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封於青拔劍,但手臂一沉,終究還是慢了半步,王清源身子一動,也不見半點煙火氣,就跨越了十餘丈之地,來到近前,一根食指落下,似帝星高懸,光芒萬丈,一下擠滿了封於青的整個視線。


    噗!


    血花升起如煙火,王清源卻搖搖頭,精神力初步幹涉現世,但他的修為火候還是太淺了,阻不住這青鱗幫幫主出手反抗。


    “嗯?那一指,有股浩大尊貴的意境,是什麽路數?”


    一心劍陸家一位族老蹙眉道,而對於鱗牙劍封於青的死,以及之後青鱗幫的覆滅,卻是渾不在意,天下九州中,幾乎每一天都有宗派、世家興衰沉浮,早已見怪不怪。


    長江邊。


    十餘人伏屍,王清源衣不染血,卻令得四周不少修行人背脊生寒,他們深知青鱗幫的不幹淨,但眼前這少年出手之淩厲,殺伐之果決,委實令不少人心驚,相信今日之後,這長江岸邊,這少年高手之名,將隨著兩大易數傳人一戰,同時傳遞四方。


    “原來,你是個高手。”


    宋玉書這時候才勉強回過神來,他來到王清源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一眼,直到現在,還有些難以置信,而另外六名年輕人這時候也湊上來,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仿佛怪物一般看向王清源。


    剛要開口,祖竅神庭中,光陰種子悸動,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王清源渾身寒毛倒豎,既而就看到一隻潔白的手掌,泛著血色的元氣,自宋玉書後背透出,將其整個人瞬間撕裂、炸開。


    這一掌來勢洶洶,足有近六寸厚的殷紅掌芒如血,壓得空氣寸寸崩碎,一股血腥、冷酷,充斥著殺氣的真意將王清源籠罩,要將他生生禁錮在原地。


    突如其來的變故,王清源措手不及,眼睜睜看著身前人四分五裂,他心如火焚,瞬間震怒了。


    《光陰刀》第四重的功力瞬間攀升至極顛,王清源的眼前,虛空中種種變化都似乎變得緩慢了,他閃電般拔刀,刹那間,長江岸邊如有一道驚雷炸響,既而,眾多修行人就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一縷刀光如混沌,又似閃電橫空,太快了,空氣被撕開,蒼白的真空被撕裂,瞬間蔓延出去十餘丈。


    轟!


    長江邊,經曆歲月衝刷堅硬無比的石岸上,赫然出現了一道長達近二十丈,深達尺許的刀痕,甚是駭人。


    青鐵長刀在手,王清源眸子冰冷,連帶著周圍許多人都忍不住退後幾步,空氣在這一刻都似乎要被眼前少年的殺氣凍結。


    “怎麽會是他,怎麽可能!”


    剩下的五名年輕人根本不相信,他們麵色蒼白,看剛剛那名同生共死的青年,自眉間開始,一縷血色刀痕由上而下,貫透了他整個身體。


    哢嚓!


    先裂開的,是一張真實無比的臉,或者說,是一張難辨真假的人臉麵具,露出內裏一張滿是疤痕,難辨樣貌的陌生麵孔。


    “地煞!”


    王清源一字一頓道,語氣並不高,也並非咬牙切齒,但哪怕是相隔數百丈遠的諸多宗派門閥的修行人,都能夠感受到一股深重的寒意。


    地煞!


    隨著王清源開口,大多數修行人沒聽清,就算是有人聽見了,也多數一無所知,但是一些稍有見識的高手,乃至是諸門派、世家中人,就一個個瞳孔收縮,露出無比忌憚的神色。


    地煞!這個少年,居然被來自地煞的殺手盯上了!


    地煞不過九!這一次,又是這個少年遭遇的第幾次刺殺了?


