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活醫深深吸了一口氣,所有的畏懼、驚悚毫無掩飾的表露出來,顯然他已經深深陷入當年那段往事,那一個月黑風高令他終身難忘的夜晚。


    茯苓聽得癡醉也深陷其中,麵色難看,問道:“你將她殺了?”


    “她被毒茶散去所有氣力,匍匐在地,見我進來隻一雙炯目將我死死盯住。問我為什麽要欺騙鳳黔。我雙目含刀,隻冷道‘九蓮冰心’四個字,冰女已然明白了一切。我與鳳黔相愛的目地隻是為了伺機奪取冰女族的九蓮冰心。她切齒悔恨,將我狠狠罵了一通。我當時已被邪念控了心神,最終將她殺死剖肚開膛,取出一顆寒氣逼人的心髒!但我知道那絕對不是九蓮冰心,或者說冰女還未修煉至大成,未修煉出九蓮冰心。想到數月來迎逢鳳黔,費盡周折卻什麽也未得到,我心有不甘。惱怒之際恨她不成,抽出短刀對著冰女屍體一頓猛紮……”


    講至此處,死人活醫身子劇烈起伏,好像當年一幕再現眼前,叫他畏縮退步,喘息不得。


    茯苓麵色極度難堪,她如何敢相信師父會有如此獸性的一麵,不堪的過往,她終於沒能忍住,艱難喚了一聲:“師父……”


    “神醫,你……”阿滿吞吐間不知如何開口,本能的退了半步,因為麵前這個救死扶傷的神醫令他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


    死人活醫再低聲苦笑道:“是我……那個喪心病狂的醫師真的是我!當晚的鮮血飛濺滿屋,浸滿渾身,我卻被無盡的貪婪凶邪支配著。也是那晚過後我才意識到人真的可以變成魔鬼!”


    “在我將冰女屍身紮刺的麵目全非都渾然未察覺到身後一直有人默默地觀望我的惡行。她穿著一身比血還要豔紅的婚裙,整個人如同被抽幹精血,沉入地獄深淵。她開口反複隻問我一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沒有回答她,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鳳黔泣不成聲,終於對我出手。她經受萬般折磨,卻始終沒有任何勇氣向我痛下殺手,但在我體內種下冰針蠱!”


    死人活醫再沒能說下去,他隻是垂下了頭,默默地站在原處。他這才意識到身旁的三人都已經退到自己身後數步之外。


    茯苓顫抖的聲音探問:“師父……你可曾為當年所為悔恨過?”


    死人活醫再未回答。


    半響過後,空氣中的冰寒凝重了許多,司徒澈首先意識到有什麽東西已經悄然降臨。


    直到門前叮咚的溪泉之聲開始減弱,最後到無聲,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絲詭異。


    最先赴入院落內的是一層白霜冰晶。冰霜已肉眼可視的速度蔓延向三人腳下,所過之處


    冰塑萬物。到最後就連三人身後的屋舍都變為冰屋。


    不知何時起,死人活醫挺直了身子,默默注視起門外。他的切盼下,果然有一道白影出現在視線中。


    她的白裙白絲逸散在冰寒中,白靴一步一步踏過冰麵向死人活醫走近,來人正是鳳黔。


    司徒澈、阿滿、茯苓無一不認為鳳黔至此絕無善意。倘若鳳黔真是來取死人活醫性命,他三人又如何能夠阻止得了!


    死人活醫猝然開口,“聽說你是來殺我的?”


    鳳黔目掃過結冰的百壽池、木橋,還有庭落另一角被晶瑩包裹的石斛、鬼蘭,說道:“這是我二十多年後第一次來這裏,比以前漂亮多了。”她的語氣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


    “我卻是想不通,二十多年你為何要一直居住在這裏,不曾離開?”


    “二十年前犯下的滔天罪惡,就算躲到天涯海角都會惶惶不安,索性一直留在此地會好受些,也便你隨時可以取我性命。”


    鳳黔霜麵上突現狂暴怒意,低聲如同獸吟:“你會不安?你會不安……你會不安嗎!”


