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之始,雲篆太虛。三氣成符,元始玉書……”


    杜康隻用兩手結印,口中開關咒脫口而出,隨著咒語在識海內一遍遍回蕩,一團五色光球在手印中匯聚,凝神看去,這團光華是由米粒大小的各色符籙凝聚而成。


    所謂一法通則百法通,符籙是此世一切超凡力量的根基,杜康符籙法入門之後對修行有了更本質的了解。


    此時杜康觀法術,已經能看懂一些涉及簡單五行概念的法術運行原理;觀武器,下品神兵法器的結構竟然如此簡單粗糙,隻是中品以上還看不太明白。


    在杜康靈眼之下,青黛眉心龍形禁製如同一個同心圓一樣共分三層。


    外圍結構最簡單,作用也隻是禁止受術者向外吐露隱龍會的隱秘;中層結構就複雜了許多,其隱隱與虛空中某個精神世界相互感應,精神世界的位置杜康學藝不精還看不清晰;最內層的核心結構極為複雜,杜康隻能感受到一隻豹身龍首、怒目而的妖龍幻影盤踞其中,吸收著世界中某種極其稀薄的靈氣,緩緩改造青黛的陰神、妖力和肉身。


    “這三層結構相互獨立,看著像是分別出自三人之手,水平不一,我隻要不碰另外兩層,隻想探知些隱龍會的隱秘的話應該不難。去!”


    手中的光球應聲飛射而出,將青黛的眉心覆蓋,之後就如遇到海綿的水一般被龍形禁製吸收。


    杜康凝神感知著禁製內的變化,如果將最外層的禁製結構看成一把鎖,杜康打入的符籙就是一把不斷變形的鑰匙,開鎖就是個不斷試錯的過程,需要有足夠的耐心。


    插入,不成功,改變形狀,再次插入,還是不成功,再次變形……


    如此循環往複,總會有打開的時候,杜康的運氣一向不錯,隻等了片刻,在一聲“叭察”聲中,黑色的龍形禁製微不可查的暗澹了一絲。


    隱龍會的大門,就這樣向杜康打開了。


    銀色的大手覆蓋在青黛頭頂,她夢境中的一切開始在杜康眼前浮現。


    刹那間,無數影像蜂擁而來。


    狂風呼嘯,電閃雷鳴!


    白日的天空被濃厚的黑雲覆蓋如同黑夜,隻有雲中亮起的霹靂能短暫的照亮黑暗的大地。有會飛行的妖物在滄瀾城上空肆意揮灑著法術,碧波海的波濤被法術製造的強風吹得湧向城牆,不時有大浪裹挾著一隊隊水妖拍進城裏。


    城內滿是凡人的哭喊聲,盛家的妖兵與衝進城的黑木島的妖怪在街頭巷尾拚殺,白家的白骨魔神與一隻巨大的海龍在雲中糾纏,城內的修士站在城牆上風浪搏殺……


    狂風將自家小院的棗樹刮斷了,漂泊大雨嘩啦啦的落在屋頂,又在飛簷的作用下圓潤的化作水簾落入天井中。


    年幼的青黛趴在廂房窗口,在窗戶紙上紮了一個小洞,驚恐地看著天空中不時飛過的巨大妖怪。


    黑木島的襲擊來得太突然,青黛和主屋中的父母沒來得及會合,天上就有妖禽飛過,她的父母隻能在主屋呼喊著她關好門窗不要出來,父母和她在一起的話是絕對不敢讓她偷看妖怪的。


    凡人麵對這樣的場景最好的做法是縮在床底不要出來,這樣能讓他們在麵對妖怪時多活幾個呼吸的時間。


    修士飛騰的法術和妖怪強大的力量是如此讓人著迷,映入年幼的青黛滿心滿眼,她並不怎麽害怕,如果沒有意外,盛白兩家依然能聯手打贏這場海戰,就和以前幾百年中的每一次一樣。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在一聲轟隆隆的巨響以及地動山搖中,一隻雷鳥砸在了自家主屋上,它在原地掙紮幾下還未再次飛起,就被一道刀光斬下了鳥頭。


    一個臉上有一道長長刀疤的黑衣女人將高高揚起的鳥頭接在手中,突然目光一轉看向廂房內藏身的青黛,她又看看腳下的廢墟,似乎是隔著雷鳥的屍體和殘垣斷壁看到了兩具血肉模湖的屍體,她歎息一聲。


    “小姑娘,不小心把你父母砸死了,你應該不會怪我吧。我現在還要去殺妖,你老實呆在這裏,等這一仗打完如果你我都沒有死的話,我會給你指一條活路。”


    青黛直愣愣的看著這一幕,她幼小的心智似乎一時無法理解這一切,直到女人離去很久,濃濃的恐懼和悲傷才湧上心頭,她慌忙跑到廂房的床下躲藏,擔心再有妖怪找上門。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黑木島大型造雲術的籠罩下,根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隻知道在忍不住困意睡著後,再次醒來陽光已經刺破了烏雲,那個女人滿身血跡地推開大門,將她從床下拉出,抱到了一輛馬車上。


