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山路窄陡,戰守安他們在顛簸的火車裏打著瞌睡,忽然,穩速行駛的一個急刹車,緊急製動的輪箍立即在鐵軌上磨出剌耳的聲響。


    陽光照在那裏卻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在殘破的泥牆上泛不起一絲漣漪,那裏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滿著壓抑。他們從火車下來後,很快被押上囚車,囚車發動著,開始往山裏的九曲嶺監獄駛去。


    車裏很安靜,隻聽到汽車行駛的聲響。姚廣誌這時也消停了,思緒又止不住地亂飛,越離監獄越近,更加讓人緊張,他不知道自己將麵臨什麽。但,他始終相信自己是清白的,那麽等一切查清楚後,自然就可以自由了。


    就這樣不知道轉了多久,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山林裏撒滿了暗淡的金黃色。等到囚車熄了火,在九曲嶺監獄停了下來。


    看到從囚車了走下來的四個人,監獄主審官從二樓走了下來,來到他們身邊道:“稍息,立正。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本人武大鵬,就是你們以後的主審官了。我這個人重情義,講原則。換句話說,即好說話也不好說話。就要看各位的態度,接下來我們將會有一段時間密切相處,別著急慢慢來。我們可以相互了解,請各位跟我來吧。”看上去麵帶慈祥的武大鵬不時地揮舞著手裏的警棍,搖搖晃晃著向前麵走著。


    武大鵬將他們帶到浴室,交給了裏麵的哨兵。


    哨兵大聲喊道:“全部給我進去,站好了,聽到了沒有,全部站好了。”


    姚廣誌向四周看了看道:“這是要給我們洗澡呀!”


    “別廢話,脫衣服。”


    四個人在一刹那的時間將衣服脫了個精光。領頭的哨兵示意旁邊的兩個哨兵一人拖來一根水槍,徑直向他們身上噴去。水柱帶著高壓,衝在身上的感覺並不好受,姚廣誌又是躲,又是跳,直到被衝進浴室的角落裏,再沒有地方可以躲。


    洗淨了身體,四個人各領到了一套衣服被安排的同一監室裏。


    在牢房裏走來走去的姚廣誌道:“你們說句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憑什麽讓咱們穿上這身衣服,他們這是憑什麽,你們說呀,憑什麽讓我們穿上這身衣服。”接著他又對著門外大聲喊道,“你們憑什麽呀!”


    “各位,從這一刻開始,我們的命運不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了。”蕭文華說道。


    “蕭處長,你怎麽說,我們就聽天由命了,這廢什麽話呀!”


    “我之前在憲兵隊的時候就知道這裏了,大家要有心理準備,這以前是日本人的集中營,現在用來管押政治犯。”


    “我投身革命八年了,卻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成為了政治犯,天理何容,天理何在。”劉鑫群再也忍不住了,哭了起來。


    “劉秘書,我提醒你,進了九曲嶺你就要放棄那些念頭,否則你會過不去的。明天我們將麵對殺威這一關,從審訊的角度來看,就要徹底剝奪犯人的尊嚴,讓他喪失意誌,任人擺布。”


    劉鑫群搖了搖頭道,“我絕不會放棄個人尊嚴,我也絕不會放棄個人意誌。”


    “這個主審官武大鵬是個審訊的高手,他以前就在憲兵隊裏教過審訊課,如果你不放棄自己的標意,你肯定過不去的。”蕭文華看著劉鑫群說道。


    “士可殺,不可辱,我劉鑫群忠於黨國,絕不會胡言亂語,放棄個人原則。我就不信,我不信沒有天理。”


    “戰醫生,和明天相比,你在保密局裏受到的那些審查就是小兒科了。”


    監獄審訊室裏,當劉鑫群與武大鵬四目相對時,就被那淩厲的眼神驚得一抖。和昨天他慈祥的目光對比一下真是天壤之別。從近距離看,武大鵬鼻短唇厚,額寬耳碩,他的眉頭不時緊鎖,目光所到的地方,都帶著凶殺之氣。


    武大鵬的臉變得特別的快,一瞬間的時間又拿起警棍對著他們四個人笑了笑道:“衣服,是人類文明的一項重大發明,人一旦穿上衣服,就會有了角色觀念。說白了,就是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物,就會不由自主地按照一個人物來行事。正如現在在場的四位,曾經身穿軍裝,就覺得自己是個軍人,就應該具備軍人應有的英武和驍勇。可現在呢,你們更換成囚服,你們覺得不服,甚至有些抗拒。但是我們想一想,如果有一個人什麽衣服都不穿,一絲不掛,他又會覺得自己怎麽樣呢他會覺得自己什麽也不是,就是一塊肉,一串骨頭。”說完他又看了看劉鑫群道:“劉鑫群,抗戰之前你去過德國,穿著西服,就感覺自己生活在中西兩國。回國之後,你又穿上軍裝,又覺得自己保家衛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沒有衣服之後,你是什麽”


    “衣服脫了。”


    “鑫群不幸,被匪諜誣陷,關在這個地方,我這一生行事光明磊落,無愧於黨國,經得住任何的審查,請主審官對我按程序審問。”


    “把衣服脫了。”


    劉鑫群還是無動於衷。武大鵬一揮手,兩個哨兵強行走了過去,拖起了劉鑫群。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你們要幹什麽,放開我!”


    “脫了!”


    很快兩個哨兵將劉鑫群的衣服扒了精光。


    武大鵬走了上去看了看他道,“現在我來提問,你來回答。姓名”


    劉鑫群沒有說話,隻是不停地哭泣著。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遭受到了這麽大的侮辱。


    武大鵬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們看看,人要是沒有衣服,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武大鵬用警棍抬起了劉鑫群的下巴看了看。


    戰守安在想,如果這次逮捕的原因正如沈在新所說,是廣州地下黨破獲所導致,那麽除自己之外的三個人當中,一定有一個是自己的同誌,他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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