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大街,瓷器巷口。


    林玉娘站在幾根竹竿搭建的簡陋小棚子裏,頭頂的油布遮擋了風雨,淋漓的雨滴從棚子的邊緣滴落,在青石板大街上砸的破碎開來。


    雨天的夜色總是來的更早一些,才不過酉時初刻天色就暗了下來,昏暗雨幕下的如意街行人稀疏,即便偶有經過也不在這座小攤前停留。


    爐中的炭火燒的通紅,煮沸著上方湯汁翻滾的大鍋,奶白濃鬱的羊湯中,能看到慘白的羊骨被熬煮出最後一點淡黃色的骨髓。


    在這雨天寥落的生意裏,林玉娘仍然專心照料自己的一鍋羊湯。


    生意就是如此,即便沒有一個客人也要讓自己忙起來,否則路過的客人看到一個百無聊賴的店家,就算原先想來這裏坐一坐,也可能突然變了主意,改去別家吃。


    可能世人都潛意識的認為,一家實惠又好吃的小攤,怎麽可能讓店家停下手中的活計。


    按照經驗,雨天的食客雖少,但隻要能讓自己忙起來,總會有零星幾個客人上門的。


    林玉娘的視線一直在尋找雨天可能存在的客人,這個的穿著有些寒酸,不像是舍得喝十幾個銅板一碗羊湯的人;那個行色匆匆被雨淋了一身,一定著急回家換衣服;另一個穿著又太富氣了,也不是能來她小攤的人……


    行人匆忙的朦朧雨幕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層薄霧,有兩個不急不慢的身影從街麵走過,當先的一人打著一把青色的竹傘,落後一步的人則頭戴鬥笠身穿蓑衣。


    似乎被羊湯的香味吸引,當先的人腳步轉動,帶頭走進了這個被雨滴打的啪啪作響的小棚內,兩人在唯一的一張小桌前坐下。


    “兩位客人快坐吧,這大冷的雨天,喝一碗熱乎乎的羊湯能驅寒解乏。”


    林玉娘食攤上什麽客人都有,講究的是進門便是客,她立刻招呼起來。


    “湯就不喝了,玉娘,我是來帶你走的。”


    這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讓林玉娘動作一頓,她怔怔地抬頭。


    隻見說話的男人用手將鬥笠抬起,下麵是一張熟悉的年輕麵孔。


    “英哥,你還活著?”


    “我當然還活著,盛家每個月都應該給你一筆安家費才對,你幹嘛還出來這這種辛苦活?”


    “剛開始是有的,但過了兩年他們就說你死了,還將你的骨灰送了回來,原先說好的安家費自然也就沒了,環兒還小……”


    “我知道了,環兒在哪?盛家騙了我們,我們一家現在就走,不用帶細軟,帶上家傳的海圖就行。”


    武英一聽就知道,自己預料的果然沒錯,盛家根本沒打算放自己出來,一個在外界已經死了的人怎麽可能活著離開作坊呢。


    之後他轉頭看向杜康,在得到點頭首肯後,就拉著老婆向身後巷子裏的家趕去。


    杜康在棚子中獨坐,彌漫的淡薄鬼霧遮擋了交談聲,但無法阻擋別人的視線,他感受到了一股別樣的注視。


    那是不遠處,一個在同樣簡陋雨棚裏擺攤的老頭。


    注意到杜康的視線,老頭滿臉褶子的臉上回應了一個和善的笑容,就繼續擺弄起自己身前的魚幹。


    杜康起身在攤位上拿起一個大碗,在盛羊雜的籃子裏裝了半碗羊雜,又熟練地在湯鍋中舀了一勺濃湯,將這碗羊雜澆滿,在桌上抽了雙筷子。


    杜康打著傘,麵滿笑容的向老頭走去。


    “老人家,這麽大年紀了還出來做生意,喝碗湯驅驅寒吧。”


    “哎呦,老漢今天可見到好心人了,我和這羊雜攤做了好多年鄰居了,還是第一次有人請我喝一碗,你可真的是大好人啊。”


    老頭聞言後直接接過碗沿有些發燙的大碗,咧開了一張缺了多半牙齒的嘴巴張口就是吉利話,隻是他剩餘的幾顆黑黃色殘牙看著也搖搖欲墜,讓杜康不忍直視。


    抄起筷子,也不嫌燙,直接連湯帶肉就向嘴裏扒拉,生怕杜康反悔一樣。


    “慢點吃,今天我請客,不夠的話,我再去續。”


    “夠了,夠了,年紀大了腸胃不好吃不下多少,吃多了怕拉不出來回頭把自己憋死。你們是來找隔壁林寡婦的吧,我看見你朋友跟她回家去了,難不成林寡婦也過不下去了,做起了暗昌的生意?你們多少錢一回啊?”