    “這個世界,人活著就沒有輕鬆的時候,我給你找了個能吃飽飯的地方,你要是能順利活到成年,我想你會感謝我的。”


    車上已經有幾個小孩,全都在哭哭啼啼,在漸行漸遠的馬車中,淚眼朦朧的青黛回頭看向那個女人,卻隻看到一張模湖不清的臉。


    夢境是現世的映射,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青黛早已經記不清楚那個女人的臉了,隻記得她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即便是青黛睚眥法入門之後在滄瀾城闖蕩的時候,也再沒有見過她,可能早就死在了某個角落裏了吧。


    馬車從狼藉的大街上走過,沿途盡是殘垣斷壁、破碎斷折的兵器、麵目猙獰的妖怪和人類屍體還來不及收拾、紅色綠色紫色藍色各種顏色的鮮血在街頭隨處可見,青黛就這樣坐著車來到了一座高大的宅院。


    之後的日子就波瀾不驚起來,青黛和眾多年歲相差無幾的孤兒在這座宅院裏讀書識字、練武強身。


    教文習武的老師們換了一撥又一撥,青黛不知道是誰在供養他們,也不知為什麽要供養他們。每日除了吃飯還要喝味道奇怪的藥水,有孩子喝藥喝得神情癲狂,被人帶走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青黛曾問過管事那些小孩去了哪裏?管事卻跟她說,她不會想知道的。


    這讓青黛感到恐懼,為了避免未知的命運,她開始拚命地喝下腥臭的藥物,即便頻頻出現幻覺,全身關節也在所不惜。


    好在,她幸運的堅持到了最後。


    在十四歲,青黛來初潮的那一年,剩餘的十幾個小孩被帶到了一個黑屋子裏,讓他們在九個金屬凋像前挑選感覺最親近的一個,青黛想都沒想就選了一個嘴銜寶劍,怒目而視的狼首龍形異獸。


    後來她才知道那幾個凋像是傳說中龍的九個兒子,而她選中的是龍的第二子——睚眥。


    接下來就是法術的修習。她被固定在一個金屬床板上,神誌清晰卻無法操控肉體,被利刃割開了雙手和雙臂,放入了六枚布滿了鮮紅色符籙的陰銅爪刃。


    等青黛從昏睡中醒來,她被告知自己成了一個修士,已在陰神上銘刻了隱龍印,正式加入了隱龍會,她將擁有和以前教習們同樣的地位,並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空餘時間。


    之後青黛才從任務的接觸中隱龍會有了更多的了解,隱龍會主要力量集中在碧波海一帶,自己常年住的宅院隻是隱龍會培養人手的諸多據點之一,每年殘酷的碧波海和會中的艱難任務會使他們損失大量的人手,青黛隻是他們補充的人手之一。


    除了青黛這種從小在據點養大的自己人,隱龍會還會從外界招募一些符合條件的高手入會,變相地壯大自身的影響力。


    隱龍印那並不太嚴密的防止泄密禁製就是為他們這種人準備的,受此印者,實力弱小破不開禁製就將嘴閉得緊一點,對實力強大的存在來說隱龍會的存在不算什麽秘密。


    隱龍印第二層的禁製則是用來參加龍界聚會用的,在此印的接引下,即便相隔萬裏也可以陰神進入龍界參加隱龍會的交易交流聚會,也是最有價值的一點。


    當然,這種聚會,青黛這個級別的會眾是沒資格參加的。


    銘刻隱龍印杜絕了普通成員泄密的可能,也無法控製會眾,還能擠進一個圈子,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真正讓高手們有所顧慮的是,隱龍印的核心出會有一縷龍妖的氣息,這縷氣息會不斷溝通龍界的龍氣改造受印者的血脈,讓修煉化龍九法者血脈更向龍妖靠攏,即便是體內沒有龍妖血統,龍氣的力量也會使成員不自覺地在心中對龍產生好感,對隱龍會心生好感。


    這雖然不是強製控製成員的做法,有很多修士也不以為意,但也有很多修士接受不了。


    入會必須受印這一點限製,使得隱龍雖整合了大量中階散修的力量成為碧波海最大的結社,但仍有更多的散修不願加入,他們的實力仍然無法和盛家、白家、黑木島、陰天宮、太陰觀這幾大人類勢力相比。


    青黛接下來的夢境就開始加速,都是她在滄瀾城和海上辛苦打拚的場景,宛如浮光掠影,數年的記憶一閃而過,最終夢境定格在她被杜康生擒的一瞬間。


    青黛好像猛然間醒悟了一般,她看向一直漂浮在她身邊經曆了整個夢境的杜康。


    “這是我的夢?”


