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雁見我目光不善,依舊鼓起勇氣勸道:“依奴婢看,這等市井半仙多是滿嘴胡話,騙人錢財的。您福壽綿長,可萬萬不要聽他胡說了。”


    我歎了口氣,轉開了頭。


    錦雁看我不想說這些,便也閉嘴不說了。


    ……


    回到了王府,進了自己的屋。


    三月和十七滿嘴好話喵喵喵地就蹭了上來。


    我晃晃悠悠朝著床邊走去,他們倆搶在我前麵躥上了床。


    等我坐下,他們又一個接一個往我腿上蹦。


    毛茸茸軟乎乎的兩個小東西,咕嚕咕嚕地很是舒服。


    錦雁一邊忙前忙後收拾著,一邊還和我說著些有的沒的:“也不知今日這兩個小祖宗怎麽了,是不是翠兒忘了喂他們,盡纏著您了。”


    我伸手揉了揉他們的腦袋,轉眼就一隻接一隻地翻了肚子跟我撒嬌。


    一個沒忍住,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是假的嗎?


    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錦雁回頭一看,嚇了一跳,趕忙跑過來問我:“王妃您這是怎麽了?”


    我伸手抹了把臉,擺手道:“沒事兒,王爺快回來了嗎?”


    “算著時辰是該回來了,”錦雁點了點頭,眼裏還帶著一絲擔憂,“王妃您別傷心了,那等半仙滿嘴胡話作不得數的,待會兒王爺回來見著您這般,隻怕是要心疼死了。”


    我苦笑了一聲,他心疼的又不是我,關我屁事。


    不知在屋裏發愣了多久,食物的香氣飄到了我鼻尖。


    我茫然地轉頭看去,幾個小丫頭已經開始井然有序地擺起晚膳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每天晚上都會盼著那一個人回家,吃飯,說話,睡去。


    一切都像慢慢長進骨子裏的藤蔓,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撕扯不掉了。


    外頭漸漸熱鬧起來,我知道,那個人回來了。


    “瑤兒,瞧我給你帶了什麽。”


    還沒見著人,已經聽到了開朗的笑聲。


    端王大步邁了進來,手裏捧著個小盒子。


    “猜猜是什麽。”


    他得意洋洋地往我麵前一遞,像個考了滿分來討賞的孩子。


    我一抬頭就看到他陽光燦爛的笑,突然心痛如絞到無以複加。


    我伸手接過那個盒子,沒有打開,隻隨手放到了一旁。


    端王臉上的笑容一僵:“怎麽了?”


    “都出去。”我輕聲吩咐了一句屋裏的下人。


    屋中眾人都是一愣,沒明白我的意思。


    這都要用晚膳了,不打算讓他們伺候布菜嗎?


    “都出去!”


    我突然歇斯底裏地吼了一句。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端王,和我自己。


    端王轉身擺了擺手,讓他們趕緊出去。


    屋中隻剩下了我和他。


    端王小心翼翼坐到我身邊,也不敢拉我的手,隻小聲問我:“怎麽了瑤兒,誰惹你生氣了嗎?”


    誰惹我生氣了,嗯。


    我轉頭看他,嘴角擠出一個笑:“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端王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好,你說。”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死死盯著端王的眼睛,一口氣說完,“我來自未來,我也叫魏瑤,我也長這個樣子,但我不是你的王妃,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姑娘。”


    我看著他的臉,懷揣著一絲可笑的僥幸,等著他的回答。


    也許會是驚訝,也許會是困惑,哪怕是一句裝出來的“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也好。


    可都不是。


    端王怔愣了片刻,卻是微微皺眉,近乎絕望的語氣,聲若蚊蚋地說了一句:“他告訴你了?”


    嗬。


    我冷笑出聲:“所以你確實早就知道?”


    端王垂下眼去,低著個頭不知所措,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所以始作俑者真的是你?”我抬高了音量,渾身顫抖,麵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哭還是笑。


    端王重重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哈哈!!!!!!!


    太可笑了。


    原來,全世界崩塌,是這樣的感覺。


    我幾乎是仰頭狂笑出聲,笑自己究竟能有多愚蠢。


    可回過神來,已經淚流滿麵。


    端王慌了,忙上前來拉住我的手道:“瑤兒,我當時隻是想著彌補我犯下的錯,這一輩子都對你好,所以當井澤來告訴我可以讓你複活,我才會聽……”


    “井澤?”我一愣,麵上的表情都僵了。


    “是……啊,”端王也有點不知所謂,“不是……井澤告訴你的嗎?”


