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你打開門!你聽我說,隻有一句話的!盛意,你開門……不開門你就開開窗,我好看看著你的臉說!”魏醒在院門外撕心裂肺地喊著,每一聲都像揪著盛意心一般,一下,一下,抓住,放開……盛意撫摸著心髒的部位,覺得那裏疼得厲害,他半蹲在地上無法動彈。


    盛暖靠著窗戶看下麵:“我去放他上來吧,你好歹聽下他要說什麽?”


    “不要……!”盛意大叫了一聲,他扭過頭看著那張古式寫字台上的幾個淩亂的信封。他該怎麽辦?十分鍾前他還在寫信,寫給院子裏的這個人,但是,隻是小小咪了一覺之後,這個人就找上了門。


    他在屋子裏轉來轉去,魏醒不再叫喊,累了吧?難為他扯著嗓子喊了四十多分鍾,他靠著院子裏的老樹呆呆地盯著這個窗戶,眼神透過窗戶一直看到盛意的心裏。


    盛意為難地轉悠著。不該原諒他吧?他是那麽的可恨,可是,已經那麽努力地全心全意地經營、澆灌這份愛了,誰來告訴他……誰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盛意坐了下來,決定把沒寫完的信寫下去。他拿起筆,隻起了個頭,眼淚吧嗒、吧嗒、吧嗒……一滴滴沒間斷地滴落在“魏醒你好”這四個字上……怎麽能這麽傷心呢?


    看著麵前的三個信封,盛意覺得,它們就像自己的三段經曆,那些過去的、不堪回首的種種。那麽……現在呢?這段感情也要變成信封了嗎?


    他該怎麽辦?盛意悄悄來到窗戶邊,他看下門的方向,龍鳳胎的姐姐盛暖不知道去了那裏,這很好,這樣的窺視他不希望姐姐看到。


    魏醒……他瘦了,穿著不合時宜的衣服——北方風衣,來到正是穿著短褲襯衣的南方小鎮,沒人告訴他,或者提醒他嗎?他來得一定很急……他吃飯了沒有?盛意覺得自己很賤,這個時候了還心疼他惦記他。


    猶如心電感應一般,魏醒猛地從樹下直立起來,他看著窗戶,急急大喊:“我知道!你在那後麵……你不開門,這沒關係!我就在這裏說!”


    盛意倒退了幾步,魏醒的大嗓門實在可怕。


    “盛意…………我比愛你……還要愛你!”魏醒在下麵突然那樣喊了一句,盛意被震得七顛八倒的晃悠起來。娘西皮的皮呦,這可怎麽好?


    第一個信封的時間段在……幾個月……之前……


    盛意一直想從夢中醒來,所以他在夢裏拚命地奔跑、大叫、翻滾,他想了無數的辦法希望醒來。他知道自己在做夢,那些事情是還未發生的事情……


    還來得及,快跑……


    還來得及……要趕快醒來……


    來得及……的?


    “我在這裏……等著你回來哎……等著你回來……看那桃花開……”


    手機設定好的鈴聲終於響起,夢中圍繞著地球跑了三十多圈的人的頭部先是懶洋洋地在枕頭上蹭蹭,微微打開的窗簾縫隙照射出的那一抹陽光照耀在他那張暖玉色的麵頰上,習慣性地向後倒一下,身後是空的,再倒一下,很空且涼。


    “還是……晚了嗎?”盛意歎息了一下,嘴巴上雖然很隨意地低聲呢喃,這心怎麽揪揪著難受起來了。他緩緩坐起來,活動下酸又澀的腰——魏醒就是隻自然原生態的牲口。


    幾隻冬日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在吃昨日他放置在窗台上的米粒,盛意看著那邊發了一分三十秒的呆,拿起電話,撥給自己的龍鳳胎姐姐盛暖。


    “姐。”盛意。


    “我昨天晚上出夜車。”盛暖的聲音有些不耐。


    “我恐怕……又要逃了……”


    盛暖那邊呆了一下,幾分鍾後,她的聲音清晰,冷靜:“你看到什麽了?”


    盛意合起眼睛,回憶他的夢:“魏醒去給我買豆腐腦,沒有帶錢……小區南邊有位溫和、溫暖的先生,這人我以前見過他……”


    盛意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抬起頭看著床頭櫃上的黑色老爺車皮夾,盛暖咳嗽了一聲,他才繼續說下去。


    “魏醒忘記帶錢了,那位先生借給他三塊六。”


    “然後?”


