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飛馳在碧藍色的海麵上,身後遙遠處的天空隱約有幾隻火紅色的鳥兒在盤旋不定。


    那是火鴉君的分身。


    自從昨晚殺死那四個分身之後,這些新的分身就出現在了天邊。


    杜康之後幾次嚐試擊殺它們,但火鴉君也學精了,隻要發現杜康動身就會提前逃離,即便全力趕上將它們殺死,很快也會有新的分身再次出現。


    如此幾次之後,杜康也就任由它們繼續監視了。與其被幾隻分身消耗精力,不如在船上嚴陣以待,為進入內海做準備。


    太陽高懸天空,烘烤著這片海域。


    一直恒定的風向不知何時起了變化,子蛇們及時調整風帆角度才讓桃花源不至於失速,雖然周圍的環境看似沒有變化,但船上的人都知道風向改變意味著他們已經離開了主航道,正式進入內海。


    楊六捧著武英嶽父留下的海圖走到杜康身旁,憂心道。


    “老爺,沿著這條航線走需要經過三個妖族的族地,它們的實力都不算弱,我們真的要走這條路嗎?不如再在主航道往前走三百裏,就是咕嚕島,從那裏轉道進內海會安全很多。”


    “沒有時間了,盛家的人可沒有給我在海上再前進三百裏的時間,這已經是現在最好的選擇。這份海圖雖然是三十年前留下的,但這種未開拓地帶的妖族變化一直很緩慢,藤壺海、海蛙域、交人領這三處地方至少有前人應對它們的經驗,我們闖過去並不難,要擔心的是盛家的人才對。”


    杜康抬頭望向遠處盤旋不去的火鴉,言語中自信滿滿。麵對前途未卜的路途,手下心中憂慮是正常之事,但杜康作為首領一定要堅定他們的信念,讓手下知道跟著自己混是有前途的。


    他在這個世界廝混這麽久才擁有這一點班底,可不能因為眼前的困難打擊到一個組織朝氣蓬勃的新生氣象。


    雖然他們實力還弱小,但在杜康手下做事,隻要不死在修煉法術的路上,遲早能成為一個個獨當一麵的人物。


    “放心吧,老爺我帶你們出海,是為了博一份基業,不是來送命的。”


    杜康拍拍楊六如今寬闊的肩膀,這一番親近終於讓他放下心來。


    楊六心裏暗道,連杜康這種明明不用冒險就能富貴一生的金貴命都敢走這條海路,想來路上的危險對杜康而言不算什麽,對方也應該有自信輕而易舉地保下這一船人。3sk.


    如果杜康知道楊六的心思,一定會暗喜自己一直以來形象塑造的成功。雖然,他打得主意是在路上盡力將這一船人帶到目的地,如果事不可為就獨自帶著鎮地鼎棄船跑路……


    在兩人的交談中,一成不變的海麵上也終於出現了不同的景象。


    視線的盡頭,一望無際的灰綠色突然取代了原先的碧藍大海。


    等離的近了,才能看清那是一層漂浮在海麵上的灰色甲殼藤壺,有墨綠色的海藻在藤壺間繁衍織成一張大網,將它們牢牢地固定在海麵上,形成了一片藤壺海洋。


    藤壺海到了。


    即便船上的眾人早有心理準備,但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灰綠色海洋,也心裏發毛。


    無它,因為這片海洋實在太死氣沉沉了。


    往日在甲板上,能透過清澈的海水看到水下遊動的生物,海麵上看似沉寂的碧波海其實是個生機勃勃的水世界,最深能達一兩百裏的深度能讓大海承載遠比陸地更多的生命。


    但現在桃花源還未進入藤壺海,附近的水下就連一條小魚都看不到了,配合著遠處灰綠色的海洋,就像在健康的海水中長了一塊發黴的斑塊。


    這片海域好像死去了一樣。


    白麵童子從杜康鼻間飛出,立於船頭,手持遠比它要高大的刀劍行向前一斬。


    呲——


    月牙形的刀光刺入海麵,發出清脆的破水聲向藤壺海劃入,連綿不絕的灰綠色海麵立刻被撕開了一條傷口,露出下麵碧藍的海水。


    從傷口的斷麵能看出,藤壺海最厚的地方能有一尺厚,但飛馳而來的桃花源絲毫沒有猶豫的調整方向就向裂縫衝去。


    船身的擠入將傷口再次擴大,厚厚藤壺和海藻形成的地毯被擠的翻卷起來,變成卷曲的形狀,在鐵星木船身後留下一道寬敞的通道。


    一道道刀光不停的在船頭閃過,在海風的吹動下桃花源持續的向藤壺海內深入。


    漸漸地,空中一直緊隨的火鴉君分身不知為何不見了蹤影,遼闊的大海也消失不見,整艘船就像航行在一片灰綠色的海洋中。


    除了頭頂的天空,和隨波濤起伏的藤壺海麵,整個世界再無它物。


    孤寂感開始纏繞在每一個人心頭。


    “來的路……來的路不見了。”


