感也緩緩平複了下來。


    其實,你也是我的依靠……


    ......


    ————


    蒼梧山上,陸家。


    “總算走了……老婆,你盯著我做什麽”陸千軍的神色有些慌張。


    身旁的蕭青婉,正用一種很危險的目光凝視著他。


    “孩子都走了,你還在這說風涼話。”盯了一會,想起丈夫的德性,她放棄了對丈夫的管教,有些泄氣。


    “我這不是……這不是舒緩下氣氛嘛,他倆走了,確實心裏怪難受的。這一去,也不知道長歌能成長到什麽地步。”


    想到這些,陸千軍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悠遠。


    “我可不管這些,我要的是清月和長歌倆孩子能平平安安回來。”


    “不會出事的,不早就拜托康老了麽,他可是守護了我陸家數百年了,這點小事,還能出了什麽差錯不成。”


    “……”


    “也不是別的……我隻是感覺,那老頭子可能不太靠譜。”遲疑了片刻,蕭青婉還是說了出口。


    “應該,不會……不會吧”


    陸千軍本是堅定的語氣逐漸弱了下去。


    ……


    ————


    天色慢慢黑了起來,趕在夕陽的最後一點光輝之下,一行人總算進了潭洲城。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陸清月提前帶上了麵紗,自然,這一路上也是平安無事。


    “到了到了,老夫先行一步嘍,嘿嘿嘿……”


    城內,倆兄妹神色呆滯地看著陸博康大搖大擺走進一座名為春香樓的建築,無語凝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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