    我懵了。


    這和井澤有什麽關係。


    “你把事情說清楚。”我用最後一絲理智壓下自己的火氣,給端王一個解釋的機會。


    端王也反應過來了,我的消息來源顯然不是井澤。


    可是這會兒他話已經說出口,沒有抵賴的餘地。


    時間撥回魏瑤落水的時候。


    等巡邏的侍衛把魏瑤從水裏撈起來,人已經沒氣了。


    大家知道出事兒了,也不敢怠慢,趕緊把魏瑤抬回了屋,再去匆匆稟告了端王。


    端王回來不久,外頭便來報井澤太子到了。


    那時的端王麵對已經香消玉殞的魏瑤,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都沒來得及細思井澤是如何這麽快知道出了事。


    井澤開門見山,直言自己有一個手下,可以起死回生。


    但這等起死回生,並非單純地使死人複活,是此人若有來世,便可從來世借命。


    所謂的救活後,這具軀殼裏的人也不會是原來的魏瑤,而是魏瑤的來世。


    也就是我。


    與這個端王妃,沒有任何關係。


    這件事,隻有端王,井澤,和那個半仙知道。


    而端王一聽到井澤給他的這條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應下了。


    他雖然和魏瑤成親已久,二人卻因為魏瑾未婚先孕的事,並不親近。


    魏瑤落水而亡,端王心中又是傷心又是愧疚,才走了這一步路。


    後來眾人也都當是端王妃命大,才昏迷了幾日醒了過來,最終不過失憶了而已。


    說完當時的情況,端王拉住我的手,言辭懇切地對我坦白:“我後來才意識到自己這麽做確實自私,可是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想和你在一起。”


    “不,”我打斷了端王的話,“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你是想和你的端王妃,魏瑤,在一起。”


    “可你就是魏瑤啊。”


    “我不是!”我近乎瘋狂地甩開他的手,“你還沒明白嗎?你的魏瑤早就死了!我根本不是她,你愛的也根本不是我!”


    “不……不是,”端王聲音幾近哀求,“我知道你是她的來世,我知道你會有完全不同的記憶,甚至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可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此生隻愛你一個,無論你是什麽樣的,我都會愛你……”


    我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垂著眼眸嘲諷他:“愛個屁吧你。我覺得你連那個魏瑤都不愛,你愛的隻有你自己,對不對?”


    “你說你在宮宴上見到魏瑤,就決定要娶她。你連她是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你談何一見鍾情?”


    “結果呢?”我失笑出聲,嘲諷地望著端王,“魏瑤成了親都不想理你,你和她有何感情可言?”


    端王的眼裏滿是緊張與無措,可這一切如今在我看來無比可笑。


    “魏瑤會死,是因為魏瑾推她落水;魏瑤不願和你在一起,是因為魏瑾懷了你的孩子。而魏瑾能這麽做,都是因為你縱容。你說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錯,想對魏瑤好,可到頭來呢?你不過是放不下自己的執念罷了。”


    我苦笑一聲,撐了一下床麵站起身來,轉過身去不想看他。


    “是我太賤,以為你對我的好是真的才會這麽珍惜。若是魏瑤,隻怕都不會把你這些廉價的好放在眼裏吧。”


    看著屋裏富麗堂皇的一切,都像一個夢那麽虛假。


    我的心在滴血。


    “瑤兒,”端王在我身後叫我,聲音沙啞,卻無比誠懇,“無論你怎麽想我都好,但請你相信,我愛你是真的。我愛的是你,現在這個你。”


    “你愛我?”我轉身去看他,仿佛聽到了什麽無比好笑的事情,“你愛一個人,會讓她和她的父母親友陰陽相隔嗎?你知不知道我永遠都不可能回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活著和死了沒有區別!”


    我歇斯底裏地吼他,想把我心裏所有的痛苦都澆築在他身上。


    “你以為你對我的好,所謂的愛,是我想要的東西嗎?”


    淚水太多,我已經看不見他的臉。


    我就是瞎了眼。


    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你出去。”


    我朝門一指,不想再看見他。


    “瑤兒……”


    “出去。”


    一瞬間,我真的很累很累。


    端王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我閉上眼,滾燙的淚水幾乎要灼傷我的臉。


    豐盛的晚膳依舊擺在外頭,我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走到餐桌前,突然一個使勁就把所有的碗碟都薅到了地上。


    滾燙的魚湯濺了我一袖子我都不自知。


    刺耳的瓷器碎裂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外頭卻沒有一個人敢進來。


    我一邊哭嚎一邊發瘋,幾乎把屋裏的一切砸了個粉碎。


    可無論我怎麽摧毀眼前的一切,我都無法從這個夢裏醒過來。


    我都不可能再成為我自己,魏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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