    一道驚雷劃過夢境,鏡子碎裂的“卡察”聲響起,將完整的夢境分割成碎片,一塊塊碎裂的鏡片從畫麵上剝落,露出了夢境後漆黑一片的空洞深淵……


    青黛的陰神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向一旁的六臂巨人。


    在巨人的身邊,青黛的陰神就像一隻小貓,體型的大小反映了兩人陰神修為的巨大差距。


    “你竟然能幫我第一層禁製?”


    青黛摸了摸眉心,麵上驚疑不定。陰神是極為脆弱的,能解開禁製而不傷陰神分毫,充分顯示了對方高超的修為。


    “身上少了點東西,很不習慣吧,那我再給你補上吧。”


    杜康臉上掛著意義不明的笑,六隻大手開始結印不停,浩大的咒語聲在識海內回蕩。


    “吾以清為本,以正為威。使鬼神擎拳隨侍,令風雲聚散如期。一呼一吸體天地之樞機,舉措奉行稟元皇之節製……”


    “不,大人神通廣大,能為我解開一道禁製是我前生修來的福氣,怎敢再勞煩您動手。”


    咒語聲震得青黛識海不穩,她想讓杜康趕緊停下,怕他震壞了自己的識海。


    但杜康對此充耳不聞,繼續念道。


    “……以致三天之上,九地之下,一如律令,鹹聽指揮。”


    咒語停歇的瞬間,一條五色鎖鏈在識海內成型,杜康六手合十,豎立身前,鎖鏈就如龍似蛇般朝青黛飛去。m.23sk.


    鎖鏈將青黛的陰神捆綁飛起,懸在半空中,鎖鏈的一端如蛇一樣高高豎起,像是要向下咬去。


    “大人,我對您未有任何隱瞞,又答應引薦您入隱龍會,您為何先是潛入我的夢境,現在又要殺我。”


    “去!”


    杜康沒有回答女人的問題,而是伸手一指鎖鏈,五色的鎖鏈就像一條五彩斑斕的大花蛇衝入了女人眉心。


    單手將小貓大小的女人抓在手中,杜康開啟靈眼,看到她眉心處,鎖鏈正圍繞著黑色的隱龍印飛騰沉浮。所過之處,一枚枚符籙落入被打開的第一層門鎖結構中,將其變成了一個新的門鎖。


    當鎖鏈完全消失在禁製中後,一個結構更加穩固的禁製就成型了,黑色和五色交織,遠遠望去,就像一塊五彩斑斕的黑色。


    “第二層和第三層的禁製,以我的水平還改不了,但將不能表露特殊秘密的禁製改一下我還是可以做到的。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是我打入隱龍會的一顆釘子,向我隨時匯報隱龍會的動向。”


    青黛被這個巨人捧在手心裏,本能地心中恐懼,隻感覺對方手掌一合就能將自己捏死,她摸了摸眉心形象有所變化的印記,心中本能地知道,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眼前這個男人的信息,也不能背叛他,否則五行火焰將會燃起,焚盡她的陰神。


    “我是個大方的人,從不會虧待下屬,你心心念念的三百三十斤陰銅我過幾天就給你弄到手,你還需要在隱龍會爬得更高點才行,太弱的下屬是沒有價值的。”


    三百多斤陰銅至少要一萬多兩銀子,手上隻有幾千兩現銀的杜康卻直接將牛皮吹了出去。


    在感到役妖印會加重陰神的負擔後,杜康就打算用別的力量來發展手下的勢力,結果剛在符籙法上終於有所成就,就有手下送上門來了。


    禁製不同於役妖印,並不能改變受術者的思想,在被恐懼和力量控製的屬下麵前,樹立起深不可測的形象,將更容易獲得他們的忠誠。


    他的車隊可不是空車來的碧波海,車載滿了貨物,出手後就是一大筆錢。


    並且,以杜康如今的力量,想要賺錢實在是太容易了。白的、灰的、黑的收入,隻要他願意,甚至會有人主動上門送錢。


    “青黛,拜見大人,還不知道大人您的名字?”


    能直接更改隱龍會的禁製,青黛已經認識到自己今天栽了個難以翻身的大跟頭,但對方承諾的東西還是很讓她心動的,無論效忠於誰,最終都是為了自己,換個效忠對象也許能讓自己過得更好。


    當下,她在杜康手掌上翻身下跪,向新的主人拜去。


    杜康沉默了片刻,名字的問題是他沒有想過的,得罪了無生教和羅刹教,原來的名字肯定是不能用了。


    現在又要派人潛入別的組織,萬一暴露了可是要被追殺的,就換個霸氣點的假名吧。


    “你可稱我為轉輪王。”


    杜康的聲音在識海內回蕩。


    “這人自比做神?”


    這個世界也有轉輪王的傳說,是寂滅於一次劫難的強大神靈。傳說,在末劫時,祇會從大地上複生,重新回到自己的國度。


    站在杜康手掌中的青黛忍不住抬頭向上看去。


    隻見眼前的巨人身形偉岸,身有六臂,月光罩體,寶相莊嚴,如同一個巨大的神佛,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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