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正在醫院給老母喂飯接到了張麒夢的電話,王艾把飯碗放下,到了醫院的走廊裏接電話,明白色燈光灑在深藍的地板上,有種說不出的靜謐。


    “你現在去找一下安霖魚,我感覺她好像不大對勁。”張麒夢說。


    王艾皺了皺眉頭,本想說些什麽,但沉思了一下:“嗯?”


    “去不去?”


    “去去去,我去看看,先掛了。”王艾掛了電話,歎了一口氣,他明白這廝怕他搞砸任務,不就是怕他解釋不了這個月“往返”的意思嗎?不就是瞧不起他的語文不好嗎?他那老母性格,多擔心一點也是無可厚非的。


    不得不說王艾脾氣很好,對於張麒夢的這不信任他的行為,他沒有大怒,微微不爽還是有的


    張麒夢又被掛了電話,眉頭皺了一下,沒多說什麽去找狐狸了,馬上要開會了,也便不管安霖魚的事了。


    王艾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的母親,將飯碗遞給護工:“媽,公司出了點事,我先處理一下。“麻煩您看顧一會我的媽媽。”這句話好像是對護工說的,護工點了點頭,王艾找到車鑰匙,看著母親說:“我……一會兒就回來”


    躺在床上的溫婉中年女人點了點頭,囑托說:“開車慢點”


    王艾點了點頭便走了。


    上了車,王艾將車開出車庫, 右眼皮跳了跳,算了,估計是張麒夢多想了。不過張麒夢這麽著急,姑且就去看看吧,畢竟他也有幾年沒見安霖魚,怪想念的。


    ……


    安霖魚打開門把書包扔到沙發上。沒拉上門,就跑到矮幾前給自己到了一杯水,急急的喝著


    安霖魚拿著杯子站在茶幾前,


    “當做是夢吧……”林平安的聲音忽然在安霖魚的耳邊響起


    安霖魚抖了抖,杯子掉到了矮幾上,杯子碎了。七零八落的掉在桌子上麵。


    安霖魚蜷縮在一起,感覺胃裏的感覺很難受,很想吐。


    安霖魚不知道的是安眠藥的作用開始發作了,她吃了二十來片,也許她是想早早睡一覺,然後醒過來告訴自己,她隻是做了一個夢。如林平安說的,醒了,就忘了她當時癲狂了,以為吃的越多,睡的越快,殊不知,也會睡的越久,久到滄海變桑田。


    “夢會醒的,醒了就忘記”


    安霖魚看著周圍,什麽人也沒有。使勁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林平安的聲音太清晰了。


    聽說,陷入噩夢的人,被刺激一下就會醒,安霖魚看到矮幾上有幾個茶杯子


    安霖魚用胳膊掃了矮幾,矮幾上的東西都掉了,安霖魚,手腕處感覺到一陣刺痛。安霖魚看著自己的手腕,血液順著手汩汩地流淌著。


    安霖魚慌了慌,找了一個枕頭按著自己的傷口。轉身的去了洗漱台下找止血的急救包,安母一直把它放在洗漱台下,說是找著方便。


    包紮到一半,安霖魚的眼前已經花了,天地在旋轉,安霖魚倒在了麵台前。


    全身在癱軟,安霖魚的口中吐出白色的泡泡。


    看著淌血的手腕


    安霖魚迷迷糊糊,眼睛聚不起焦,漸漸合上了眼。


    估計會死吧?傷口那麽深。


    她很難過,很討厭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好像從來沒有給過她希望。


    無數次,她是這樣想過,無數次,無數次她真的讓自己的生命結束。


    但是無數次,她想活下去,活著就好,不管是苟延殘喘,還是熠熠生輝,活著就好。


    安霖魚合上了眼。不知道是其年幼無知能呢,還是這麽的,她好像覺得自己並不會死去


    ……


    王艾找好了停車位,安霖家離醫院其實是很近的,幾分鍾便過來了,王艾停好車就跑去了安霖魚的家,以前,安霖魚家裝修,她哥帶他過來看顧工人避免出亂子,他對安霖魚家的方向自然是熟悉一些。


    在小區七繞八拐的,找到了那棟樓。


    王艾細細看了看門牌號,長籲了一口氣,幸好,他的記憶還沒有退化,沒走錯門。按了幾下門鈴,沒人開門,搖門,門便開了,王艾撓了撓腦袋,猶豫了一下進去了。


    “小安?小安?”