    龜孩子劉壽最先注意到了船後的異樣,聽到了他的話人們向船後看去。果然,不知何時,被船開辟出的寬敞裂縫已經無聲的在身後消失了。


    這片藤壺海是活的!任何對它的傷害都能在悄無聲息地自愈。


    即便船上沒有一個凡人,不是修成法術的修士就是被法術改造的妖兵,這一幕仍然讓他們心中本能地恐懼。


    在這樣的環境中,低階修士掌握的那點超凡力量似乎並不能帶給他們多少安全感。


    察覺到氛圍的異樣,杜康眼中有銅黃色的鏡光亮起,隨著他的雙眼掃視過船上的每一個人,他們立刻如夢初醒脫離了那種恐慌感。


    “藤壺海的可怕在於它們無意識散發的幻術,以及生活在這裏的妖怪,都打起精神來,這種勾動人內心恐懼的低級幻術,隻要心有防備就不會中招。”


    船舷上長出一根藤蔓,從海水中撈起一塊暫時被攪碎的藤壺海碎片,遞到杜康手中。


    【姓名】:藤壺/綠藻妖群(共生)


    等級:小妖(蛻變1/23)


    技能:食肉(一重)


    共生(一重)


    繁衍(一重)


    集群(一重)


    致幻(一重)


    蛻變條件:吞噬血肉/光照……


    “弱的不堪一擊,以數量取勝的弱小妖怪。”


    得出這樣的評價,杜康隨手將這塊碎片扔回海中,開始關注起船上的應變。


    脫離幻術後,一連串門窗緊閉的聲音很快響起,除談畫需要控製子蛇身處船艙外,所有人都魚貫走出船艙來到了甲板上。


    四十個子蛇穿全套金剛鎖子甲,腰懸魚鱗刀,將追風箭虛搭在鐵羽弓上,腳邊放破浪避水叉和箭筒,列陣站在靠近船舷的兩側。


    四個龜孩子化為半妖之身拿著自己的武器守在船尾,除了龜殼的過大穿不下鎧甲外,他們的頭上扣著玄鐵盔、腳蹬魚鱗靴、膝蓋手肘戴著煉銀護膝護肘。


    剩餘的人則全都套了一件金剛鎖子甲,手持自己選擇的各色神兵守在船頭。


    船員們的神兵配置之奢華,隻怕連以販賣神兵起家的盛家看了也會直呼敗家,這些低階修士和妖兵近乎被神兵武裝到了牙齒。


    這是為了謹防情報中提到過的妖怪襲擊,那些神兵放著也是放著,不如分給手下增加戰鬥力,以盡可能的減少人員的傷亡。


    杜康看著頭頂的太陽判斷方向,推算著穿越藤壺海需要的時間。三十年前武英嶽父所在的商船穿過這片海域用了兩個時辰,這三十年的時間也不知道這片藤壺海擴張了多少。


    灰綠色的海麵上一片寂靜,但杜康能感受到這層灰綠色地毯下有什麽東西一直在窺探著自己,那種目光就如同這片死寂的藤壺海一樣貪婪,想將這艘船上的一切血肉吞噬。


    噗呲!


    不遠處的藤壺地毯上鑽出了一條手臂,緊接著一個魚頭人身的醜陋妖怪從裏麵爬出。


    碩大如同死魚一樣的雙眼,在空氣中張合不停的魚鰓,布滿粘液的身體,和強壯的人類四肢,這隻魚人妖看到眼前一船的活物,它長滿利齒的口中立刻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嗖!


    叫聲才剛起,一道黑色的箭影就從船上呼嘯而來,徑直紮入魚人張開的口中。這隻人魚在原地僵立幾個呼吸就一頭栽倒在地,全身在藤壺海上抽搐不已,眼看是不能活了。


    無人歡呼、無人喝彩,船上的眾人隻是看了一眼這邊就收回了目光,專心自己眼前的防守。


    杜康卻看到,還未完全死亡的魚人開始被身下的藤壺海蠕動攀附,有絲絲縷縷的海草從魚人的五官中刺入,藤壺則用細小的觸手刺入魚人滑膩的皮膚。獵物還未死,緩慢地進食已經開始了……


    直到那個魚人消失在杜康視線裏,它的屍體也沒有被吃掉多少,但隻要它在那裏,就總會有被吃完的一刻。


    這些生活在藤壺海的妖怪,與共生的藤壺藻妖群隻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妖怪利用這裏奇特的環境捕食,而在這裏死去的一切生物都會成為藤壺藻妖群的口糧。


