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渡江,於易洛山臨江一側止息,枯木沉浮,木訥青年立於其上,仰望山巔。


    這一站,就令得王清源的目光現出凝重之色,尋常修行中人感應不到,他卻清晰捕捉到一股潛藏隱匿的鋒芒之氣,屬於刀道的鋒芒,唯有同樣領悟了鋒芒的修行之人才能夠感應到。


    “小兄弟,看你也練刀,可要好好看著,雪飲刀傳人,若非是世代爭鋒,我們哪裏能有這樣的眼福。”


    這是一名老人,花白頭發,滿臉風塵的褶皺,立在王清源身邊,抓著一杆老煙槍,正抖落裏麵燃盡的煙灰。


    “看,那是太原城周邊的宗派、世家,從這雪飲刀入涼州,就派了人盯著,現在都來了,就是要觀摩這一戰。”


    老煙槍自顧自地說著,也不管王清源願不願意聽,倒是不遠處一些年輕人簇擁過來,行走九州,越老越是寶,不是說功法有多高,而是三教九流各種門道,都了然於心,於年輕一輩而言,可以當得上是一部活著的傳奇故事書。


    “老人家說說,都是那些宗派、世家。”


    有年輕人問,腳步一深一淺,王清源一看便知是築基功沒練到家,筋骨還沒淬煉好,觀身形樁法,這一群年輕人,大多是練普及築基功的普通家世。


    “嗬嗬,小的們聽好了,那些分別是一心劍陸家、綠林幫、三分歸元劍派、禦風刀吳家……”


    老人說出一連串的門派、世家之名,一階、二階、三階皆有之,大抵太原州境內諸多門派、世家中人都來了,兩大頂尖傳承的傳人,他們等待多年的一戰終於到了,或許這不是最後一戰,卻代表了《河洛》與《先天》兩大易數在這一代勝負的開端。


    “哎,可惜,這些世家門閥,宗派的門檻總是那麽高,我們這些一兩層《築基功》的修為根本看不上。”


    “可不是,這年頭誰能天天大口吃肉,不用說那些進補的妖獸肉食,要是能那樣,我也能練到《築基功》四重,不!五重了!”


    這幫年輕人似乎都頗不得誌,有人注意到王清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你這麽年輕就出來闖蕩九州,勸你一句,還是趁早回了家去,修行路凶險,哪一天都是腦袋綁在褲腰帶上,說不準哪天就被人摘了去,或者落到妖獸的肚子裏,家裏有雙親,不遠行。”


    這是一個看上去有些質樸的青年,粗布袍子上有不少補丁,還有一些裂口,他卷著袖子,背一口有細密缺口的粗製鐵劍,隻用一根布條拴在背上。


    而聽青年這麽一開口,那原本還興致勃勃,詢問老煙槍諸多消息的一幫年輕人就有些沉默了,有人似乎想到了什麽,輕輕歎一口氣。


    逐夢的人太多,他們隻是其中的一小叢野草,野火燒不盡,但春風吹過,再生出的,就不再是他們這一茬。


    王清源卻笑了,道:“有夢才能有心,有心才能有情,雙親在,遠遊可歸,隻要有心。”


    隻要有心?


    一幫年輕人咀嚼這四個字,再看王清源的目光就有些古怪,這個看上去才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他一身暗青長袍,也不像是什麽名門大戶出來的世家子弟,至少身上沒有他們時而感受到的倨傲俯瞰氣質。


    唯有那口被青布包裹的長刀,刀柄古樸,看上去似乎還能值幾兩銀錢。


    “來了!快看!易洛山上有人下來了!”


    忽然,長江邊人聲炸響,王清源心生感應,就看向那易洛山麵朝長江的一處峭壁之上。


    一抹青影,於懸崖峭壁之上跳躍,如履平地,每一步落下都似乎窮盡山氣,與這易洛山的氣機融為一體,無懈可擊,找不到一絲破綻。


    “咦,你這麽快就找到了。”


    質樸青年順著王清源的目光看去,有些模糊,但不用想,應該就是盾一宗這一代的那位驚雲劍傳人了。


    近兩百丈高的易洛山,那一抹青影不過十餘息的工夫就下來了,赫然是一名風華如玉,姿容絕麗,約莫二九芳華的女子。


    青紗長裙束腰,有青絲如瀑,瓊鼻如玉,婀娜身姿如微風蕩漾,尤其是那一雙比秋水還要沉靜的眸子,似乎容納了九天雲氣於其中,看遍風雲變幻,不動不搖。


    也不見其有任何動作,江水畔一截青竹折斷,淩空飛起,恰恰落到其玉足下,再落到此時平靜,波光微漾的江水上。


    易洛山盾一宗,這一代驚雲劍的傳人,居然是一名如此芳華驚豔的女子?


    長江邊,匯聚的一幹修行人看清,在這青紗長裙的絕美女子背後,同樣背著一方約有四尺長的紫油梨劍匣。


    劍匣中,看來就是那一口同樣位列天兵冊第九十五位的驚雲劍了。


    雪飲刀!驚雲劍!


