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背井離鄉不是說說而已,你們就守在這裏,有什麽妖族敢來和之前一般打殺了就是,我們鎮子拿不出什麽好東西,勉強湊一些銀兩還是拿得出來的。”


    這是鎮上一家大戶的主人,體態福,滿麵油光,此刻頗有些不滿道,“當今周帝勵精圖治,普通百姓亦可修行,官宦小吏,若有貪贓枉法不作為,市井小兒也能一紙訴狀呈交衙門。”


    “你在威脅我們!”一名鎖天劍派弟子眯起雙眼,透出些許銳利之色。


    胖子被那目光一注視,頓時背脊生寒,但很快他又揚聲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不用這樣看我。大家都看得到,現在妖族都被除盡了,布鎮司不過殘留的妖霧罷了,妖族本來就善於迷惑人。留下一些不幹淨的東西也是正常的。”


    “是啊,幾位巡查使大人,我們願意出銀子,隻要能讓我們留在這裏。”


    “在下代全鎮人給幾位大人鞠躬了!”


    又是幾名酒樓商鋪的老板大戶開口,都不肯離開這裏。


    馬車上。王清源將一切看在眼裏,心中歎息一聲,人有時總被欲望所奴役,如眼前這些富甲一方的大戶商賈,半輩子積累下來的財富家產,怎麽肯一下子全部放棄,都存在僥幸,而不是居安思危,這一代周帝太重民生疾苦,於這玉華古鎮就是縮影。看眼前開口的幾人,一個個要麽大腹便便,要麽筋肉鬆散,不說築基功圓滿,怕是連一層的《築基功》功夫,都還沒有到家。


    七名鎖天劍派弟子臉色有些難看,倏爾一人邁步而出,他環顧四方,驀地運轉自身元氣,目光冰冷。斥道:“所有人都聽好了,你們隻有一炷香去通知家眷,一炷香後全部撤離。違者,殺無赦!”


    “什麽!你這是踐踏民生,無視民意,我要……”


    最初開口的胖子話還沒有說完,馬車上,王清源目光一動,終究還是沒有出手。而那胖子眼前劍光一閃,就人頭落地。


    血水汩汩流出,一個大活人就這樣生生倒在眼前,胖子的頭顱滾了三滾,還能看到眼睛輕輕眨動兩下,就再也不動了。


    “你敢殺人!”


    一幹大戶商賈都愣住了,眼中顯露出來驚慌恐懼之色,往日裏修身養性,但真正見血,還是這樣頭顱被割去,倒在自己身前,由不得他們不心生懼意。


    “我的話隻說一遍,隻給你們一炷香!一炷香後,不走的人我親自送他上路!”


    這一次,這位鎖天劍派弟子再開口,就沒有人再敢反駁,那些大戶商賈心中再不滿,也不敢再開口,不過一些人卻是打定主意,隨後就藏匿於自家的地窖中,數萬鎮民撤離,不過七名巡查使,一名候補巡查使,怎麽可能無一錯漏。


    這些人目光閃爍,心裏打得什麽主意,王清源精神力彌漫虛空,自然一一看在眼裏,不過他也沒有一點插手的意思,很多時候,當一個人做出某種決定,就要準備好為之付出代價。


    鎮民們很快散去,幾名鎖天劍派弟子也鬆一口氣,再看向布鎮司,那破界大陣陣紋交織,妖氣噴湧,那絲粗細的帝朝龍氣已經不複此前的金黃色,而是成為了一種銀灰色,布鎮司所在之地,百十丈的空氣開始扭曲。


    這種扭曲非同尋常,王清源仔細感應就現,一如當初玉鴻飛禦劍現身,非是真的空氣波動,而是虛空波動,空間扭曲。


    “妖族,要降臨了!”王清源終於洞悉了虛實。


    “沒想到清源你能看出來,可惜,我等不通陣法,不能破去這大陣,隻是不知道這次開啟的,到底是哪一等的天妖路,若是普通天妖路還好,倘若是妖將坐鎮的天妖路……”


    “而今能活一人是一人,怕就怕其餘諸城鎮……”


    幾人欲言又止,王清源的目光也變得凝重,難怪要痛下殺手,震懾眾人,若是成真,怕是要生靈塗炭。


    嗡!


    隻是半炷香後,那布鎮司的虛空扭曲就愈劇烈,連光芒都被吞沒,消失不見。


    “不好,比預料中更快,不能再拖了!”王清源幾人皆變色。


    “全部撤離!”