    老頭三兩口吃完了碗裏的羊雜,美美的在碗邊吸溜了一口熱湯,露出了滿足的神情,之後隨口聊起一些無論多大年紀男人都感興趣的話題。


    “老人家人老心不老啊,林寡婦要是做起這一行的話,您想來也會照顧一下別人生意,和現在連碗羊肉湯都不買的做派完全不同吧。”


    杜康笑容燦爛,又遞給了老頭一張熱餅。


    “那是當然,吃一碗羊湯不過飽腹,過個半天就又餓了。但能睡一覺這種漂亮女人,可是一輩子都不會忘的美事啊。”


    老頭接過餅,將它撕成小塊,泡在湯裏繼續說道。


    “你別看林寡婦每天起早貪黑忙活生意,看著好像不起眼,那是沒打扮,等你見過她那十八歲的女兒就能想到,能生出那種美人胚子的女人,樣貌是不會差的。”


    杜康此時才將一直打的傘收起,湊到老頭麵前露出了思索之色。


    “這樣的女人要價應該不會便宜吧,不知老人家在這擺攤買魚幹多久,才能湊夠去一次的錢。”


    老頭立刻激動起來,似乎覺得可以看不起他的財力,但不能看不起他的色心。


    “老漢活了一輩子,看透的事情多了,但於女色一事卻是怎麽都看不透。能睡一次,花我一半的棺材本都值了。”


    “老人家老當益壯,那讓你監視林寡婦一家的人一個月給你多少錢,多久才能湊夠睡一次的價錢呢?”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了老頭胸口。


    因為角度的問題,街上偶爾來往的行人無人能看到匕首,偶爾將目光瞥到這邊,也隻能看到有二人在雨天閑聊罷了。


    匕首讓聊得火熱的氣氛瞬間凝固,老頭抓碗的手都不太穩了,半碗羊湯差點被他晃出,杜康隻能將碗從他手中接過,開口問道。


    “老人家,我問你話呢,能給你多少錢。”


    “小哥……小哥一定是在跟我玩鬧吧,我隻是個買魚幹的老頭,什麽監不監視的,我聽不懂啊。”


    匕首輕輕一遞,鋒利的尖人刺破了衣服和皮膚,一縷鮮血立刻從衣服中滲出,老頭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立刻響起。


    “不要喊了,別人聽不見的,但你要是敢亂動一下,我的刀就會刺進你的心裏。”


    老頭睜開了眼睛,果然雨中稀疏的行人們依然步履匆忙,對剛才的動靜絲毫沒有察覺,頓時心涼了半截,能造成眼前詭異的一幕也隻能是法術了,這個男人隻怕是個修士。


    “我說,我說,是前街的豐鐵閣。他們讓我做生意的時候多注意林寡婦一家有沒有什麽反常之處,每個月都給我五十個銅板,還說要真的發現有價值的情況,能有另外的賞錢可拿。”天籟小說網


    一個月五十個銅板,一年就是六百個,武英走了足足十六年,就是九千六個,合計九兩六錢銀子。


    十六年監視的花費還不到武英一個月的安家費呢,也不知盛家通過這一手省了多少錢,真是一筆好買賣啊。


    和武英鍛造神兵創造的價值相比,無論是花在外界的安家、監視費用,還是他在作坊內的個人花費,都是微不足道的。


    杜康突然發現,他還是太小看了異世界的剝削手段,和前世工業革命初期的那些殘酷製度相比,盛家的產業也不逞多讓。


    “盛家搞剝削是有一手,但應對意外的效率果然不出我所料,越大的組織越是難以靈活的應變。作坊失竊到現在已經有三個時辰了,他們還沒有察覺武英的消失,更沒有派出人來控製他的家人,隻有一個沒多少年活頭的色老頭兼職監視。這就是一個每年光神兵生意流水都高達四億多兩白銀勢力的力量體現嗎,想想都覺得可笑。”