    她的嘶喝聲貫徹冰野,在肆虐的冷風中開始狂舞衣袖,無數冰魄寒針雨點般從袖間飛射而出!


    死人活醫沒有絲毫避閃之意,由著數不清的冰針盡數刺射進身體。由於招架不住冰針的衝力,整個身子被輕易掀退出去,悶聲撞在屋舍的冰牆上。


    “活醫!”


    “師父!”茯苓心中大震,飛步到死人活醫身旁,卻被他抬手阻下。


    死人活醫身中近百冰針蠱,麵目瞬時附上一層厚霜,渾身散出冰寒白氣,口中也已血湧不止。


    尚未被冰封的雙眸吃力對視鳳黔,道:“鳳黔,你要殺我,且容我辦最後一件事再動手不遲。”


    隻見他費力調整動作盤坐下來,一指司徒澈,“司徒,你過來……”


    “司徒,你先盤坐下來,我這便為你祛除體內冰針蠱毒。”


    此言一出,阿滿、茯苓就連鳳黔都睜圓了眼睛。冰針蠱毒除施蠱者無人可解,死人活醫又怎會懂解蠱之法!


    “活醫,不是你說的麽,冰針蠱根本不能解除?”司徒澈驚惑急道。


    “是啊,師父,冰針蠱根本沒有解除之法!”茯苓、阿滿紛紛附言。


    “你先坐下便是。”活醫再示意司徒澈靜坐下來。


    司徒澈依言盤坐下來,隻見死人活醫手間迅速動作,指上開始散射淺淡青光。“司徒,行風府之氣下靈虛,太衝上神樞,使體內全部的氣活躍起來。”


    片刻後,死人活醫青光劍指在司徒澈身背數十道穴位處連連點射。隨最後一穴的點射完成,便見司徒澈身子猛的前傾,四五道發白寒針自司徒澈胸腔中接連射出!


    飛針出體,司徒澈麵上的霜寒逐漸消退。但死人活醫早已霜凝眉睫,冰裹老臉,渾身散射寒氣。


    司徒澈轉身即扶持住死人活醫冰僵的身子,急道:“活醫,你不是懂解治之法嗎,快快為自己解毒,逼出體內寒針,快呀!”


    茯苓、阿滿紛紛來到這位即將被冰封,奄奄一息的老人身前。茯苓觸及師父袖臂之時下意識猛然回縮一下,因為師父此刻的溫度竟比前些日子司徒的溫度還要冰寒數倍!


    “師父……師父,你要丟下徒兒了麽?”茯苓涕淚沾襟,沉聲痛道。


    死人活醫淺望茯苓一眼,凍僵的臉上艱難露出苦笑。直到他察覺鳳黔緩緩走上前來,才掙紮著站起身來。


    “原來你早已化解了體內冰針蠱毒,沒有再受冰寒折磨之苦。”鳳黔冰冷道,帶著絲絲怒意。


    死人活醫的麵上沒有絲毫痛苦,緩聲道:“我在被你種下冰針蠱後的第三年通曉了解除之法。二十年來,我每年都前往黃陽穀,借炎熱氣息壓製體內蠱毒,卻不忍將其祛除。因為那是你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每年的那幾十天中,我承受著蝕骨的冰寒,卻享受那種感覺,同時也警醒自己,此生此世都不可忘記那夜造下的罪業!”


    茯苓的記憶中,師父每年都前往黃陽穀采藥,可他真的是去采藥嗎,茯苓早已有了疑心。他每次都匆匆而去,僅留下一紙書信。如今已然真像大白,他隻是打著采藥的幌子去另一個地方贖罪罷了!


    見死人活醫極不穩健的身子抬起步伐往鳳黔跟前走去,司徒澈、阿滿、茯苓同時驚聲,卻再無人上前阻攔。


    他的麵目已被冰霜徹底覆蓋,看不出任何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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