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原北端靠東之地,有一塊方圓千裏的平原之地。


    皇朝是秋末初冬,此地卻已經成為一片雪國,好在其中還有尚未凍住的河流,一路向東匯入大海之時,也滋潤了平原中央的那塊醒目又獨特的綠洲。


    這裏與荒原上的黃沙白骨迥異,不缺生機。


    綠植與白雪共生,尖頂黑牆的宮殿屹立不倒,白雪若是落得急了,天空中會出現一個若隱若現的穹頂,那是一個籠罩著整片綠洲的陣法,隔絕了粗糲的風聲,隻留下了好似塞外江南的寧靜柔和。


    宮殿內,一身黑袍的古通躬身對著上首緩緩說道:“少主和古言已經去往那處遺跡,我有些擔心。”


    古天看著窗外與天地共呼吸的黑色建築群,沉默片刻才說道:“遺跡內發現不少原石,連接的那方破碎空間更是有著極強的規則之力,這是屬於他們後輩的機緣,古家所有脫凡階以下的子弟都可以去試試。”


    古通抬起頭,驚訝道:“極強的規則之力,莫非對家主你的境界也有影響”


    “嗯。”古天說道:“在那裏麵,我的境界被壓製在脫凡巔峰。”


    古通眼神微亮,說道:“這樣強大的規則之力已經上百年沒出現過了,會不會跟那一次一樣是某位前輩高人坐化的道場”


    古天看他一眼,甩出一塊泛黃的竹簡,道:“這是在裏麵發現的,你可以去翻翻族中記載,能不能夠確定這人的身份。”


    古通表情認真許多,拿起竹簡細細打量,隻見竹簡上隻有四個流溢著微光的古字:歸元秘境。


    “歸元秘境……”古通在心中呐呐自語,抬頭說道:“這件事我會親自去辦,既然這處遺跡有著這樣的機緣,是不是讓長老團的人去護法”


    古天看著古通,說道:“你在擔心什麽”


    古通說道:“木青沒有死,單憑古言或許保護不了少主。”


    古天眉頭微蹙道:“古元的態度如何”


    古通如實說道:“少主自然不喜我們除掉木青的做法,雖然、雖然他很可能在賞金閣和木青有過一番交流,但做起事來要比以前成熟許多,唯一有些不妥的就是他立下諾言,下一次若是不勝木青會自絕於古家。”


    古天靠著座位上,指尖啪嗒啪嗒地點著額頭,問道:“這樣做是不是逼他太過了”


    古通輕歎一聲:“少主能夠二次覺醒大巫血脈,是我們古家唯一的希望,有些事情就該我這種老頭子來做,他若是不喜我的做法,自當開陳出新。”


    “辛苦你了。”古天望向某個方向,“古言境界不高,但占卜之術倒是得了二長老幾分精髓,那木青命數獨特,影響不小。”


    古通有些猶豫:“那……”


    古天說道:“古天之所以在外界第一次出手就敗,一是這個木青,二便是古家對他的保護太過,想要真正扛起我們古家的擔子,他就得跟這世上那些厲害的年輕人多交交手。”


    古通皺眉道:“隻是這個木青明顯是一個心胸狹隘之人,如果和少主陡然遭逢恐怕……”


    “沒有這麽多如果。”古天看他一眼,淡然道:“這裏是北荒,不是朱雀城。”


    古通鬆了口氣,想起一事,“那人還用嗎”


    古天眼神陡然冷厲許多,古通感受著他身上那團嗜血的威壓,心有驚悸,低下頭沒再說話。


    良久,古天的聲音才緩緩響起:“既然這人沒有跟著淩雪鬆離開,那他現在就已經不是林家的人。”


    古通聞言笑道:“我會安排下去,助他盡快恢複傷勢,就算是偽境的化凡劍修,也是一股不錯的力量。”


    “不。”古天搖頭道:“林琅天不要的人,古家也不會要,助他恢複傷勢,然後放他離開。”


    “這……”


    古通似乎想到了什麽,斂聲答應了下來。


    一處寒石打造的山洞內,蕭高峰全身都浸泡在殷紅的液體中,聽到洞外的禁製解除聲,才浮出上半身,看向來人。


    古通看著臉色依舊蒼白如紙的蕭高峰,想起躺在另一個血池裏的古子真,不由在十幾步外就停下腳步,笑道:“蕭兄,感覺如何”


    “嗯。”蕭高峰聲音嘶啞道:“多謝長老幫助,我已經能夠歸攏劍意。不知道找到我的那個小兄弟傷勢如何等有時間我會向他親自賠罪。”


    古通將一瓶丹藥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緩聲道:“蕭兄當時的狀態極不穩定,我也來不及問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不知你現在是否有精力為我解惑。”


    池水嘩啦一聲,蕭高峰掠出血池,召來長袍穿在身後,眼神沉靜地看著古通。


    古通眉頭微動,像是記起什麽,懺愧一笑:“蕭兄是不是覺得那日我坑害了你”


    蕭高峰低頭看著左邊空蕩蕩的袖子,說道:“我隻相信一飲一啄都是因果,淩雪鬆會出現在哪裏,我便不會怪到長老你這裏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貪欲所致。”


    古通微有動容,沉聲道:“追求大道更高處,早就超脫了人之貪欲,是對自我與天地的求知,蕭兄切勿消沉下去。”


