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新秀冊封的冊子奴才給您放這兒了,皇上說住所由娘娘安排便是。”


    四月芳菲滿園,原本因為錦鈺中毒一事,而與皇後鬧得不可開交的敦夫人終究是服了軟。明麵上皇後不曾對她苛刻,背地裏卻將她從一切宴會名單上抹去,就連大病初愈的宣夫人,都比她在皇上麵前出現的次數多。


    自己的母家還指望著月卿能再為皇上誕下一個皇子呢,可再這麽下去,別說誕下皇子的事了,就算是錦鈺也不一定能夠一直得到皇上青睞。


    恰好景葙正是用人之際,敦夫人主動示好認輸,她也就不多計較。然而,現在不計較,並非原諒了敦夫人的陷害,隻不過是將這一箭之仇隱忍下來罷了。


    “有勞成公公!”


    景葙客套兩句,便打發有芷送成海出棲鳳宮,臨別之前,成海卻不知怎麽地一個勁兒盯著有芷看。一眼兩眼倒也無妨,可看得多了,有芷有些不自在起來,摸了摸臉上,問道:“公公這般盯著有芷,可是因為我臉上有什麽汙穢之處?”


    這麽一問,成海立馬收回了自己盯著有芷的目光,破不好意思的說道:“沒什麽,沒什麽......”


    他的語氣神態都很曖昧,直覺告訴有芷,一定是有什麽關於自己的風言風語在下人間流傳,否則成海不會這般模樣。一回到棲鳳宮,便很不高興的樣子,有蘭還打趣她:“怎麽送個人倒送出一肚子氣來了?”


    有芷哪有心思跟她鬧,瞪了一眼,便轉身站到景葙身旁。一切都盡收眼底,隻不過如今不光敦夫人在,就連嫻夫人、宣夫人也在主殿內坐著,就算真有什麽事,也隻得先放一放。


    “宮中三夫人曆來是齊全的,”景葙開口說道,“所以,大事小情本宮也總有個商量處。今兒又要辛苦三位夫人了,看看此番新入宮的嬪妃怎麽安置?”


    話音剛落,有蘭先翻開成海送來的冊子,將幾位新人的冊封情況大致做了宣布。


    “喲,看來這呂家妹妹很和皇上心意,不僅封了良人,還賜了封號!”


    敦夫人率先開口,嫻夫人也接著她的話說道:“明乍有功,明達不滯者曰敏,應該是個頗有才氣而開朗的女子。”


    回憶起那日宣政殿選秀的情景,景葙也讚同道:“確實很有才氣,據說還會跳綠腰舞,是個多才多藝的。”


    自從病愈以來,宣夫人似乎轉了個性子,也不再處處針對皇後,反而溫婉恭順起來。在她看來,自己今日不過是來作陪的,不需要給出什麽意見,附和就好。可皇後卻絲毫不給她沉默的機會,專門點她問道:“宣妹妹有何想法?”


    因病而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答道:“臣妾一切以娘娘聖意為上,未曾有什麽想法。”


    氣氛並不是很輕鬆,看著宣夫人這般較弱模樣,嫻夫人又起了善心,替她解圍:“宣妹妹久病初愈,對宮中之事隻怕不甚清晰,不如就少讓她勞神了吧?”


    “不過就是病了三個月嘛,嫻夫人病了快一年,不還是替本宮把這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


    景葙頗有針對之意,嫻夫人則淡淡一笑:“皇後娘娘打下的基礎好,誰都可以做到嬪妾那般。”


    “喲,嫻姐姐說笑,妹妹就不行。”敦夫人扶了扶頭上有些鬆動的金釵,毫不客氣的說道。她這一句話,自然是為了在皇後心中增添幾分好感,至於是否得罪嫻夫人,她可不在乎。


    見這咄咄逼人的話是因自己而起,宣夫人竟也覺得有些對不住嫻夫人,為了止住她們的對話,宣夫人說道:“若娘娘不介意,那輕眉有些想法。”


    微微抬手,示意賀輕眉說下去。


    “這些人中緊要的也就是呂瑤這般的,眾多更衣不如先分散在各宮之內,臣妾在著的玉陽宮多是空著,這些日子一病更是冷清,不如就分幾個過來吧,也好熱鬧熱鬧。”


    景葙嘴上說著“很有道理”,心中卻怕賀輕眉借此機會培植自己的人,便挑了幾個類似沈棠舟這般姿色不錯,卻略顯蠢鈍的人到玉陽宮內。


    “本宮記得溫淑夫人過世後,明粹宮便一直空著,不如就把敏良人安置到雲淰殿吧!”


