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夫人蘇玉笙,在這宮裏人們更愛稱她錦繡宮娘娘,因為這樣顯得親切,在她手底下的當差的人沒有一個不愛戴這位主子。說起來,原本她才是這宮裏的皇後。隻可惜,她是一個齊國人。


    當年姬宏鐸還夏王的時候,她作為齊國開國縣公蘇韞的嫡孫女送入魏國和親。魏帝很喜歡她的端莊大方,在諸子中尋了與她性格最相似的姬宏鐸賜婚,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夏王妃。


    在那場皇權之爭中,她陪著姬宏鐸此處奔走,甚至在路途中夭折了姬宏鐸的第一個孩子。那是一個隻活了一天的孩子,早上生傍晚死。姬宏鐸甚至還沒來得及給他起一個名字。但是後來,宮人們提起這個孩子,總會說曾經有一位太陽王。


    是啊,這個孩子就像太陽,朝升夕落。


    在這之後的許多年裏,蘇玉笙一直沒有能夠懷上孩子。直到姬宏鐸登基,重臣商議後做出了一個影響她一生的決定。景葙入宮了,並且被冊立為皇後,而她隻是被封為夫人。


    姬宏鐸始終覺得自己對蘇玉笙是虧欠的,她永遠都那麽懂事,從來不爭。很快他們又有了一個孩子,是姬宏鐸的第一個女兒。可是,大卜說她的命數衝撞了魏國的國運,隻有把她寄養在宮外才行。


    這個長公主今年已經五歲了,就寄養在太傅鳳重霄府上。鳳太傅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執蘭,是希望這孩子能有像蘭花一樣高潔的品性,堅貞不渝。雖然寄養在外,但姬宏鐸還是下旨封她為昭慶公主,昭告天下。


    年初,嫻夫人生下了五皇子姬錦休。她格外擔心,再出現前麵的事情。因此,輕易也不讓人看到這個孩子。特別是齊國質子入宮後,更是稱說自己身體抱恙,不再踏出錦繡宮一步。


    “夫人,婉八子來了。”


    婉八子顏漫詩是唯一與嫻夫人同住一宮的嬪妃,她性格沉穩,不好張揚,又通詩書,平日裏與蘇玉笙很談得來。其他的嬪妃都覺得錦繡宮像一潭死水,想著法兒的搬走了,隻有顏漫詩留了下來。


    從入宮的第一天起,她的心就不在皇上身上,對她而言入宮與出家無異。與其去那些喧鬧的地方,倒不如在錦繡宮裏清靜些,更何況這裏還有個與自己談得來的人。


    “姐姐,妹妹上你這裏來尋卷書打發時光。”


    尋書是假,悶了找個人說話才是真的吧。璟雯把五皇子姬錦休抱到花園中曬曬太陽,正殿裏就剩下蘇玉笙與顏漫詩。


    “到底是要找我借書,還是要給我說書啊?”


    蘇玉笙抿嘴一笑,將一盞熱茶遞給顏漫詩。


    “今兒宣夫人又大鬧棲鳳宮了,昨夜侍寢,今早遲到已經是老話了。可她今天居然跟皇後一樣,穿了紅色的衣裳,還顯擺了好一陣,說是皇上賞賜的。”


    “這麽張揚?就不怕皇後日後為難她?”


    “皇後若要為難她,隻怕早就為難了。可今時今日,宣夫人不好照樣我行我素嗎?不過,妹妹聽人說,她今天這般張揚也是有原因的。大司徒朱敏提出擴建鹽田充盈國庫的法子,皇上采納了,還叫宣夫人的父親著手去辦。”


    蘇玉笙細細品味了一番,說道:“曆來,能沾染食鹽一項的都是頗得皇上信任的人,這又是個肥差。看來,皇上確實很重視賀氏啊。愛屋及烏,也是正常。”


    “姐姐也覺得這樣才正常?”


    顏漫詩話中有話,蘇玉笙抬眸向她,疑惑道:“莫非,你想說的不是宣夫人?”


    顏漫詩輕輕一咬下嘴唇,似乎在顧慮什麽,但很快又變得開朗起來,說道:“姐姐可有想過,提議是朱敏給出的,按道理聖上應該更讚賞朱敏。或者說,朱敏官居大司徒,一直都得到聖上的信任。可是,為何他唯一的女兒卻慘死宮中呢?”


    “這......”


