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天峰!


    再次走進這座山穀,王清源心中無比寧靜,仿佛早知道他要來,靜守道人立在湖邊,遠遠地將一枚青色如劍的鐵牌子拋過來。


    接過牌子,背麵雕刻有太極八卦,正麵則是兩個殺氣騰騰的古篆字。


    斬妖!


    雖然而今入主紫薇峰,成為傳承人之一的掌峰弟子,位比諸峰長老,但王清源也明白,與讀書人的道理一樣,沒有力量支撐的地位,也隻能是如履薄冰,隨時可能墮入深淵。


    一枚斬妖令,隻有一個半月,若是一個半月內下山的外院弟子沒有回來,應天峰上執法的道人就會下山,或是確鑿生死,或是捉拿歸山,甚至直接斬,以儆效尤。


    並且若是接了斬妖令,一個半月之內未曾斬殺一頭妖獸,此後一年之內,都不得下山。


    遠遠的,一些尚未入山的外院弟子再看王清源,目光就有些躲閃,仿佛昨日重現。


    岸邊,靜守道人再上下打量王清源一眼,就落到了他背後的青鐵長刀上,他凝視數息,就轉身離去。


    這讓王清源心中腹誹不已,無論是紫極真人四人,還是這靜守道人,難道道門高人都是這樣,神神叨叨,欲言又止,哪裏有一點讀書人的樣子,王清源隻知道,聖賢書中說,事無不可對人言,哪裏那麽多思量和顧忌。


    不過這也隻能夠想想,就是王清源自己,也有一些秘密不能夠公之於眾,雖然他內心正直,但念及自身安危,一些東西也著實匪夷所思,在沒有自保之力前,他隻能藏在心底。


    ……


    再次走在下山的山道上,王清源看四周雪花蓋滿了枝頭,鬆樹紮根在峭壁之上,心中就有一些感概,但他很快止步,因為前方解劍石前,兩個道士並肩而立,卻是兩個熟人。


    “王清源!”


    一名年輕道士開口,淡淡道:“你可還記得我二人。”


    “自然記得,”王清源平靜道,“當初是兩位接引我入山,進入渾天峰。”


    “那就好,現在隨我們再走一趟吧。“


    天涯峰。


    坐落於應天峰之北,春秋時節,有金璧障空,瑞光交映,夕陽回景,輝射九霄,雨霽之間,飛虹絢彩,可仰而不可及。


    天涯峰下,玄天道外院六處分院之一。


    一座獨立的院落裏,栽著成片的臘梅,明黃花瓣綻放,暗香浮動,馥鬱數裏之地。


    此刻,這院落裏,一個青年男子靜立著,他劍眉很長,生著薄唇,長用雪白的蠶絲緞帶束著,一身純白道袍,腰間也掛了一塊潔白如羊脂的玉佩,這樣道家與儒家的氣質交融,頓時有一種鶴立雞群的味道。


    身在玄天道外院,外院弟子著灰袍,雖不說是戒律,卻也約定俗成,青年能夠隨心而行,可見地位身份不低。


    此刻,在青年身前,兩個灰袍弟子很小心地站著,一人恭聲道:“古師兄,值守山門的兩位師兄已經得了消息,會將那王清源領到這裏。”


    擺擺手,這位古師兄手中同時撫摸著一塊明黃的古玉,這古玉能有嬰兒拳頭大,純淨無瑕,似龜,卻生有龍和利齒,不是玄武,卻是真龍九子之一的霸下,亦稱金鼇或龍龜。


    這是他們玄天道外院為數不多的築基弟子,當年以第八層《玄天功》開辟丹田氣海的古月師兄,已經孕育出自身元氣,跨入開天境,成為天下九州中的道基修士。


    古月,出生於玄天道山下一古姓典當世家,放眼整個中州境內,都是為數不多的金主,甚至有傳聞,其母親母族中,早年曾有一位進入宮中,伴龍而行,被封為皇貴妃。雖然因為年月太長,古家遠遠不足以位列皇親國戚,在外人眼中,也是存在著一絲極稀薄皇室血脈的,所以古氏典當行經營多年,中州內各種關係盤根錯節,各種政令關竅,從未受阻,就是與當今中刺史,逢年過節,也常有一些禮尚往來。


    甚至兩個灰袍弟子還知道,近日金光峰的金光真人派人召見了古月師兄,意欲親自收入門下,成為入室弟子。


    這就非同小可,成為道門巨擎,頂尖元神真人的入室弟子,這與被各峰的執事或者長老收入門下不同,峰主弟子,日後修行有成,不但有機會成為掌峰弟子,傳承一脈之主的頂尖道法,更有機會爭奪少掌門的身份。