    王艾記得,安霖魚的臥室好像在二樓。


    王艾跑上二樓看了看叫了幾聲也沒人應


    或許,真的是張麒夢想多了。王艾想退出去,當作沒來過。路過梳洗台,遲疑的看了一下,因為梳妝台那裏的光線不是很好,是一片黑,王艾眯了眯眼,有團隆起的黑色。走上前看了幾眼,反應過來是安霖魚,忙走了幾步,將安霖魚扶起:“小安?小安?”王艾拍了拍她的臉頰,扶起安霖魚,使勁搖了搖,撐著安霖魚的臉,安霖魚嘴巴裏咕嚕嚕的吐著白沫子。血液將枕頭浸紅了。


    王艾也不嫌安霖魚髒,一隻手掏出了手機:“小安 ,小安,醒醒。”另一隻手搖著安霖魚,安霖魚拉到下巴上的拉鏈被晃開了,嫣紅,深紫色的痕跡光明正大的闖入王艾的眼裏。正準備打120的王艾看到安霖魚白皙的脖子上青紫的痕跡愣了愣,撩開安霖魚的衣袖,往下移了移安霖魚的領口。安霖魚皮膚很白,這些青紫色的痕跡很明顯分布的很密集。王艾腦袋裏轟響了一聲,愣的看著安霖魚,看了一眼手機,掐了電話。


    深呼吸了一口氣。


    扶著安霖魚出了門,帶著安霖魚的手機鑰匙,鎖上了門。


    王艾把安霖魚放進車裏,發動了車,車便揚長而去。去了最近的醫院。


    王艾很慌,好好的,怎麽就成了這幅模樣了。


    王艾心裏一直把安霖魚當做妹妹,從沒有改變過。


    一切仿佛刻在骨子裏的,他曾記得,他和安霖彥說過,他覺得如果身後有一個人,幹幹淨淨叫他哥,這個人一定是他妹。他沒有妹妹,可是好友有個妹妹,這個妹妹和他們一起長大。像親妹妹一樣,叫他哥。


    安霖魚一直會叫他哥,偶爾會虎頭虎腦的叫他大哥。特別可愛。


    安霖魚一直是王艾的妹妹,一直是。


    王艾頭上發著汗:“我艸他娘的,誰幹的!”


    “我艸,我艸”王艾敲了幾下方向盤,車發出鳴響。到了醫院門口,王艾把車扔在路邊,扶著安霖魚進了醫院


    王艾紅著眼,嚇到了一些醫院裏的小姑娘。這年頭,醫生是最苦的職業,患者家屬打醫生已經是屢見不鮮的事了,很多小姑娘怕王艾一個大男生捶她們一頓,往遠撤了撤。直到病床推來了,醫生將安霖魚接進急症室。一些小姑娘才呼了一口氣。


    王艾坐到門外,等醫生給安霖魚縫合手上的傷口,洗胃。護士通知他來繳費,王艾接過繳費單子愣了愣,找了找自己錢包,裏麵就隻有一千多一點,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護士:“我一會自己去繳費,可以嗎?”


    “可以,盡早。”護士轉身離開了。


    王艾撓了撓頭,在通訊錄裏找到了安霖彥的電話號碼。很猶豫要不要打出去。但是想到安霖魚的樣子,王艾抿抿唇將手機熄了屏。看著天花板,五萬多,怎麽辦?


    ……


    張麒夢坐在會議室裏,掩著桌子,垂著頭給王艾發了短信:“或許是我多想了,你不用去看了。好好照顧你媽媽吧。”


    王艾被手機的嗡鳴聲震了一下,打開手機,是張麒夢發過來的消息。王艾看著張麒夢發過來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也許可以再向張麒夢借一些錢呢?


    王艾眼睛亮了亮了這辦法可行。


    王艾長籲了一口氣,撥出了電話。張麒夢買房子帶裝修剩下的錢,有小十萬,都給了他,讓他給他媽媽繳費。說是這些錢是這些年他付的獎金,王艾怎麽會不知道這是張麒夢想幫助他的?他再借,不就是厚顏無恥了嗎?