    搖頭一笑,蘇玉笙知道今天是繞不過這個話題了。朱之儀慘死宮中,乃是有人故意為之。不過,按照蘇玉笙的猜想,一切禍由也是從朱之儀而出。


    “漫詩,你既然已經開了頭,咱們也就當閑聊,說說這件事吧。”蘇玉笙素喜以花果入茶,因此錦繡宮的茶也是出了名的香甜。此時,蘇玉笙正舉著一盞茉莉清茶,入口留香。


    細細品了兩口,打開了話匣子:“朱之儀入宮的時候,何等榮寵,雖是庶女卻位至良人。那時候,一個月有十多天,聖上都要在紫宸宮召她侍寢。俗話說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也是集萬千仇怨於一身。那時候,宮裏的女人誰不嫉妒她,誰不怨恨她。可是,朱之儀並不明白這一點。說起精打細算,她比朱敏可差多了。如此過了一年,朱之儀竟然半點沒有懷孕的跡象,宮裏也有流言說她不會懷孕。”


    顏漫詩想起來這些流言,接著蘇玉笙的話道:“所以,聖上厭棄她,對她的榮寵減減少了。可也不至於,到最後是貶為宮女的下場啊。”


    “是的,宮中可以養很多閑人,像你我這樣的。可是,朱之儀的死牽扯到另外一個人——劉婼!”


    劉婼,這個名字一說出來,顏漫詩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兩年,可沒有人敢議論她。朱之儀又怎麽會跟她扯上聯係呢?顏漫詩不解,疑惑地看向蘇玉笙。


    其中細節,蘇玉笙當然也不清楚,隻是直覺讓她這麽猜測。劉婼私懷龍子,本無人知曉。她每天在興化寺中灑掃幹活,把一切掩飾的很好。可是,闔宮之中,初一、十五會去興化寺上香的人隻有朱之儀。


    她一定是發現了劉婼的異常,或者不僅僅是發現,她甚至對劉婼做過什麽。因為,不久之後,與劉婼同處一宮的質子乳母就暴斃了。當時太醫說是中毒,可是一個乳母而已,誰又會去關心呢。


    因此,蘇玉笙推測,乳母應該是誤食了朱之儀原本想要毒死劉婼的食物,才突然暴斃的。可是,這恰恰提醒了聖上,永安宮內還有一個劉婼,並且劉婼有孕在身。


    “所以,朱之儀無意中弄巧成拙,碰到了聖上的逆鱗,才最終慘死?”顏漫詩將蘇玉笙的話加以總結,卻不敢完全肯定,這畢竟隻是她們的猜想,事實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劉婼人在永安宮中苟且偷生,卻不知道宮外關於自己的猜想與謠言從來沒有停止過。秋千架上,質子正在開心的嬉鬧著。乳母與劉婼正在加緊趕製衣裳,質子自然是不必擔心過冬的問題。可是,劉婼的女兒不行。


    病了半個月,妁伊終於熬了過來。劉婼心中積壓的大石頭,也落地了。趁著陽光正好,帶女兒出來透透氣。也好做些繡片,好好地做些棉被棉襖。


    “呀,還是洪嬤嬤你繡的好,兩麵看著就是不同的花樣,完全看不見線頭。”劉婼將洪嬤嬤繡好的繡片對著陽光仔細欣賞著,再看看自己繡出來的,壓根看不成。


    “我年輕的時候,還在宮裏的繡房當過繡娘呢。那時候跟著老師傅們,可學到不少手藝。周尚宮找我入宮當乳母之前,都是靠這些繡品為生的。”


    洪嬤嬤自豪的說道,憑借這一手繡工,她養活了自己的三個孩子。可一眨眼,十多年過去了,難得在劉婼麵前顯擺顯擺。


    “繡房?宮中原來有繡房?”


    劉婼太小,她怎麽會知道這些往事呢?於是,洪嬤嬤又跟她說了許多繡房中的事。比如有一次,繡房裏走水,她是怎麽救火的。


    劉婼托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不過說起走水,洪嬤嬤還是覺得那天永安宮走水很奇怪,便問劉婼:“我記得,咱們發現溫淑夫人燃起蠟燭的時候,我們就進去了,那時候火很小,三兩下就被咱們撲滅了。後麵她說,要跟你說幾句話,火又燃起來了,怎麽回事啊?她究竟跟你說了什麽?”


    “唉!”劉婼歎了口氣,“都是可憐的女人。她原本以為隻要自己的傷口不好,一直傳太醫,皇上就還會想起她的存在,難說等氣消了就接她回去。所以,她每天都用簪子把傷口挑破。可是,皇上沒等來,等來了要她去浣衣局的聖旨。便徹底絕望了,找你要蠟燭,打算燒了永安宮引起皇上的注意。”


    “嘖嘖,老身差點成了罪人!”洪嬤嬤摩挲著胸口後怕道。


    “你還記得,清夢送來的那個包袱嗎?”


    “當然記得!送的急,走得也急,聽說後來清夢被調到其他宮裏當粗使宮女了。”


    “嗯,那包袱裏是皇後送給朱之儀的手鐲,摔碎了之後清夢去求著秋尚工趕工修複的。她那天就是給我看了手鐲,可能是火沒有徹底撲滅,所以後麵又燃起來了吧。”


    劉婼知道,洪嬤嬤是個心思單純的人,她不會懂得在這深宮之中知道的越少,就會過得越踏實。那一夜朱之儀確實拿著鐲子給劉婼看,但是鐲子卻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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