    七名鎖天劍派弟子齊齊暴喝,自身元氣運轉到極致,渾身氣血也攀升至極顛,聲音遠遠傳遞出去,不說傳遍整個古鎮,但口口相傳,很快也就蔓延了開來。


    轟隆隆!


    數以萬計的人口齊動,地麵都是輕輕顫動,王清源八人相視一眼,幾名鎖天劍派弟子在前,王清源在後駕馭馬車,朝著鎮口趕去。


    “禁止搶路、踐踏、推搡、動手,違者殺無赦!”


    半炷香後,八人堵住鎮口,將數萬人引流成一條足有裏許長的隊伍,踏上官道。


    “加快腳步!再快!”


    幾名鎖天劍派弟子有些急了,他們不怕留下惡名,隻恨此時自己等人的腳不能長到這數萬百姓身上。


    王清源將馬車交給小姑娘駕馭,這一路上小姑娘其它沒有學會,隻學會了一句話。


    抱怨沒有用,一切靠自己。


    “清源你掌龍頭,我等七人欽天監身守龍尾。”


    不等王清源拒絕,七人就各自閃身離開,於這七名鎖天劍派弟子,王清源卻是心生感歎,相比而言,當初那望月山脈的幾個人與之相比,就是天壤之別。


    龍尾,注定的殺伐之地。


    僅是一盞茶後。


    玉華古鎮,布鎮司。


    破界大陣內,被侵蝕同化的帝朝龍氣成銀灰色,倏爾化成一道朦朧的銀灰色劍影,這劍影修長,劍柄如龍尾,劍鐔則是一條盤亙的真龍,龍吐四尺劍身,身布細密龍鱗。


    嗤啦!


    銀灰色劍影當空一斬,扭曲的虛空就如同破布一般被撕裂開來,生出一道能有一丈來高的黝黑裂縫。


    這裂縫甫一張開,就傳遞出來山崩海嘯一般的呼喊聲,以及如海浪一般洶湧而出的濃烈妖氣。


    “老子出來了!”


    一雙蒲扇般的大手探出,撐在裂縫兩邊,而後整個身子一躍而出,這是一名身如鐵塔的漢子,頂著錚亮的光頭,不過卻生有一雙赤紅如血的眸子,兩頰生有漆黑的毛,兩根足有三寸長的獠牙朝著下唇延伸,淩厲且猙獰。


    一名妖族,身著血色甲胄,金屬光冷冽,跨越遙遠的虛空,降臨人世間。


    透過黝黑的裂縫,隱約可見一條古樸荒涼的大地,似乎是一條古道,延伸向不知名的遠方,而此時,這古道上行走著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妖族兵馬。


    有一名妖物躍出,此後每過一息,都有數名妖物從裂縫中走出來,每過十息,就是一名完全化成人形的妖兵。


    一名妖兵,身著青灰色甲胄,統領百人妖物,迫不及待地衝入古鎮中。


    而每過百息,就有一名妖兵小統領,著淡青色妖甲,擠出裂縫,一盞茶,就是一名妖靈,身披青色甲胄,再從那黝黑裂縫中出來,就顯得有些困難。


    一炷香。


    一隻看上去潔白如玉的手掌自裂縫中伸出,本來還十分穩定的出口,就隱隱震蕩,生出扭曲的跡象。


    “接續古路,這一條天妖路剛剛打開,這就要到極限了嗎?”


    有歎息聲,直到黝黑裂縫邊緣有些模糊,震蕩不休,一名身著深青色甲胄的妖族才終於掙脫出來,甫一現世,一股濃烈的妖氣就衝霄而起,連帶著已經降臨的數千妖族,妖氣匯聚,成為一根粗大的妖氣柱,崩碎了九天上的雲朵。


    “參見望諭大妖!”


    數千妖族齊聲咆哮,聲音遠遠傳遞出去。


    八裏外。


    長長的遷徙人馬,龍頭所在,王清源霍地轉身,隻見一道粗大的妖氣柱衝入高空,伴隨著無數猙獰興奮的咆哮,遠遠傳來。


    參見望諭大妖!


    玉華古鎮方向,眾妖呐喊,數萬鎮民盡入耳中,時至而今,他們哪裏還不明白,臉上盡皆顯露出來驚惶恐懼的神色。


    玉華古鎮。


    一座酒樓地窖中,肥頭大耳的掌櫃正帶著大房正妻,還有三房小妾,以及大大小小數十口家眷擠在一起。


    “這地窖當初用來藏酒,極為密封,上麵根本不可能聽得到聲音,隻有從裏麵才能夠打開暗鎖。”


    搖曳燭火映照下,掌櫃的一臉得意,道:“什麽巡查使,真是杯弓蛇影,這些修行中人就是這樣,一點風吹草動就如驚弓之鳥,真不知道這功法是怎麽練的,膽子小成這樣!