    尤其是一些邁入了龍虎金丹境。初窺長生的世家、門派高手,剛剛王清源出手,他們如何不清楚,那混沌刀光是什麽。分明就是天地祖氣,普天之下沒有第二家。


    一個開始打開人體潛藏的暗竅,築基功修到了如此地步的少年人,哪怕是放到道門大宗,也是少有的種子。需要悉心培養,未來未必不能成長為空冥尊者,乃至證道元神,也不是沒有一點可能。


    “那是什麽刀法,堂皇正大,卻從未聽聞。”


    有宗派世家中人猜測,而這時,長江上兩大易數傳人一戰,似乎也臨近尾聲。


    波光瀲灩,刀光與劍光衝霄。若接天蓮葉,並蒂雙蓮。


    除了王清源等少數人,眾人看到的,就是這一幅亦幻亦真的畫卷,而江麵上波瀾湧動,數百丈的江水若瀑布倒懸,聲勢驚天。


    隻十餘息後,波光斂去,蒼白真空開始愈合,江麵上。木訥青年與青紗長裙的絕美女子,又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


    木訥青年轉身,踏波而行,一步十餘丈。順流而下,一路西去。


    而來自盾一宗的絕美女子,這一代驚雲劍的傳人也沒有重新登上易洛山,而是逆流而上,淩波而行,一路向東。宛若天界仙女臨塵。


    自始至終,兩大易數傳人都沒有動用背後刀匣劍盒中的通靈神兵。


    這無疑令得不少修行人大失所望,不過很快一些人就釋然了,就算是真的出鞘了,他們又如何能夠看得清虛實,不過是聲勢更加浩大,說不得還要殃及池魚,白白枉送了性命。


    這一切,都與此刻的王清源無關。


    他反手令青鐵長刀一寸寸歸鞘,再看剩下的五名年輕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隻剩下悲哀與強自壓抑的憤怒。


    到現在,他們也隱隱明白,身邊的同伴早已死去,而宋玉書之所以會死,也是因為眼前這個少年。


    修行界人命如草芥,但對於五個年輕人而言,還是太殘酷了,這些年被磨平的棱角,此時又生出了斑駁的裂痕。


    一言不發,王清源邁步,他雙手沾滿血腥,將屬於宋玉書的屍首聚齊。


    掌心一口巴掌大的混沌爐由虛化實,爐蓋掀開,一縷血色火焰流淌混沌氣,落到殘屍上,混沌火熊熊,眨眼間成為灰燼。


    遠方,如一心劍陸家,三分歸元劍派等宗門世家的高手見此,皆是目光一閃,隱隱想到了什麽。


    ……


    太原城城郊,一處破敗的小廟中。


    老煙槍放下手中從不離手的銅煙杆,領著王清源進入廟中。


    “郊外也就這座小廟了,臨近城牆,草木稀疏,尋常妖獸不敢近,也能及時察覺,逃得性命。”


    老煙槍指了指廟中一角,一地同樣滿是補丁的床褥,除此之外,還有七處顯得有些雜亂破舊的地鋪。


    “這廟裏原來供奉是易洛山上一位元神真人,後來這位元神真人坐化,神廟移址,這裏就荒廢了,”老煙槍喃喃道,似是自語,臉上的褶皺似乎更深了。


    “宋玉書這小子性子倔,當年從沛縣花岩鎮走出來,憋了一肚子氣,和爹娘說了一句不成功名誓不還,這一走就是八年,八年了,這小子就算忍不住,也隻敢在村口遠遠看兩眼,然後又咬著牙離開,太原城中都喊他爛泥,因為他悟性差,基礎劍法別人學一劍隻要兩天,他要半個月,沒有一個道觀願意收他,他讀書不多,性子秉直,那些幫派勾當又不屑摻和,這麽些年下來,依然一無所成,但隻要身上的傷好了,他又會不要麵皮地跑到城中各大道觀,幫派中,哪怕挨了揍,也要與人切磋兩下,能偷幾劍是幾劍。”