    張麒夢正在開會,看到王艾給他打了電話。看了一眼狐狸,向他解釋了一下,狐狸點了點頭 張麒夢便出去:“怎麽了。”


    “老張,能不能借我一些錢……安霖魚出事了,我是真沒錢了。我媽也在醫院……我…我……”王艾說話時是顫著的,攤開電話了,他有種衝動,把電話掛了


    張麒夢喚了幾聲,王艾反應了過來:“嗯”


    張麒夢皺了皺眉:“借多少,出了什麽事,”


    “五萬,她……胳膊劃傷,”這幾個字是從王艾口裏生生逼出來的。


    “嚴重嗎?”


    “我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傷著神經了。不過人算好,送來的及時。”


    張麒夢籲了一口氣:“那就好……我把錢打到上次給你的銀行卡裏。”


    “嗯……”


    “怎麽了?你感覺情緒不大對。安霖魚對你很重要?”


    “和親妹妹一樣重要”


    “你稍微定一下心,那她怎麽出的事?”


    “……”王艾頓了頓,他望著天花板,手指壓著自己的太陽穴:“這件事……不好說……等安霖魚出來了了,我給你說,好嗎?”


    張麒夢在另一邊愣了,凝了一下呼吸,手指微微扣著自己輪椅把手,表情忽然變的複雜:“行吧…”


    “老張,這錢我一定還你,我再做幾份工,我也會還的”


    “不用還…等她醒來你給我說一聲吧……我這兒還有點事,掛了。”張麒夢沒等王艾繼續說便掛了電話,表情很暗。推著車進了會議室的。


    “喂……喂!”王艾聽到嘟嘟的一串聲音,頹敗的垂下腦袋,看了一眼手表,忽然想起了張麒夢的會議。


    安霖魚出來後,還昏著,醫生說,人沒事了,就是得緩幾個小時 ,藥消化了些,得昏幾個小時。王艾聽到人沒事,不是像剛 才那麽不知所措了。


    看著安霖魚被推進病房,王艾自己出了醫院,下了樓,自己的車已經被貼上罰單,王艾嘟囔了一句流年不順,開著車去交罰單了。


    返回時到了安奶奶家附近,王艾點起一根煙,拉下了車窗將車停下來,該去說嗎?王艾知道安奶奶疼極了安霖魚,這事兒給她家人說了,她的家人能諒解安霖魚嗎?


    泊川的人很腐朽,他可以給張麒夢說,因為張麒夢不會看不起安霖魚,不會對安霖魚抱有任何偏見。他若是給安霖魚的母親他們說,安霖魚可真是沒活路了。


    當安霖魚醒過來時,太陽快落了,看了一眼周圍,似乎是在醫院裏,低頭看自己手腕上的石膏,安霖魚知道自己被救了。


    安霖魚挪了一下身子,讓背靠著枕頭,看向窗外。外麵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樹葉被陽光映得發亮,天空很澄澈,安霖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淡淡的笑了笑。一切停留在最美好也是最虛假的瞬間,泊川就是這樣。


    她活了下來,可是一切似乎都是帶著痛的。不想承認,在暈過去的那片刻,她是想死的,似乎隻有死了,她才能長活著。


    安霖魚摸了摸自己的石膏。


    王艾拿著單子走進了病房,抬頭,便看到了安霖魚坐著,安霖魚轉回頭看著他,嘴角的笑容淡淡的,她的目光卻很深邃,孤寂,悲涼,沒有久別重逢的欣喜,劫後餘生的歡愉,隻有失落,絕望,冰冷,這一刻的感覺是極涼的。


    王艾很不適的低了低頭:“你……感覺怎麽樣?”


    “還好……”安霖魚將頭轉了去,摸了摸自己的頭:“你救了我?”