    這幾年來,我玉華古鎮哪一年不是風調雨順,布鎮司日夜巡視,別說鎮中不見妖族身影,就是鎮子周邊荒野中,也少有妖獸出沒,此番不過是僥幸被妖族鑽了空子,眼下諸妖伏誅,還有什麽好怕的,我家世代經營,一年數百兩雪銀的營收,你輕飄飄一句話就要我背井離鄉,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呸!”


    “老爺,會不會真的有什麽事?”有些年老珠黃的正妻露出幾分憂色,“畢竟是九州巡查司走出來的巡查使大人們,恐怕不是無的放矢。”


    啪!


    一巴掌下去,掌櫃的臉上肥肉顫動,斥道:“婦道人家懂什麽!”


    老妻噤聲,捂著臉不說話她雖是大房,但始終無法為家中傳宗接代,這才有了後麵三房小妾,也是因為早年起家,相依為命多年,才依然維持著大房的身份。但這麽多年下來,家境愈殷實。她卻開始懷念當初清貧的日子,雖然活得辛苦。但汗水都是甜的。


    而見到大房被掌摑,三房年輕貌美的小妾一聲不吭,隻是彼此相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好了,再過一炷香,我們就……”


    哢嚓!


    掌櫃的話還沒有說完,地窖堅硬的榆木暗門就被一股蠻力震碎,木屑飛濺,有天光灑落。


    “鬼啊!”


    下一刻。一房小妾就哆嗦著尖叫,因為從那暗門外,赫然探進來一顆足有常人兩倍大的猙獰狼頭,幽綠嗜血的眸子,下方則是類人直立的身體。


    “狼妖!妖,妖,妖,妖族!”


    掌櫃讀過書,還是有幾分見識。這一下就驚恐莫名,聲音都結巴起來。


    “嘎嘎!該死的人族學地老鼠藏起來,哈哈,倒是有幾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子。大爺先和你們玩玩,再來品嚐你們新鮮的血肉。”狼族妖物獰笑道,嘭的一聲躍下地窖。


    “妖孽。我和你拚了!”


    掌櫃的紅了眼,哪怕恐懼。也明白在劫難逃,反而生出了幾分血性。


    帶著一身贅肉衝上去。狼妖看也不看,一爪子拍落,就將其震飛,骨骼斷裂聲不絕,胸膛坍塌,不知道斷了多少根肋骨。


    “老東西送你上路!”


    狼妖腳步一動,再來到近前,如人的手掌延伸出數根尖銳,寒光迸濺的爪刃,就朝著奄奄一息的老掌櫃胸口插去。


    噗!


    血花飛濺,沒有想象中立即到來的死亡,老掌櫃睜開血淚模糊的雙眼,就看到一張咳血,蒼白如紙,被歲月打磨出細密褶皺的臉。


    “潯兒!”


    老掌櫃嘶聲,看那被利爪洞穿的胸口,老妻的臉在這一刻忽然變得比任何時候都明媚,而眼角餘光裏,三房小妾一個個驚恐失色,癱軟在地,屎尿齊流。


    “洱峰!我先……走一步,好想,回……回到……過……”


    老妻的話終究沒有說完,因為狼妖發力,狼爪狠狠洞穿,這一次連帶著老掌櫃的胸膛,也被撕裂開來。


    “我……恨……”


    老掌櫃的目光漸漸空洞,此生種種,一瞬間劃過腦海,煙消雲散。


    他恨,不恨別人,隻恨自己。


    ……


    布鎮司。


    自那深青色甲胄的望諭大妖走出天妖路所在的裂縫,就再沒有大妖一級的人物走出來,但依然有源源不斷的妖物跨越遙遠的虛空湧出,還有完全化形成人的妖兵,妖兵小統領,妖靈一級的築基妖修。


    望諭大妖,一個看上去身材修長,眉目俊朗的年輕人,隻是一雙眸子尤為淩厲,有血光氤氳,隱隱化成兩輪崢嶸血月,在其中沉浮轉動。


    此刻,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想要撤離哪有這麽容易,我東海諸妖國謀劃多年,等到天妖路穩固,就要再次打通,接續更強的妖族古路,屆時諸位妖將大人降臨……孱弱的人族平民,就用你們的血肉,來鑄就我妖族至高無上的輝煌!”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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