    “然後,他們認識,成為朋友,慢慢發現性格互補,愛好相同,曾經在一個小學上過學,都很喜歡小時候的一種叫蜂蜜糖的零食,那位先生……人品不錯,是位教師……”


    “再然後?”


    “他們不知不覺地成為知己,於是相約去釣魚,天雷勾動地火後,他們發現他們才是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


    “……你看到多遠?”


    “四個月後,魏醒痛苦無比,他無法麵對我,他想分手,就是不敢說,他看到我就很痛苦,越來越痛苦,於是每天喝酒導致胃穿孔……那位溫和先生……為此遠走他鄉,魏醒丟下在醫院一臉迷茫的我,帶著手術後的傷口跑去宣布他的愛情……姐……我無法阻止……他們是真心相愛,每個人,這輩子都不可能隻愛一個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姐弟倆沉默了許久,盛暖說:“那麽,在你逃跑之前,來我這裏吧,我們都許多年沒見了。”


    盛意說了句好,於是掛起電話。


    窗戶外的麻雀終於吃完米粒子撲楞楞地飛走了,魏醒悄悄地推開門,他害怕驚醒盛意。三年了,他每天早起為盛意買他喜歡吃的豆腐腦油條。


    “哎?怎麽醒了?”魏醒本來想進屋悄悄地按照以往的規矩親一下他,卻被盛意那雙閃著奇怪的光的眼睛嚇了一跳,他立刻檢討自己做了什麽錯事?


    盛意靠在床上,眼神清醒無比地看著他,那眼神裏帶著一種魏醒不懂得的東西,好像……看到了他某個不可告人的猥瑣秘密一般?


    “恩……睡不著,就醒了。”盛意突然古怪地笑了下,上下打量他,他伸出手招呼他過去,魏醒走過去之後,盛意摟住他的脖子,快要勒死他一般狠狠地抱著——其實盛意覺得,自己的本意就是想勒死他。


    吃醋的男人……太可怕了。


    “喂……盛意……盛意……”魏醒吃力地掙紮著。


    “我愛你……非常愛……”盛意突然在魏醒的耳朵邊說了一句,魏醒頓時呆了,三年了,整整三年,他把他當寶貝一樣嗬護,他把他栓在自己的金利來皮帶上時刻都要看到他,從最初的瘋狂霸道的強迫的掠奪一般的愛一直走到現在……盛意從未對他說過他愛自己。


    魏醒呆了很久,他姿態很古怪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地那麽矗著,表情忽喜忽悲,神情忽急忽緩,呼吸忽長忽短。


    盛意看著這個狂喜的男人……也看了很久,然後他說……


    “我餓了。”


    正在喜滋滋的魏醒有些慌亂地站直,什麽話都沒有說,跑出去熱他的豆腐腦油條。為了這句“我愛你”,他奮鬥了整整三年,一個勉強在商場上翻雲覆雨的魏醒,在家就像老媽子一樣地養了三年寶貝兒,他以為他不在乎了,不說那句“我愛你”也沒什麽,可是為什麽聽到之後他這樣高興呢?他要高興死了,就快死了……已經歡喜死了。


    盛意洗完澡,披了浴衣到廚房,魏醒神經叨叨地看著麵前的餐桌,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盛意倒是有些從剛才那股子絕望的情緒裏跳脫出來的感覺,他緩緩坐下,開始吃早餐。


    魏醒巴結地笑了下,也拿起勺子一起吃,一邊吃一邊開始沒話找話。


    “你知道嗎?我覺得我老了。”


    “怎麽說?”


    “我早上竟然忘記帶錢包。”


    “後來,你去搶劫豆腐腦了?”(我要是不愛吃豆腐腦該多好)


    “哈哈,你的笑話不好笑,下次換個新的。”


    “好。”


    ”小區有位先生,好心地借我錢。”


    “你可以以身相許。”(我要戒掉豆腐腦)


    “咿?……盛意,你在吃醋?”