    “是啊,明粹宮空了許久,也該添添人氣了。”


    敦夫人也同意皇後的意思,其餘二人自然無話可說,都知道雲淰殿不是一個好地方,可是呂瑤命該如此,誰又能奈何?不由分說的,皇後將七子景姿安排去了敦夫人的昭鳳宮。卻不知道是敦夫人照顧景七子,還是景七子會好好“照顧”敦夫人。


    幫著景葙說了這麽多的話,最終景葙還是在敦夫人身邊埋了一顆炸雷,所以三位夫人離開時隻有慕容月卿的臉色最難看。


    “宣妹妹,一同走吧!”


    難得嫻夫人相邀,賀輕眉站住了腳步,等著蘇玉笙。


    “其實,你剛才大可不必為了我而頂撞她的。”


    賀輕眉覺得蘇玉笙劃不來,畢竟二人之前也沒有太多的交情,如今平白無故還欠了個大人情。可是在蘇玉笙心中,卻不是這樣想的。自從宣夫人病了這一場之後,確實沒有原先那麽招人討厭。但若說蘇玉笙從此對她生出好感來,那也是不可能的。那時那刻,可能是覺得同病相憐吧,才會幫她說話。


    “不是什麽大事,你可別多心。我隻是看你臉色不佳,興許是在宮中別的,所以才邀你一起賞賞花,散散步。”


    四月下旬,荷花已經開了,清幽的荷香似一縷縷看不見的薄紗,牽引著人們向它走去。荷花池畔,涼亭之內,兩位夫人走累了便坐下休憩。


    “你看到那個人了嗎?”


    順著嫻夫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賀輕眉看到一個身著綠群的女子,正專心致誌的畫著什麽。仔細又看看了,不由一驚。


    “劉婼?她在這裏做什麽?”


    頷首一笑,蘇玉笙說道:“說來好笑,在錦繡宮內待久了便常常想往外跑,最近我幾乎每天都能在這裏見到她。”


    “姐姐看到她不覺得惡心嗎?”


    這話問得蘇玉笙眉頭一皺,不解道:“為何惡心?”


    “一個罪臣之女,入宮為奴卻招惹皇上,誕下公主。皇上數次想要冊封她,卻都被她拒絕。好一招欲擒故縱,反而將皇上的心死死抓在了手中。”


    原來賀輕眉沒變,她還是這麽嫉惡如仇,還是這麽敢說敢做。難道,她剛才是想在皇後麵前掩飾什麽嗎?當遠離皇後,她便表露出真性情來。


    “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出身,你從這麽厭惡她嗎?”


    對於蘇玉笙的這個問題,賀輕眉先是篤定的點頭,而後卻又搖頭否認。


    “不僅僅是這樣,我還討厭她的做作,驕矜!總之,她身上沒有什麽是我喜歡的。”


    這麽多麽徹底的否定一個人啊,蘇玉笙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即使景葙橫生出來,搶走了她的後位,她都不曾如此恨過景葙。


    “她每天都來,繪製新的圖樣,而後回到繡房做成衣裳,據說她在繡房很有威信。能夠得到那麽多人信服,定然是有真本事的。其實,換個角度想想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我記得她遇寵時才十五歲,那年你還沒有入宮,瑞文也還在。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兒,得有多愛這個男人才會不顧一切的跟他在一起啊!”


    賀輕眉不屑的一笑:“一身賤骨,自然隻有爬上龍床才能變的高貴,姐姐莫要被她那模樣欺騙了。”


    二人終究無法契合,便都隻能尷尬一笑,換了個地方賞景去了。


    你站在池邊繪荷花,賞荷花的人也在賞你。未曾與她們說一句話,卻成了她們談話的主角。劉婼仍舊沉醉在千姿百態的荷花之中,她想要找到一朵最美的,繪成圖稿,給妁伊做一件紅色蓮花肚兜。


    而那個穿著紅色蓮花肚兜的女兒,竟然像洪嬤嬤說的一般,見風就長,轉眼故事到了妁伊三歲那年。


    沈棠舟因為有孕,從末品的更衣晉封為正六品長使,她那仁良的性子也確實配得上魏帝賜下的“如”字。


    這一年的秋天,從清歡一聲撕心裂肺的“如長使小產了”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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