    蕭高峰搖搖頭,抬起臉說道:“我現在說好聽點是化凡初期的偽境劍修,說難聽點就是一個遲早入魔的瘋子,在這裏要向長老說什麽抱歉了,我大概沒有多少時間為古家做些什麽。”


    古通眼底閃過一絲亮光,歎道:“蕭兄是把我看做了隻知道權衡利弊之人啊,你就算不來古家,我們依然可以是朋友,而你若是想到我古家修行,我隨時歡迎。”


    蕭高峰看向石桌,石桌上有把焦黑的劍,劍身上遍布著細小的裂隙。


    他直到此時才願意回憶起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若非淩雪鬆一劍攪碎劫雲,他已經在劫雷的傾瀉下飛灰湮滅,哪裏還有感慨的機會。


    可也正是這一劍,徹底斷絕了他晉升破境的希望,成了一個圖惹人笑話的偽境。


    這一刻,他的情緒很複雜,如果他安心破境放那小子離開,是不是就沒有後麵這些事情了呢


    “蕭兄”古通喚道。


    蕭高峰目光微動,結束出神,說道:“他應該還活著,有他的消息嗎”


    古通搖頭道:“很遺憾,至從那一次雷劫過後,荒原上就沒有了他的蹤跡。”


    蕭高峰眉頭皺起,古通看著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蕭兄還打算繼續下去”


    蕭高峰麵無表情地說道:“我沒有其他選擇。”


    古通等待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蕭兄,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淩雪鬆當日和我僵持在一起,應該是你們這裏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他有了動作。”


    蕭高峰眯起眼睛,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那一張-堅定平靜視死如歸的臉,他突然泛起一陣心悸,捂著胸口沉默很長一段時間後才說道:“那小子妄圖破壞我的晉升,最終引來了劫雷,試圖與我同歸與盡。”


    “……”


    古通正想象著當時的場景,蕭高峰卻轉身朝血池走去,他隻好連忙問道:“木青可以利用劫雷的力量”


    蕭高峰腳步微頓,凝聲道:“他不能,他用了最簡單的方法,帶著劫雷朝我衝了過來。”


    “嘶……”


    古通有些後悔沒能在居葉城除掉木青,看著蕭高峰單薄了一些的背影說道:“這小子想從黑風暴中救人,就必然會在各種遺跡內出現,他的畫像已經到了那些散修手裏,一有消息我就會來告訴你,蕭兄這幾天就安心在這裏養傷。”


    蕭高峰轉過身,誠摯道:“若蕭某還能有否極泰來的一天,定為古家效死。”


    古通滿意地離開了,蕭高峰在原地站了許久,走到桌旁拿起自己的佩劍看了片刻,視線最後落在那


    瓶丹藥上。


    他眼裏閃過一絲狠戾,抓起藥瓶,仰頭將裏麵的丹藥盡數服了下去。


    一瞬間,他的臉就漲的通紅,剛剛歸攏的劍意再次射向四周,在山洞的牆壁上留下了無數道斑駁的劍痕。


    他就這樣踉踉蹌蹌地一頭栽進血池,隻有一句淒厲的餘音回蕩在山洞中久久不歇:“我必殺你!”


    夜裏的荒原,連黃沙都堅硬了許多。


    木青抬頭看著前方遺跡裏比別處更多的火光,停下腳步,說道:“風叔,是這裏嗎”


    “沒有錯。”嬴風走到木青身邊,說道:“當時遺跡初現我就來了這裏,可沒有現在這麽多找死的人。”


    木青眉頭微揚,這處遺跡在荒原極深處,他們兩人一路北上,途中遇到一些試探兩人身份的散修,還沒等木青出手,嬴風就解決了對方,也讓木青明白了身邊這個麵容清雋的男人行事果決狠辣的一麵。


    嬴風的視線從遺跡上掃過,往前而去,等感受到視線受阻後,指著那個方向說道:“那裏就是黑風暴籠罩的區域,在黑風暴深處有一道空間裂隙,可以直接進入那個歸元秘境。”


    這一路上,兩人都說了不少彼此在北荒的經曆。


    木青聞言嚴肅起來,說道:“那個古天會不會還在秘境中”


    嬴風搖了搖頭:“秘境中的規則之力比較完整,他曾試圖留下我,但發現強行發揮化凡的力量會受到反噬,便沒再嚐試。”


    木青若有所思:“這是不是意味著隻要擁有化凡的力量,就有可能打破這個秘境”


    嬴風一愣,認真思考後說道:“應該可以,但就算是古天也不敢這麽做。”


    木青說道:“因為會受到秘境所有力量的反噬倒灌”


    嬴風點點頭:“不過你的想法提醒了我,規則之力與真實天地的法則之力類似,對境界的反應尤其敏銳,我們或許不行,但你可以試試看,也許你受到的反噬會因為你現在的境界而小很多。”.


    木青眼睛一亮,這一路上他本就在考慮這種可行性,既然嬴風也如此說,他自然想要馬上嚐試一番。


    嬴風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說道:“我們今晚先休整明日動手。”


    木青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視線掃過嬴風疲憊的眉眼,才反應過來對方從絕靈之域中出來後帶他跋涉千裏一直還沒來得及休息,歉聲道:“可以。不過我想去黑風暴中看看。”


    嬴風感受到木青心中的急切,笑道:“這裏的黑風暴就是一團霧氣,還算安全,你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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