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望山定睛凝視身前這個令自己魂牽夢繞的女子,他鬆了一息,放下心中所有的激躁,娓娓細道:“穀外曾有名貧家少年,他自小便跟著一處寺宇內的大師參修佛法。雖是俗家弟子,可對佛理的參悟絲毫不比真正的寺內弟子遜色。直到有一天,他頓悟開來,認為正真的法,存與世事人心之中。於是,他決然辭了恩師,去尋求他心中的法……有一天,他途徑一座傳出獸音的荒山秘洞,便尋了進去……再後來他竟意外墜入一個與世隔絕的秘穀。是一名貌若天仙的白裙女子在山林深處發現已經奄奄一息的少年,她將少年帶回穀中居所,不顧全族人的反對要護他周全,更在一座孤峰為他抵擋千萬凶殘巨鳥……”


    這個故事十分精彩,陸望山的聲音有急有緩,仿佛是他親身經曆過一般。


    這本就是他的,故事……


    白晴再次提起腳步,往著陸望山的方向行來。她的美眸平靜的再看不出任何悲喜,隻在默默的,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望著陸望山。


    他本以為這句話會永遠爛在肚中,可,當他脫口而出之時又是那般輕鬆,“那名白裙女子是何等的尊貴,高雅,在他永遠無法企及的高度……他知道……他明明知道,可在那不曾相見的七日,對她的傾慕,思念就像決堤的天河之水,滔滔不絕。”


    他想要表達的更多,白晴已經行至他的身前,對望著他。片刻後,她抬手握住縛在陸望山周身玄蛇般的黑鏈上。


    “錚~”


    黑鏈瞬時被扯斷!


    “跟我來……”


    對於白晴能輕易扯斷束縛自己的粗壯黑鏈,陸望山絲毫不震驚。他隻是驚目困惑望著白晴冷若冰霜的傾城容顏,她為何要這樣做,又要跟她去何處?


    他想要再多問一句時,白晴依然回身走了出去。


    他們踏過草味清香的風鈴草地時,曼妙的鈴聲一如往初,那處略顯凹陷的芳草因為自己躺睡還未挺起腰;紅花樹林內揚起的紅瓣還未曾落下……


    陸望山本以為白晴要帶自己回到街鎮,豈料,剛走出紅花樹林便朝著遠離穀內據地的岔路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走在前頭的白晴緩緩止了腳步。


    此時二人周身草木甚稀,突兀奇石怪多。在二人正對麵天刀橫斷的絕壁下,一道兩丈有餘的湛藍奇光聚而不散,熒光流動,美輪美奐。


    “陸公子。”


    “晴兒。”陸望山連忙應答。


    “待會兒,我會用力將這藍縈門撕開一個口子,你便可趁機穿過去。”


    “為何要穿過去?……穿過去又是何處?”


    白晴不動聲色,清聲道:“穿過去便是穀外。”


    待陸望山徹底反應過來,渾身一震,麵色難看,急道:“晴兒,為何……為何要我穿過這道門,為何?”


    白晴再沒回答陸望山的問題。


    “晴兒,你可是……可是要趕我走?”


    白晴默默點首,隻用餘光瞥視一眼急躁不安的陸望山。


    陸望山失智般的苦笑起來,笑的很悲涼,聲音在打顫,他卻沒有停止,“嗬嗬……嗬嗬……我天真的以為我可以留下來,永遠陪在那個我喜歡的女子身旁,盡管最後……老去的,死去的是我……就算這幾日將我葬在穀內,我也心甘情願。”


    這仿佛是一個預謀了很久的詭計,而他便是那個最無辜的人。他很失望,很失望……


    陸望山空洞無神的雙目死死盯著地麵,好似被奪舍魂魄,“我怎麽都不曾想到,最後要趕我走的人會是那個與全族對立護我無恙,與凶鳥為敵保我不死的女子。”


    纖柔的細聲終於響起,道著一個不爭的事實:“你本來就不該來這裏,不該被我所救,不該使我與全族對立,不該使我在落華峰與千萬凶蓬鳥相搏。”