    王艾點了點頭,又搖了搖,注視著安霖魚:“不是……”


    “那我怎麽會在這兒?”安霖魚臉是側著的,夕陽正好灑在安霖魚的臉上。


    “夢棲嶂說你不對,讓我去找你。”王艾走進了些。卻沒有太近


    安霖魚笑了一聲,裝作很自然的看了一眼王艾,又轉回了頭:“哦……原來是這樣,那我還真得感謝他。我欠了他一個人情啊…”


    兩個人陷入了一片安靜。誰也沒先開口問,或者說。


    就靜靜的,安霖魚攏了攏被子,想的是,王艾會維護她的尊嚴,不會問,而王艾想的是,安霖魚一直把他當成哥哥,會和他說的。


    隻不過安霖魚令王艾失望了。安霖魚沒有挑起這個話頭,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像是一個陶娃娃一樣一動不動的。


    王艾掙紮了一下,攥緊了拳頭:“小安,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王艾沒有繼續說下去,抬起頭,看向了安霖魚。


    安霖魚把眸光轉向王艾。王艾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很多話,直到她的眼睛漸漸紅了。


    王艾撇過了頭,安霖魚背對著王艾,眼淚從臉頰劃過,弄濕了床單。


    王艾愣在原地。


    “你都看到了,為什麽還要問,你當我是小孩子嗎?不懂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嗎?非要戳人痛點嗎?”安霖魚背對著王艾擦了眼淚。左手撫摸著打好石膏的右手,到最後,安霖魚不知道是在和王艾說,還是對自己說,呢喃了一句:“對啊……我也還是孩子呀……”


    “王艾哥…”安霖魚將腦袋緩緩倚向牆,轉過了身子,緊盯著王艾:“你不應該救我。”


    “你胡說什麽呢!”王艾看向安霖魚。


    安霖魚笑著,眼淚落下,抬起自己的左手解開自己的扣子,脖頸以下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王艾哥……我今年才十二歲。這些會時時刻刻的提醒我自己,你髒了,你惡心,你低人一等。這對我是一種折磨。”


    王艾吸了一口氣,擦了擦臉,紅著眼眶一個箭步走上去,拉住安霖魚的衣服,抱著安霖魚:“不是你的錯。”


    安霖魚把腦袋靠在王艾的懷裏,笑著:“王艾哥,這些痕跡會消失,但是不會消除。不是我的錯又能怎麽樣?”


    “小安,你是被害者。這些痛苦不應該是你來擔。天下沒有這個道理說,擁護錯的人。”


    “王艾的,我所看到的有些錯,就像弟弟打碎盤子,錯的永遠是姐姐沒有照顧好他。”安霖魚離開了王艾的懷抱:“今天的事別告訴我的家人了。”


    “你就這樣忍了?”


    “王艾哥?知道傷害我的人是誰嗎?”安霖魚抬起頭看向王艾,眼角沁著淚,嘴角的弧度凝固在絕望的那刻:“是我的班主任”


    王艾愣在原地,安霖魚離開了王艾的懷抱,撫摸著自己的眼睛:“王艾哥,你相信嗎?隻要我講這件事情抖出去 ,風波會引向我,輿論,流言,指指點點,不會指向監獄裏的人,承受這些的人是我。監獄裏的人聽不到外麵世界的話語,那些殘忍,無謂的的談資傳入的是我的耳朵。你覺得我還能忍受的了嗎?”


    安霖魚躺了下來,看向窗外,太陽隻剩一線,卻依然緩緩向地平線移動。


    王艾給安霖魚蓋好被子:“你的家安眠藥是哪兒來的?把它給我。在你走不出去的時間裏,家裏別藏這些東西了。”


    “是醫生開給我的,有助於抑鬱症”安霖魚背向了王艾。


    王艾垂下的目光,回到了安霖魚的身上。安霖魚又是一句話也不說。


    他離開的日子裏,她到底出了什麽事。


    這個問題不隻王艾想知道,安霖魚也想知道。


    安霖魚也想知道,在她成長的日子裏,那些“孩子”怎麽會露出這麽醜惡的麵目,那個和藹,挺著大肚腩的老師,怎麽會撕下這麽醜的麵具。


    這個問題安霖魚得不到解答,也不會得到。所以隻能等時間漸漸告訴她,放開這一切。


    傍晚的時候。安霖魚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去了阿靜家住,這個周末不回家了,安奶奶沒覺得什麽不對,因為阿靜是安霖魚一直的好玩伴,安奶奶信得過。


    過了幾天,安霖魚出了院。也回了學校,林平安出去培訓了,安霖魚這幾天過的依舊生不如死。


    周三剛放學時和奶奶視頻電話,表示自己很好。回了學校,晚間的時候安霖魚到了不沉海邊逛了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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