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寶劍,望荷下午就和我說了。


    我臉上溫柔一笑,已經無比自然:“下午聽望荷說,可是韓國求和了?”


    是啊,打不過,那就求和。


    即便韓國強大如斯,沒有良將出征,就算不需要像曾經的老燕王那樣送個兒子過來,也得好聲好氣說話。


    井澤抿唇一笑,伸手拉過我:“來,我帶你看。”


    井澤和我在一起,已經很久沒有自稱過孤了。


    我順從地由著他,井澤一路把我帶到了外間那把寶劍前,取下劍來。


    “你看。”


    話音一落,井澤抽出了那把寶劍。


    外頭鑲嵌滿珠寶的寶劍,裏頭竟然是開了鋒的,叮的一聲,一把閃著寒光的短劍出現在我麵前。


    我一愣,轉頭衝著井澤莞爾一笑:“我雖然不懂劍,可確實是好看。”


    “這把劍名曰十破,削鐵如泥,當真是……”


    井澤看著手中的劍,眼中盡是滿意。


    我不理解這個年代的男人對劍的喜愛,就像我曾經無法理解身邊男人對車的狂熱一樣。


    我猜大概差不多吧。


    “你可想試試?”


    我正出著神呢,井澤竟然把劍遞到了我麵前。


    我一驚,連忙擺手道:“不了不了,我笨手笨腳的,待會兒傷著自己都不一定。”


    井澤輕笑,把劍收回鞘內,擺了回去。


    “確實,”井澤麵帶笑容地說著,“不枉我燕國將士苦戰,韓國不敵,隻得求和。”


    他臉上的笑掩都掩不住,可能也沒想遮掩。


    “魏瑤,”井澤看向我,“秋季本該是萬物凋零,卻不想竟能是我大燕複興之始,你可願……”


    他牽起我的手,望向我的眼中滿是誠懇。


    “……此生往後,陪我一起看這盛世?”


    這一天終歸會來的,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放下警惕。


    我衝他一笑,溫和地答道:“你安排就好。”


    井澤笑意更深,將我拉近他身前,輕輕擁入懷中。


    我自然是順從無比,由著他抱,眼神卻是飄向了那一把劍。


    削鐵如泥嗎?那如果用來紮進井澤的心髒,會不會也很順利呢?


    井澤一直防著我,身邊連個尖銳的物件都不曾見過。


    不知道是他防我自盡,還是防我傷他,總之,這把劍之前,我身邊連根針都不可能有。


    我閉著眼,安靜地靠在井澤的心口,腦海中細細地籌劃著。


    是夜,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沒睡著。


    總算等到了井澤的疑問後,我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隻說不知怎麽地就睡不好。


    其實我已經困得不行,就是努力撐著。


    第二天太醫來給我把了脈,沒看出個所以然。


    我跟太醫說,隨便給我配點安神丸,睡前吃兩粒就行了。


    太醫琢磨這也是個法子,說晚上會給我送來。


    做好鋪墊,我繼續自己的計劃。


    下午的時候,我等屋子裏隻剩下望荷一個人在伺候,才開口問她:“你能幫我找點針線布料來嗎?”


    望荷很是困惑:“怎麽了姑娘?可是有什麽破損了?”


    我靦腆地笑了笑,回答道:“昨日陛下與我說了前線捷報,我想著也送他點什麽,左右什麽好東西他都見過,我不如親手繡個荷包給他,也算是獨一無二的了。”


    望荷麵上微訝,隨即笑著接話道:“姑娘親手繡的,那肯定是最好的。奴婢去些好料子來就是。”