    來到小廟一角,將一條被褥一角撕開,抖落出來幾塊黑的,約莫有五、六兩的散碎銀子,老煙槍拿起來,又來到另一處角落,撕開床褥一角,取出裏麵同樣不多的一半碎銀子,約有四、五兩,差不多十兩散碎銀子,老人用一塊碎步包起來,放到王清源手中,輕輕拍了兩下,再沒有說出一個字,隻是轉身來到廟前,抓起煙杆,蹲在門口的台階上,就著火折子點燃,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抽著抽著,眼睛就有些渾濁。


    五個年輕人站在廟前,一言不,此時五人臉上已經沒有了憤怒,剩下的隻有繚繞不散的哀傷。


    王清源走出破廟,看了五人一眼,五人轉身,到前方帶路,這一走,就走了整整五天。


    往日裏,就算是想離開太原城,五個年輕人都要掂量掂量,能否抵得住不時從荒野裏跳出來的妖獸,或者就花一些銀錢,跟隨出行的商隊,好歹出了事有隨行的築基修士頂著。


    而這一次,他們就不需要擔心,因為有王清源這樣一個連青鱗幫主都可以一指頭戳死的高手,他們不需要憂心安危,一路走得順順暢暢,哪怕就是有妖獸跳出來,尚未來得及嘶吼一聲,就被無形的鋒芒之氣割破了喉嚨,而後腦袋和鮮血一起落下。


    就算如此,他們也高興不起來,遠沒有往日裏偷偷回鄉探望的忐忑與興奮。


    夜晚,他們露宿荒野,王清源沒有催促,隻是生起篝火,將殺死的妖獸肉烤熟,切成片,讓五人分食,而後習練築基功,再打坐煉化剩餘的血氣,補充精神。


    短短五天,五人中,修為最低的從《築基功》二重臻至第四重,修為最高的,則從第四重臻至第五重,即將圓滿。


    修為的提升,氣力的增長,五人真真切切感受到力量時時刻刻的提升,但在短暫的欣喜過後,隨著人煙的臨近,又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


    沛縣,花岩鎮,小元村。


    因為早年村子裏走出去一個築基功七層圓滿,擁有千斤之力的年輕高手,當時還很小的村子,十幾戶人家商量後,就給村子起名小元,討個好兆頭。


    宋家。


    籬笆院子裏,老兩口捧著重新盛裝骨灰的陶罐,老淚縱橫。


    這一天,五名年輕人在自家柵欄前長跪不起。


    這一夜,王清源無眠。


    第二天,辰時,朝陽初升,王清源站在村口,他直視初升的太陽,大日東升,伴著若有若無的紫氣,他目光悠遠,片刻後轉身,看向身前換了一身粗布短打,做農夫狀的五個年輕人,道:“你們決定了。”


    五人相視一眼,重重點頭。


    王清源略一沉吟,他精神力一動,一分為五,五個年輕人隻感到腦袋一陣生疼,既而恢複過來,就現腦海中多出了一段玄妙的口訣,還有一門於他們曾經而言,夢寐以求的三階神通功法。


    三階神通功法,是王清源之前在紫薇閣中記下的一門三階刀法,口訣則是與之契合的修行功法。


    而後,王清源轉身,他走得不是很快,但是每一步落下,都跨出數丈遠,朝陽出奇的,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村口,一名年輕人終於忍不住,遠遠喊道:“若有一天,哪裏尋你。”


    片刻後,就在五人目光漸暗之際,遠方有一道清朗聲音響起,如在眼前。


    “玄天道紫薇峰,王清源。”


    玄天道紫薇峰,王清源。


    即便王清源沒有刻意透露身份,他最後禦使混沌爐,一幹涼州宗派、世家的高手也不是省油的燈,還是將他的身份曝露了出去。


    隨著兩大易數傳人長江水上橫江一戰,疑似不分勝負之後,玄天道弟子王清源的名聲,也隨之以太原城為中心,朝著整個涼州,乃至是整個中州蔓延開來。


    無論是長江邊的精神如鐵,幹涉現世,還是後來的驚人一刀,混沌熔爐,都令得諸多修行人印象深刻。


    慢慢的,玄天道清源道長的名頭,逐漸在這九州流傳開來,甚至比王清源的腳程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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