    這蘊藏了兩大易數精髓的神通功法或神兵,這一代的兩位傳人,終於現世九州。


    “踏水淩波,這得要多高的功力,聽說唯有練出自身元氣,力量把握入微才有可能做到……”


    質樸青年喃喃道,再看王清源,卻不理會他,目光鄭重,落到江麵之上。


    等到他再落下目光,長江水上,那一男一女一句話不說,幾乎在同時出手了。


    枯木臨江,來自雪飲刀聶家的木訥青年掬起一蓬江水,他揮手灑出,滴水成刀,泛著波光,刀身粗獷,足有丈長,空氣被撕裂,拉出一道蒼白的真空裂縫。


    一截青竹上,易洛山上下來,青紗長裙的絕美女子一根修長纖細的玉指輕點,一縷江水揚起化劍,劍長三尺六寸,洞穿空氣。


    刀劍鋒芒!


    王清源凝神,兩大年輕高手的修為都深不可測,他悉心觀摩,若有所悟。


    鐺的一聲,長江岸邊許多修行人目瞪口呆,刀劍橫空,在百十丈的寬闊江麵上碰撞,掀起狂風大浪,竟生出恢宏的金鐵音,而後炸碎,重新化成漫天水珠,垂落如雨。


    “神仙手段,不外如是了。”


    王清源身邊,一幫九州雛鳥感歎連連,眼中透著豔羨,與他們一般大的年紀,此時長江水上的一男一女,卻匯聚了整個太原的目光。


    然而這一擊過後,長江上卻平靜下來,無論是雪飲刀聶家的木訥青年,還是易洛山盾一宗這一代傳承驚雲劍的絕美女子,一個立於枯木之上,一個站在青竹之上,都足不沾水,顯現出來卓絕的功力和非凡的輕身功夫。


    “淩波而行,化水成兵,這一代雪飲刀和驚雲劍的傳人驚豔更勝曆代。”


    長江邊,有一塊塊被隔絕的,人數不多的空地,都是來自涼州境內的諸多九州宗派、世家中人,此時有高手出聲感歎,那是老煙槍口中的一心劍陸家,太原州境內少有的一階世家,以一門一階上乘的《一心劍》功夫名傳九州。


    嗡!


    長江上,兩大易數傳人不動,但是原本平靜的江水卻慢慢生出了漣漪,漣漪化成波浪,波浪再成為駭浪。


    百丈寬的長江水,兩人相距數十丈凝視對手,方圓百餘丈的江麵似生出了天災。


    “好可怕的元氣場域,這兩大易數傳人的修為,怕是已然臻至金丹。龍虎匯聚,初見長生。”


    這是綠林幫一位的一位副宗主,身為太原城中的二階幫派,暗中把控諸多交易。長江上諸多港口的油水,不僅需要一身過得去的實力,更要有毒辣的眼力,否則混亂的九州中,一不小心招惹到什麽可怕的高手。刹那間就是付之一炬。


    嗡!


    有刀鳴劍吟聲響起,自江麵上響起,緊接著,長江岸邊,數百上千的修行人,隻要是隨身帶著兵刃的,尤其是刀劍,都不由自主地生出顫鳴聲。


    這就不僅僅隻是鋒芒之氣,王清源目光一動,就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若有若無的精神氣息,帶著兩股不同的鋒銳之氣,如刀似劍。


    精神力!


    這兩大易數的傳人,居然盡皆已經涉足了精神領域,且就王清源感來,這份精神力的造詣與掌控,已然細致入微,頗為不俗。


    幾乎是同時,長江水麵上,兩大易數傳人各自伸出一隻手。虛空一握,一蓬江水被攝取,分別凝成一刀一劍,落入兩人手中。


    “精神領域。凝氣成兵!”


    三分歸元劍派一名長老驚歎,本來最初就有些懷疑,現在更無疑慮,這兩大易數傳人,修為恐怕在金丹宗師中,都非是凡俗。這舉手投足之間不帶半點煙火氣息,就知道兩人於刀劍兩道上的造詣,多半已經出了很多修行人,有了自成格局的跡象。


    轟!


    下一刻,枯木炸碎,青竹崩裂,一灰一青兩道身影如箭,在長江水麵上碰撞,方圓數十丈的江水一下炸開,有驚濤拍岸,巨浪擊天,水光漫虛空,遮擋了眾人的視線。


    “該死的,看不清了!那麽大的聲勢,這下怎麽才能夠學到一招半式,太快了!”


    “就是,水花趕緊散開,那空氣怎麽也扭曲了,這怎麽看,這算哪門子的比試,勝負鬼知道!”


    “別抱怨了,人家高手過招,哪裏理會得了我們。”


    王清源聽身邊一幫年輕人抱怨,他們風塵仆仆,趕來這長江水邊,抱得其實也是和這岸邊數以百計年輕人同樣的心思,不過想要偷師,又豈是那麽簡單,若是能簡單看一遍就洞悉一宗一派一世家的根本傳承,那諸多修行中人,前輩先賢苦心孤詣創演神通功法還有什麽意義,從另一方麵來說,真正能夠做到這一步的,本身就已經是不俗的大高手,即便是看懂了,通常也不屑去修習。


    所以說,這世間很多時候,機緣不是相求就能有的,有的時候哪怕機緣就擺在你麵前,你也隻能看著,而得不到。


    這就是所謂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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