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慢慢放下磚頭, 他看著穿著魏醒大褲衩, 自己的大背心,嘴角泛青,一臉驚駭的曾旭。


    “呦, 這不是曾大老板嗎?不賣花,改做飛賊了?”魏醒出言譏諷, 對這個人絕對不能客氣。


    曾旭訕訕的笑下,放下啤酒桶:“這不是, 緊急避難嗎。”


    盛意看著自己每天打掃的幹幹淨淨的家, 這才幾天啊,家裏就給翻騰的像個狗窩。對於曾旭這人他倒是了解,這人就是個驢球蛋表麵光, 他連雙襪子都洗不好。他上下打量著曾旭, 這個人大概被誰虐待過,這種傷, 他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丁茗。


    曾旭的手悄悄放到背後,他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把那雙被捆的破了的手露到大家麵前。


    “吃飯了嗎?”盛意記得冰箱裏沒什麽值得吃的,不知道怎麽了,他突然問出這話,身邊的魏醒臉色卻是一變。


    “吃……吃了。”曾旭在困境中掙紮著, 每說一句話,都對他是一種考驗。他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份輕飄飄的麵子, 為了讓盛意能正視自己,為了讓盛意能認同自己,為了讓盛意再次的把自己當成個人看,當然,這裏麵他自己的虛榮心也在作祟。可是,這麽努力,這麽努力,還是不得不把自己最最狼狽的樣子露到了盛意麵前,徐磊這些天追的自己上天無門,入地沒洞。他是真的覺得生無可戀了,他來這裏的目的就是臨死前來懺悔了。


    盛意看下魏醒:“能幫他找點藥,買點吃的嗎?”


    魏醒搓了下鼻子一邊的地方,晃晃鑰匙:“那你要吃什麽?”


    盛意想了下:“你做的麵條。”


    魏醒說:“你知道,我隻會下掛麵。”


    盛意笑了下:“我就愛吃你下的掛麵。”


    魏醒頓時滿足了,他炫耀一般撇了曾旭一眼,轉身出門開了車子,一溜煙的跑到附近超市買了十卷掛麵,一大堆的東西提了回去。這一次魏醒把車停到了唐遠家的車位,他悄俏的走到家門口,門已經撬壞了,他開了門把那些吃的放到玄關,悄悄的蹲在門邊偷聽。


    屋子裏,曾旭正在做“臨終”懺悔。大概這位同誌準備懺悔很久,魏醒覺著自己走了足夠多的時間,裏麵才告誡到初相遇。客廳裏,那一聲聲充滿柔情的痛徹心扉的懺悔伴隨著盛意那冷淡淡的說話聲。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我故意跟你要煙的,我想著,你要不給我,我一定會想其他辦法跟你搭訕。你站在報到處,一屋子臭男人,就屬你皮膚白。”


    “白骨精還白呢,你怎麽不一見鍾情啊。”


    魏醒握拳,心說,好樣的,小意,就這麽著。


    “你知道,我為什麽把你弄到學生會嗎?”


    “居心不良唄。”


    “對!不是,不是的,真的,我就是覺得,隻有你在身邊,世界就會美好起來。你那麽幹淨,總是一聲不吭的躲避在角落,你就像個失去溫度的孩子,我想抱著你溫暖你。”


    魏醒咬牙,這個牲口。


    “-盛意,你恨我嗎?”


    “不恨,我跟你不熟。”


    魏醒的手比了個勝利的姿勢,無聲的張大嘴巴狂笑。


    “我就要死了。”


    “哦,別死我家裏,我們剛出醫院,不想轉天就進公安局。”


    “我就要死了。”


    “你說點別的,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來懺悔。”


    “哦,繼續。”


    “我說哪裏了?”


    “膚白,還很冷。”


    “對,那個時候,你多好,早上,你會去為我買早點,家裏的窗台上你養那麽多可愛的小盆景。那個時候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許他們真的說對了,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


    “閉嘴。”


    “……”


    “曾旭,你來我家避難的吧,看你這一身坑坑窪窪的二麻子地,你當我家國際救援組織呢?”


    曾旭在那邊許久沒說話。


    屋子裏,傳來盛意點煙的聲音,魏醒覺著很生氣。這個曾旭怎麽說,那也是過去式,對於盛意他應該屬於完全不存在式。盛意為什麽要替他發愁?這還抽上煙了?為什麽家裏一盆小盆景都沒?難道自己不值得他為自己養盆景?