    我點點頭,由著她去了。


    從前哪裏做過這種東西啊,什麽繡花,沒聽說過。


    望荷特別耐心,在一旁手把手地教我。


    學了一下午,總算知道葉子怎麽繡了。


    等到了晚上,太醫送來一小瓶安神藥。


    井澤問我是什麽,我隻說昨晚沒睡好叫了太醫,開了點安神助眠的藥,他就沒有多問了。


    第二天依舊如是,白天望荷教我繡花。


    臨時抱佛腳嘛,就學了一個花樣,先趕一個荷包出來要緊。


    望荷得了這個教我繡花的差事,別的事兒都交給其他人了。


    於是明正宮裏幾乎所有宮人都慢慢地都知道了我在學繡花。


    幾天過去後,大家都知道我似乎是對繡花這事兒抱有了極大的興趣,白天繡晚上繡,幾乎除了吃飯睡覺,就看我捧個布繃在那兒琢磨怎麽走線才能幹淨好看。


    連井澤都知道了這個事兒,笑著勸我不必太勞累,不過是個荷包,早點晚點給他都無所謂。


    我當然不能無所謂,言之鑿鑿地說既然是禮物,肯定是要早點做出來的好。


    於是從剛開始望荷還會慢慢收拾掉東西,到後來這些繡花的家夥,就全都攤在明正宮寢殿的一角,供我隨時使用了。


    至於安神藥,太醫說一日一顆,若是半個時辰還沒有睡意,便再補一顆。


    我反正每天照著最大的量,一天兩顆,其實根本沒吃,全都偷偷藏起來了。


    等到“吃完”,我又跟太醫要了一瓶。


    這個睡不好覺的事兒,太醫顯然也跟井澤說了。


    這天晚上吃完飯,井澤就跟我閑聊起來。


    我隻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漸漸睡不踏實了,從前倒不會這樣的。


    又過了幾天,望荷一邊陪我繡花,一邊和我說外麵的事兒。


    聽說禮部已經開始籌備冊封王後的大殿,照井澤的意思,是要辦一場大婚,娶我做他的王後。


    我聽了也隻是靦腆笑笑,依舊低頭繡花。


    姨媽已經走了,按理可以侍寢。


    但井澤每天就是蓋棉被純睡覺。


    我猜這麽有儀式感的一個人,想來肯定是要等真的娶了“魏瑤”,才會有所行動吧。


    也好。


    “姑娘這兩日可還睡不著嗎?”望荷跟我聊些有的沒的。


    我歎了口氣:“是啊,也不知道怎麽。不過還好太醫的安神藥也算有用,每日吃兩粒也就能睡了。”


    “這是怎麽搞的,”望荷有些困惑,“從前姑娘倒不見得這般。”


    我心裏暗喜,戲演了這麽久,也該收個尾了。


    我放下手裏的針線,抿唇了想了想,壓低聲音和望荷說道:“其實……我心裏有個猜測,也不知道對不對。”


    望荷趕忙露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來:“姑娘請講。”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下,這才小聲道:“我覺得我開始睡不好,似乎就是外頭那把寶劍送來的時候。那把劍叫十破,聽著就嚇人;又是開過鋒的,我怕……”


    話說一半,點到為止。


    看著望荷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及時打住了話頭。


    “姑娘說得也有道理,”望荷點了點頭,沉思了一會兒,“不如姑娘找個機會和陛下說說,那劍也確實不必一定要放寢殿裏。”


    我和緩地笑了笑:“這點事兒不要緊,等冊封大典之後,想來我也不會常住在明正宮。這是陛下的寢殿,他喜歡才重要。”


    可以了,戲到這一步,我很滿意。


    望荷也陪著我笑:“姑娘說得也是,等您做了王後,肯定會有自己的宮殿的。”


    我麵帶羞射地笑了笑,也不說話了。


    冊封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井澤每天的心情都很好,我扮演魏瑤也越來越得心應手,越來越知道什麽時候給他什麽反應,他會高興。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我每天都在默默祈禱,希望若淩如果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順順利利。


    畢竟那樣,我才有臉去見他啊。


    冊封這日,從大清早開始,明正宮就熱鬧不已。


    這天井澤難得地不上朝,天剛蒙蒙亮,宮裏宮外就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


    我趁著宮裏忙亂,也沒有人像曾經那樣看著我那麽緊,把自己要準備的一切都默默收好,然後任由著下人給我穿衣打扮。


    當鮮紅的蓋頭落下,我心裏竟然湧上一股酸意。


    我雖然是若淩的妻子,可是我卻沒有婚禮的記憶。


    不知道我嫁給他的那天,他是怎樣的欣喜呢?


    我默默想著有的沒的,仗著蓋頭遮住了臉,還偷偷落了兩滴淚。


    若淩啊,我真的好想你,想立刻就能見到你。


    過了午後,外頭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熱鬧得很。


    沒有從娘家嫁到夫家,而是從明正宮,迎到了承澤殿。


    承澤殿,是王後的宮殿。


    據說名字也是井澤親自取的。


    原本古人會避諱尊者的名字,可偏偏這個王後的宮殿,居然就用了井澤的澤。


    始是新承恩澤時,不知道楊貴妃當年的恩寵,較之幾何。


    而我聽到這個消息,也不過是嘴角一勾。


    井澤啊井澤,你還是迷信點的好。


    太陽慢慢西垂,我一個人在承澤殿的床上頂著鳳冠霞帔坐著等。


    屋裏靜得很,蠟燭燃燒的劈啪聲都清晰可聞。


    漸漸有熱鬧的動靜從外頭響起,我知道是井澤來了。


    今日聲響與以往不同,我猜他高興,肯定喝了不少酒。


    很好,很好。


    一切進展都很順利,喜娘在一旁說著吉利話,又是挑蓋頭,又是喝交杯酒。


    井澤雙頰微紅,眸中笑意彌漫,眼神一刻都沒有離開過他的魏瑤。


    等喜娘道一句白頭到老,眾丫頭婆子便都笑嗬嗬地出去了。


    靜


    靜得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井澤走上前來,步子略微有點踉蹌。


    “魏瑤……”


    他的聲音幾乎在顫抖。


    “你終於,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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