    白晴目視前方的藍縈門,“過了這道門,讓一切的不該……止步吧。”


    陸望山再發出淒蒼的笑,“好!過了這道門我便會忘記不曾來過此地,不曾與你相遇,不曾被我深愛的女子驅趕……”


    陸望山失魂落魄的向著前方的湛藍奇光緩步行去,口中反複隻念叨著一句:“不曾與晴兒相遇,不曾與晴兒相遇……”


    她耗盡氣力終於將那道藍光縈繞的奇門撕裂,淚混著汗水跌落下來,滴打在純白的靴頭。


    淚流滿麵的切盼中,他也沒能再回首一眼,徑直走入那個透著熟悉氣息的旋流。


    雪白的裙衫瞬時癱坐在地上,無聲的啜泣,歇斯底裏的啜泣,像個孩童一般不停地抽噎。


    她終於哭盡最後一絲氣力,昏睡過去。等她再醒時,會有冰涼的風吹過,會是一個漫長的夜,她可否會忘記有個男子曾告訴她,外麵的世界有寺宇,有江湖,有國家,有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事物,她可否會忘記自己曾為了一個人對立全族的人,與千萬凶蓬鳥血搏。


    ……


    一覽無際的曼海中黃葉依舊璀璨奪目,巨佛下的寺宇內有嫋嫋香煙飄蕩出來。


    幽靜的禪房內,少年跪倒在地上,沉下頭去……


    “望山啊……你此去半載,去過何處,度過何人,可曾悟到了存與世人心中的法?”


    陸望山沙啞的回答:“弟子去過很多地方,度過善人、惡人。弟子愚笨,沒能尋到世道人心中的法。但弟子去過最難忘的地方,遇到過最難忘的人……”


    老僧緩緩轉身,深邃的老眸平靜視著下跪的少年。良久,他的眸中閃過一絲銳光,悵惘道:“真正的法本就存與你的心中,善念善法,邪念惡法……你且去參悟吧!”


    陸望山離了老僧,一路昏昏沉沉晃蕩到那座屹立後寺的巨佛身下,盤坐下來。


    一天,兩天,直到第三天……


    他猛然站起身子,凝視身前不得見廬山真麵的佛像,續而發出極度低沉,蒼涼的笑聲,原本頹廢的身子竟在一陣陣搐動中變的抖擻精神。


    他雷厲風行的離了佛像。


    禪房的門被猛然推開,聽到熟悉的足音,快要入定的老僧首先發問:“望山啊,你有何事?”


    “弟子有一事要說!”


    “講。”


    “弟子此次外出曾到過一處秘穀,便是藏經閣史書上所載的風鈴穀!”


    “風鈴穀?”老僧背對著陸望山,隻是語氣略顯得驚異。續道“風鈴穀,白氏族人數百萬年不出世,想必已形成一個小世界了吧!”


    “確是如此。弟子還親眼目睹了風鈴穀內一人通過修煉體脈,達到了一種超脫俗世的境界,霸體境!”


    陸望山滿懷激動再道:“她既已突破霸體境,便達到了肉身不死不壞,永得長生的地步!”


    老僧輕聲送笑,緩緩的起身,轉身溫順的蒼眸中卻未如陸望山預料那般掀起驚瀾,“長生?便是與天地齊壽,與日月齊輝的那種長生麽?”


    陸望山重重點頭,道:“弟子原做領路人,隨寺內眾位氣脈高深的師伯再入風鈴穀,取此長生之法,若是他日也能修到長生境界,於往生寺無疑是天大的喜事,即便不能,我深信此法也能使修習者延年增壽!”


    老僧再發出輕笑,走過陸望山的身前,沒有停頓,踏出門去,“念及念,勿念則無念。既入輪回,何求永生……”


    見老僧快要離開視線,陸望山又疾步追上去,墾求道:“師父!可允我隨眾師伯再入穀!”


    “望山啊……”老僧再視了一眼陸望山,終是歎了一息,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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