    盛意不急不緩,帶著一股子天然涼意的聲音又傳來了:“我挺感激你的,真的。你別看我,其實我早不恨你了,沒有你的不仗義,我也不會認識我家三傻子。魏醒那個人,人糙了點,對我可是一心一意的。以前我什麽都不信,也無從信,跟魏醒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想,如果沒有你那樣做,我就和那麽好的人活兩差去了。其實,你也不用覺著對不住誰,說這話有些俗,你還真的對不起你父母了。你跟我這裏要死要活的,回頭,你媽那麽大年紀了,白發人送黑發人。說吧,別的幫不上,錢我還是能幫一些的。”


    曾旭在那邊沒說話,不久之後好似自我解嘲一般噗哧笑了一聲:“盛意,你覺得我在嚇唬你嗎?”


    “你以為呢?”


    “知道嗎,這段時間我經曆了什麽?”


    “……知道別人苦難的事情,對精神是一種極大的負擔,不要強加給我。”


    “我從小就調皮搗蛋,我爺爺常說了,調皮的孩子有出息。那個時候爺爺大小還是個領導,所有的人都跟他誇獎我,調皮的孩子有出息。我爺爺特別疼我,他喜歡問我,小旭,以後有錢了,你要給誰啊?我就說,掙了錢,給爺爺蓋大樓……我爺爺誇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後來上學後,我也真的是一帆風順的,小學、中學、大學,一路就這麽順順利利的走過來。我承認,我這人被家裏人保護的太好,不懂得什麽是感恩,一切都覺著是應當應份的。後來遇到你,我終於知道自己跟別人哪裏不一樣了。我追你,依舊是一帆風順的,甚至我對你的出賣也是一帆風順的。


    這些天,我反抗、逃跑、被毆打、被哄著、一冷一熱、一饑一飽的,我真的發現了,小意,多可笑,這麽大了,我才發現,地球不是繞著我轉的,多可笑……多可笑,快三十歲了,我才知道,屈辱、委屈、呐喊無助是什麽感覺。牲口……我就是個牲口……我對不起你,一年……我不知道你是怎麽過來的,我是牲口,不擇不扣的牲口……哈哈哈哈哈!”


    曾旭狂笑著,魏醒怕盛意對付不了他,剛準備出去,屋裏盛意那聲就像冰箱裏剛倒出的冰塊,撞擊之後的那股子帶著涼意,帶著棱角的碰撞音又沒有起伏的傳了出來:


    “你爺多不易,死了那麽久了,你還把墮落的責任推給人家。我就鬧不清了,你都混這份了,還能翻著花來告訴我,不是你的錯,是社會的錯,是父母的錯。別說,不是牲口,還真說不出這話來。”


    屋子裏再次安靜,安靜許久,那位曾旭磕磕巴巴的來了一句:“我是真……真的想死的。”


    “恩,一會出門,我給你二十塊,十塊打車到後山,院門口土產買繩子,三塊多一米,三米充裕了,你隨便找顆大樹,我不攔你。”


    又過了一會……


    “我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風聲過了再出來。”


    魏醒忍無可忍,終於竄了出來,他蹦到客廳指著一臉晦氣的曾旭開罵:“你個xxx,滾蛋!”


    盛意扭頭看他,他早知道那個人蹲門口撓牆呢,他笑了下:“得了,得了……”


    話音未落,門口卻傳來大力拍車門的聲音,曾旭頓時嚇得渾身發抖,一屁股軟癱到地上。


    盛意指下一樓的衣帽間,曾旭爬起來,急急的跑過去。他跌跌撞撞的,路上還閃了個踉蹌,他爬了幾步,跑進衣帽間,回手關了門。


    沒片刻……盛意家的客廳,晃進一個錚亮的大禿頭。


    “喲,我也是剛聽說,早上看新聞才想起來,老弟是住這個小區的。”徐磊一進門,先裂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往一邊站了一下,有人端著花籃,水果進屋,不久之後那裏堆了一地板的慰問品。


    魏醒提著一個塑料袋,四下看下,不知道該給這位禿子什麽反應。盛意站起來,衝徐磊笑下:“隻是小事,勞您還惦記了。”