    曆代玄天道掌門,皆出於此,是以在諸多玄天道人,乃至是整個天下九州看來,玄天道少掌門,等同於未來的領袖。


    此時,臘梅樹下,古月純白道袍輕揚,他薄唇微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


    玄天道山腳,解劍石前。


    王清源看眼前兩個年輕道人,沒想到一個月過去,還是他們值守山門,時至而今,對於玄天道山中的一些規矩、戒律,日常運轉諸多事宜,王清源也從清流二人口中了解得七七八八。


    他一見到兩人就明白,他們是沒有將靜守道人的話聽進心裏去。


    “走一趟,去哪裏?”王清源不動聲色道。


    “也是你的運氣,”一個年輕道士道,他目光微挑,再次打量王清源一眼,道,“沒想到一個月過去,你倒是有了幾分人樣,居然僥幸得到了紫薇峰的傳承,不過你也是膽大包天,你是什麽地位身份,以為真的可以媲美諸峰掌峰弟子嗎?”


    “不錯,你也是豪門家世,不知道自知者明的道理嗎?這樣狂妄,以為抓住了機遇,”另一名年輕道士頗有些不耐煩道,“好了,不多說了,跟我們走一趟,天涯峰外院的古月師弟要見你,能被古月師弟記住名字的可不多,算是你的運氣了。”


    此刻,兩個年輕道士臉上盡顯嘲弄之色,外院中,被古月惦記上的,除了寥寥一些人,能有幾個全身而退的?


    “那就不好意思了,還請兩位師兄轉告,我已接下斬妖令,需下山斬妖,刻不容緩,日後有機會,自然會登門拜見。”王清源好整以暇道,似沒有看見一樣,並沒有怒。


    “嗯?這麽不識抬舉?”一名年輕道士眸子立即一冷,斥道,“真以為自己脫胎換骨,把自己當成掌峰弟子了?我也隱約聽說,你在渾天峰中有些名頭,但似乎昨天就小人得誌,打傷了幾個渾天峰的老人,不要逼我們動手,你自己走還能少吃一些苦頭!”


    “不要浪費時間了,你我擔待不起。”另一人蹙眉道,就走上前,要驅趕王清源轉身。


    看眼前兩人模樣,王清源不禁搖頭道:“看來你們是真的沒有將靜守執事的話聽進心裏,《玄天功》的蟄勁是蓄力,沉澱,積累底蘊,太極輪轉,有柔有剛,卻讓你們一味的退讓,這就不是神獸玄武,霸下龍龜,而是淤泥汙水中沉浮藏的王八。”


    腳步一滯,目光也在這一刻凝滯,而瞬息後,兩個年輕道士就漲紅了臉,眸子立起,迸出來森冷與羞怒。


    “放肆!真是敬酒不吃!”


    一人猛地上前一步,渾身骨頭劈啪作響,一隻拳頭靜謐無聲,五行拳第五式暗流湧動被化拳為掌,朝著王清源肩頭抓去。


    這一爪若是抓實了,暗勁湧動,恐怕當場就抓出來五個血窟窿,肩胛骨裂開,傷筋動骨,一百天都動彈不得。


    “忠言逆耳利於行,我好言相勸,你卻要下毒手,既然如此,我就給你斬去心中邪祟,滌蕩靈魂。


    嗚!


    王清源說著,右手化掌為刀,就朝著前方劈落,這一刀不快,甚至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每一絲軌跡,卻生出了極為淩厲的刀鳴聲。


    這一刻,王清源的眸子很亮,在兩個年輕道士眼中,似乎兩輪大日,陽光普照,熾熱的力量撕開了他們的心靈壁壘,照見了往日被刻意隱藏的陰暗之地。


    吼!


    精神力匯聚雙眼,王清源仿佛看到了兩頭生有彎角,通體赤紅如血的邪祟惡靈自兩人胸口爬出,張開帶血的獠牙,朝著他猙獰嘶吼。


    眸光不動,王清源回憶當初立於紫薇峰之巔,紫薇帝星當空,他揮刀斬天,於星光中行走,無所畏懼,諸邪退避。


    他的掌刀似乎在這一刹那綻放無量光,兩頭邪祟惡靈慘呼一聲,就在這熾烈的刀光下解體,成為灰燼。


    越過靜立不動如呆滯的兩人,王清源走到解劍石前。


    這塊玄天道名聞天下的解劍石並不很高,隻有約三丈,王清源凝視解劍石後的那口長刀,鐵鏽斑斑,已看不清刀身,沒有刀鐔,一頭燭龍環抱刀柄,延伸出四尺刀身,還有不知幾許沒入地底,消失不見。


    微微蹙眉,王清源有些狐疑,原本接近山腳時,他就感到祖竅神庭中那虛幻的刀影輕鳴顫動,他有一些猜測,誰知道來到這解劍石前反而徹底沉寂了下去,再沒有半點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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