    這種不同族群間的關係,在此刻顯得格外殘酷和真實。


    不知是不是錯覺,船隻的速度竟然有所減慢,這讓杜康通過船上的木刺連接到了青麵童子身上。


    果然,在青麵童子提供的影像中,一層厚厚的藤壺藻妖群不知何時附著到了鐵星木船底,不規則形狀的它們增加了船底的阻力,極大的延緩了船隻的速度。


    【五行妖術·青麵童子·荊棘之刺】


    青色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船底,如同鋼針般的木刺從平緩的船底刺出、收縮、再刺出,如此循環往複,藤壺用來攀附的細小觸手就在細密的針尖中化為了爛肉,在船底依附的巨大藤壺藻妖群就如此掉落在了海中,被航行的桃花源拋在了身後。


    桃花源不停的向西北方行去,那是他們目標島嶼的方向。


    不時有一個個奇怪的海洋妖怪從藤壺海中鑽出,但勢單力薄的它們全都倒在了追風箭下,神兵箭失隻要命中要害就能一擊必殺,無論多厚的鱗片多強健的肌肉都無法保護他們的生命。


    這種一次性的箭失原本是用來狩獵大體型妖怪的,造價高達二十兩銀子一根,被用在這種小妖身上,實在是暴遣天物。


    但為了快速通過這片海域,用掉一些沒本買賣搞到手的身外之物,是極為劃算的買賣。


    在這種類似打地鼠的遊戲中,時間流逝的極快,轉眼間桃花源已經在藤壺海前進了兩個時辰,但這片海域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果然,三十年的時間,這個藤壺藻妖群的麵積又擴張了。這樣也好,盛家的追兵也要在這裏多折騰很久。”


    杜康如此在心裏安慰自己,仍然不動聲色的目視向前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讓隨著時間的流逝,心中越發不安的眾人心中稍安。


    突然間,杜康向船的左側望去,麵色微微變。


    “右船舷留兩個人,其餘的都到左船舷支援。”


    隨著杜康的命令,子蛇們排著整齊劃一的隊列小跑到左側船舷上嚴陣以待,其餘的幾個修士也握緊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看來我們快要離開這裏了。武英嶽父的航海日誌也記載著,他們在離開藤壺海之前,遭遇了大概半個時辰的妖怪殘酷攻擊。他事後猜測,這片海域已經是一個極為成熟的獵場,任何獵物都可以隨意進入,但想要離開就會麵臨妖怪們的熱情挽留。把弓都給我拉滿了,離開這裏的時候到了。”


    噗呲、噗呲聲不絕於耳,一隻隻長相怪異的小體型海妖鑽到了藤壺海海麵上,踩著海藻和藤壺向桃花源衝鋒而來。


    閃著寒光的追風箭搭在持弓的手上,隨著拉弦的另一隻手一鬆,一輪箭雨向船下灑落。


    亂箭如潮!


    噗呲噗呲的銳器入體聲不絕於耳,一隻隻小妖就像桉板上的魚一樣,流著妖血倒在鬆軟的海藻和堅硬的藤壺上。


    但這隻是第一波妖怪,很快妖怪們就學精了,它們在水下潛遊到船底開始攻擊船板,堅硬的鐵星木船板被它們的尖牙和利爪劃出一道道痕跡。


    但在熟悉的青光中,一道道頂端長有尖刺的藤蔓從木板中鑽出,捅穿了一個個體型不大的海妖。


    青麵童子才第四重,還沒有同時生長出百條以上藤蔓、還能保證藤蔓都能保持殺傷力的本事,因此隻能將藤蔓都集中在船底擊殺試圖毀船的妖怪,其它幾麵難以顧忌。


    從船隻左側而來的妖怪數量眾多,很快繞過了箭失攻擊嚴密的船左舷,避開了藤蔓密布的船底,來到了船隻右側,攀援著船板間的細小縫隙向上攀爬。


    此時再將左舷的人手調到右舷已經來不及了,杜康隻能派出唯二還空閑的赤麵和黃麵童子。


    赤麵童子張口一噴,熾熱的火浪將大片正在登船的妖怪燒的半熟,失足落水,黃麵童子則來到幾個快要登頂的妖怪上方,變化成岩石巨人,一拳一個將它們砸的骨斷筋折掉入海裏。


    船尾,四個龜孩子刀、戟、棍、棒齊飛,將妖怪壓的不敢冒頭。


    船頭,手持一把戮妖斬首刀的楊六四眼觀六路,帶著武英一家三口殺死了爬上船頭的幾隻魚人妖。


    與此同時,船頭的白麵童子還在一刀一刀地劈砍著眼前的藤壺海,為桃花源開辟前路,整艘船還在以勻速繼續向西北方向駛去。


    唯一空閑的杜康站在船艙的頂端,他視線的盡頭,隱隱能看到一團巨大的靈光正在向這邊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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