    徐磊摸下禿頭,笑了下:“見外了不是,應該的。不看誰的麵,看曾旭的麵也要來看一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緊緊的盯著盛意,尤其是說曾旭名字的時候,嘴巴裏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家裏亂,您坐?”盛意指下自己的家,別說,這會子還真像個豬圈。


    徐磊看下站在門口的那群人,童儒初對著家裏四下打量著,眼神很沒禮貌。


    “你們出去等我。”徐磊吩咐。


    小片刻,就在剛才曾旭坐的地方,徐磊坐了下去。他看著坐在他對麵的這兩人,上下打量了好一會笑了下:“魏老板是本地人,我呢,算是外地來的,也不想結這個梁子。”


    魏醒遞給他一支煙,幫他點著後說:“您這話我聽著糊塗,咱是不是有什麽梁子?魏氏小打小鬧的,經不起那份折騰。你有話明說,不是說了嗎,不是外人。”


    徐磊抽了幾口煙之後,將煙灰在煙灰缸裏彈撥了兩下說:“最近,魏老板的公司要上市了吧?”


    魏醒點點頭,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徐磊歎息了一下,一臉沉痛:“我家那個小貓……”


    小貓?魏醒跟盛意對視了一眼,打了個大大的冷戰。


    徐磊笑笑:“沒錯,一隻帶著舞著小爪子隻知道亂抓的小傻瓜。最近那小家夥喜歡幹一件事,一件大家都不理解的事情,他找到一家藥業公司的上市谘詢團的主要人員,還搞到不少內部報表,每天想著法子的在那些報表上找漏洞。我就說了,都不是外人,你這是何苦呢,這孩子還找了許多做假證的,一旦那家可憐的公司上市,他們這邊立刻暴露說藥業得藥品有問題,


    這小貓整的那點花花道子可多了……”


    魏醒氣的渾身發抖,要不是盛意拉著他,他早就蹦起來了。


    徐磊擰了煙頭,拍拍自己的大腿笑了下:“那小貓你們見到了嗎?如果沒見到我告訴你們怎麽找他,他喜歡在抽煙的時候,留下一段好長的白杆就掐,小家夥沒受過罪,就知道浪費,就像這樣。”


    徐磊指著煙灰缸裏那一堆剩下好長白杆沒吸完就掐了的煙屁股笑,盛意剛想張嘴,徐磊又指著地板上亂丟的毛巾說:“他每次洗完澡都會亂丟毛巾,沒人管他,他就任由這些東西丟一天。他吃西瓜懶得吐仔,所以你隻能看到他啃的西瓜皮,看不到籽兒。不知道這孩子哪裏來的破毛病,總之他邋遢的要死,所以每次他脫下來的襪子,他喜歡塞沙發縫裏。”


    徐磊從沙發縫隙生生摳出一對卷成團兒的臭襪子,拎著對盛意他們笑。


    盛意跟魏醒看著那個禿頭,隻是覺著渾身發涼,這家夥太可怕了,他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現在想來,曾旭落到這個人的手裏,還真的是可憐了。


    魏醒小聲問盛意:“怎麽辦?招不招?”


    盛意輕輕搖頭,從牙縫擠出幾個字:“別說話,看情況。”


    徐磊看他們不說話,他笑了下並不追問,他丟開那雙襪子仿若安心了一般開始說另外一件事情:“以前啊,我常跟那個家夥喝酒,每次喝醉,那家夥就喜歡說一件事,你們想知道他說什麽嗎?”


    沙發對麵那兩人一起搖頭。


    徐磊無所謂的繼續說:“他說,他要賺好多錢,買下魏氏,他要把一個該死的頭大無腦的蠢貨送到工地搬磚頭,他要那個不珍惜他的人,跪下來哀求他,他是無論如何不能原諒那個水性楊花的家夥的。他要把他關起來,一點自由也不給他,他要他知道誰是天誰是……”


    “別說了!”對麵沙發上的那對早就按耐不住憤怒的人一起喊了一句,他們站起來,齊齊指著衣帽間一起喊到:“在那呢!”


    大禿頭,開心的抹下自己的亮光光的頭頂,嘿嘿笑了一聲,他站起來,不緊不慢的走到那邊推開門,衣帽間內的曾旭一臉驚恐的看著門口的這隻狼。


    徐磊揚揚眉毛:“你看,生活就是這麽簡單,走吧,小貓。你要買□□,咱就去買□□,我給你準備了一箱子,還給你買了個山頭,隨你炸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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