    心裏默默閃過這樣的想法,杜康雙眼中黃銅色的鏡光一閃,老頭將頭一歪就在椅子上睡熟過去,在夢中進行他的活色生香之旅。


    生活是痛苦的,如果連做夢的權利都沒有了,隻怕大部分人都無法堅持生活下去。


    不過是一個想多睡幾個女人,想每個月多掙幾十文錢的老頭罷了,杜康實在沒必要殺一個隻看到他假臉的老頭。


    更重要的是,這個老頭如果隻是睡不醒,旁人發現也隻以為是發了什麽急症,但他要是現在死在這裏,卻會很快驚動前街的豐鐵閣。


    此時,武英也從瓷器巷裏走出,他手裏提著一個包裹,身後跟著自己的老婆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麵容隻是清秀,並沒有賣魚幹老頭說的驚豔,武英老婆也隻是長得還算標致,遠比不上作坊裏那個叫簡芷的女人豔麗。


    但能讓武英如此心心念念。


    杜康覺得,除了和妻子之愛情,對女兒之親情,這兩個女人更多的代表著武英對外界自由的向往吧。


    此時幾人情緒穩定,看來武英已經完全說服了妻女拋家舍業。


    “大人,家小業小,沒有什麽好收拾的,我們已經帶上了海圖,以後的一切全都聽您安排。”


    “嗯,跟我來吧。”


    杜康大傘走出食攤,帶頭向雨幕中走去,武英一家三口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幾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這片街道上。


    薄霧很快散去,瓷器巷口隻剩一個低頭酣睡的老頭,和攤位裏一鍋翻滾著熱氣的羊湯……


    ……


    杜康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反複複盤昨日到今日短短一天發生的種種。


    直到確認自己在每次麵臨選擇時,即便當時的選擇不是利益最大化的,但也沒有犯什麽大的錯誤,才放鬆下來,喝了一口桌前的清茶。


    此時已是深夜,武英一家已經被安排住進了這處院子。


    房間原先是不夠的,杜康便讓黃麵童子在院子地下開辟出幾間新的房間給他們住,沒想到子蛇們卻意外的極為喜歡地下溫暖的環境,提出想要全部搬進去。


    黃麵童子隻能在地底深處給又子蛇多開了幾間房,他們立刻興高采烈的全住了進去。


    地麵的幾間廂房就空了出來,武英一家選了一間搬進去,連帶著四個龜孩子有了單獨的房間,談畫也能從杜康房裏搬出來,不再打擾杜康專注修行。


    將諸多雜事理清,杜康從胃囊中取出了本次的收獲之一。


    一塊塊反射金黃色光澤的金鋼塊。


    埋刃法作為杜康在這個世界上修習的第一門法術,卻因為材料的問題直到現在還是乙階,有其他幾門後來居上的法術作為主力法術,杜康已經極少在戰鬥時用到它了。


    但杜康對能變化為睚眥之身的埋刃法,和擁有青鸞力量的插翅法都是極為期待的。


    龍和鳳在這個世界上也是最頂級的妖族血脈,雖然世間一直有其它妖怪以龍鳳為食的故事流傳,但那是因為龍鳳兩族的整體實力強大,其它妖族習慣性的踩這兩族為自己揚名而已。


    每一族都有強者和弱者,如果杜康因為別的妖怪殺了幾隻龍鳳兩族的老弱病殘,就覺得它們實力弱小、潛力有限,才是被傳說故事忽悠瘸了呢。


    相比於出生就是大妖的龍和鳳,其它妖族成才的幾率低得可憐,可見它們血脈的強大。


    身懷麵板的杜康,注定會走上一條博采眾妖所長的道路,龍鳳的力量他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拿起一塊金鋼,進階的信息自動彈出。


    【姓名】:杜康


    【壽命】:39年342天/255年334天


    【埋刃法】:


    等級:乙級


    技能:爪刃,附帶:破魔(一重),鋒銳(二重),堅固(二重)


    巨力(二重)


    自愈(二重)


    已持有足夠體積的金鋼,可花費212天壽命進階,是否進階埋刃法?


    選擇【是】


    杜康左手不受控製的抬起,虛幻的天地銅爐在手邊浮現。


    哐啷!


    以前使用天地銅爐時,都是杜康直接將銅爐放出,將物品籠罩在其中。


    但這次,一直緊閉的爐蓋自動飛起,擺在房中的一塊塊金鋼自動飛入其中,青紅二色的火焰升騰將數量眾多的金鋼完全包裹。


    杜康原本空閑的右手開始結印,手印每變幻一次,都有一枚符籙在手中凝結,打入銅爐後立刻引的青紅色火焰暴燃。


    天地銅爐淩空轉動,爐內之火熊熊燃燒,一枚枚助燃的符籙打入其中,以堅固著稱的金鋼竟然如同遇到太陽的積雪一樣緩緩融化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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