    “沒有。”


    “你有。”


    “沒有。”


    “給個麵子說你有。”


    “有。”


    “隻是小區的鄰居,下次見到還他,我保證,我跟他不會有任何其他的糾葛。”(你們會糾葛成為朋友,朋友變成摯友,摯友變成知己,最後還搞到一張床上)。


    一股子奇妙的氣氛在伸延著,一直伸延到……魏醒收拾完,盛意幫他搭配好西裝,選好領帶,甚至他幫他準備了適合那套衣服的腕表、袖扣、錢包、皮鞋、暗花襪子。


    魏醒依舊是用著那種我離開你可怎麽好的眼神看著他,盛意伸手在他腦門上拔了一根頭發,那頭發有一點點白根。魏醒都開始長白頭發了,時間可真快,盛意算了下他們最後的時間。


    六天後,魏醒和那位先生無疑在小區超市見麵,還一起喝了咖啡,原本隻想小坐,卻意外地坐了兩個小時,而且相見恨晚……


    然後……在五個月後,魏醒會開始他新的戀情,愛得不比他們三年前再遇那段差,甚至他們的愛更加強烈,就像龍卷風一般……他們三人的愛,沒有錯,卻也沒有對……誰知道呢?


    盛意端著早上的咖啡,靠著二樓的窗戶看著魏醒彎腰上了他的車,司機微微衝著二樓站著的盛意點點頭,轉身進了車子帶著魏醒離開……


    轉回身,盛意想回到臥室再躺一會,他打開音響,卡門曲前麵那段嘰嘰嘎嘎的小提琴聲猙獰地在屋子裏鋸木頭,它鋸完一段又一段,一直鋸到的盛意的心都有了一種複合場景——音樂的支離破碎。


    心情粉不爽的盛意翻來覆去,連最愛溜達的鳥市都沒去——最近這半年,盛意最愛去那裏了,他愛看那隻花斑虎皮大鸚鵡,那隻鸚鵡標價六千,原價一萬二。之所以賣那麽貴,是因為那鳥會唱歌,它會唱:“學習雷鋒好榜樣,忠於革命,忠於黨!”它能翻來覆去,一天到晚沒完沒了地唱這三句,能給你憋死。它除了喝水、拉屎、吃鳥食,其他的時間,它就學習雷鋒。


    盛意每天早上起來都去看它,每看一次,就笑死一次,後來賣鳥的那哥們說了:“哥,求求你,買了它吧!你要不喜歡,幹嘛每天來啊,都笑成這樣。你要喜歡三千就賣。”


    盛意不買,他知道他要是買回去,這賣鳥的就笑死了,他這是做好事,真的,他就想看看這鳥最後到底能降到多少錢。


    有時候,盛意還是很壞的,用魏醒的話來形容:“盛意就是披著雅典娜皮的一隻蠟筆小新。”


    盛意渾渾噩噩地發呆到十點,沒去公司,他男人是董事長,他是董事長的蠟筆小新。


    “怎麽沒來?”魏醒不放心,打電話問他。


    “我在想,如果我們分手了,你說會怎樣?。”盛意很認真地問。


    魏醒在那邊全然不相信地笑了:“鳥市那個賣鸚鵡該笑死了,快點,收拾收拾上班了,沒你我幹什麽都不行。”


    盛意放下電話,起來收拾自己,他無意看到沙發上的那本格言書,書是昨天晚上在夜市買的盜版書,一塊錢一本。裏麵的道理也是盜版,缺頁,字還不全,還有“5878a7ab84fb43保護版權!尊重作者!反對盜版!yrightof晉江原創網”這樣奇怪的亂碼。你說你盜就盜吧,還不給處理幹淨了,盛意決定下次隻買正版,他鄙視自己,做盜版的太他媽無恥了。


    那書裏有段話是這樣寫的:“人這一輩子,過去得很快,我們不知道明天將會發生什麽,所以我們需要每天傾盡全力地努力……每一件事情都會有結果……好的結果、壞的結果,都會有個結果……”


    盛意走過去,拿起那本書突然很憤怒地甩在牆上,他擤擤鼻涕,兩行淚水緩緩地流淌下來,大吼了句:“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無數個為什麽從他的嘴巴裏吐出來……結果,沒有童話裏那個啥都明白爺爺出來告訴他這是為什麽。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沒有……


    沒有人知道最後的結果,提前知道結果,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是,盛意他和別人不同,他這一輩子,也許他不知道自己會活多久,但是他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後天會發生什麽,隻要他愛上,某個人,甚至是一隻狗、一張桌子,他就能在夢中穿越時間,預知一未來。


    再然後……盛意收拾完自己,擦幹淨鼻涕,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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