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打虎的經過,聽得孫德成一驚一乍,直呼小郡主英勇,頗有乃父之風。


    把個小丫頭逗得咯咯直笑。


    嚴格來講,元昭也算孫德成看著長大的。


    從小小的、徹夜哭鬧不止的一團,長到受人冷落的兩歲小娃,再到人人避之不及的小煞星。幾年不見,昔日那仗勢欺人的小娃,長得像朵嬌嫩的花芽兒了。


    可惜長在北月家,未來的人生早有旁人替她規劃完整,偏離不得。就算孟二小公子不合適,餘生這麽長,總有適合她的人出現接了這口鍋。


    “孫監……”


    正在感慨間,孫德成突然聽到小丫頭自編的稱呼,忙笑道:


    “郡主,您可以稱呼微臣孫大人。”


    “孫大人好生疏的稱呼,我們這麽熟了,你可不能升了官就對我撒謊。”元昭邊吃邊瞅他一眼,滿臉的認真。


    “不敢不敢,郡主有何吩咐”


    “吩咐倒沒有,就想問問,我長得跟阿爹阿娘像嗎”


    “……”沒想到她問這個問題,孫德成不由愣了下,“當然像,郡主為何這般問有人拿這個說事欺負您”


    “嗯。”元昭鬱悶地點點頭,把點心啃得格格響。


    原來,定遠候出征時,朝廷派了督軍禦史一路隨行,監督軍務。此人姓吳,乃皇家親信。與監軍不同,他有領軍權,而監軍隻有監察權和上書的密旨權。


    既有領軍權,自然擁有屬於自己的將領和隊伍。在朝中又有皇親貴戚的照應,他們根本沒把定遠候放在眼裏。


    平時危險的戰役由他去,穩贏的由他們來,就等著將來扛一身軍功回朝廷領封賞。他們針對定遠候就算了,竟還拿小郡主的長相嘲笑定遠候的子嗣不純。


    說白了,就是暗指小郡主並非定遠候親生,汙辱薑夫人的清譽。


    “這幫子該死的,”孫德成恨恨地罵了句,問,“候爺就這麽算了”


    “不算能咋滴”元昭皺著小眉頭,萬般憋屈。


    那時的她才六歲多,經常在營中溜來鑽去,無意間聽到那些人紮堆閑話口無遮攔汙辱自己爹娘。她年幼,打不過,那些又是糙人,自己罵贏了也不解氣。


    一時怒火攻心,喪失理智,她溜到營外的山野林深處摘了一把斷腸草……本想讓對方一鍋端的,不料被洛雁她們察覺及時製止惡行,把她拎到阿爹跟前。


    “敵眾我寡,敵強我弱,奈何當退讓一時,靜待時機反擊,這叫讓威。用兵和對敵一樣,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若三者缺一,即使你贏了,也必定留有後患!”


    “傻孩子,你今天這把草扔進去,明天我們全家人頭落地,這就是你的計劃”


    阿爹端坐高堂訓斥她時,老臉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態,讓小元昭羞愧難當。


    哎,她果然不是阿爹親生的,太蠢了。


    之後,每到一處,阿爹總在附近的城裏設臨時將軍府安置她,不讓她有機會見到那些愛嚼舌根的壞蛋。


    當然,在孫內侍監的跟前,自己摘斷腸草的事隻字不能提。


    “阿爹說,被人講幾句又不會少塊肉,耳不聽心不煩,眼不見心不亂,就把我扔到這將軍府裏自生自滅。”元昭一臉妥協地啃著酥餅,“等我將來回京,去瞅瞅那位吳督軍的孩兒有多像他……”


    如果不像,她就把“吳督軍的兒子不是親生的”告知那些在茶館裏說書的人知道。


    噗,小姑娘的坦誠相告讓孫德成哭笑不得。


    “可不許這麽做,若被陛下知道,定會重重罰你。”他不是嚇唬她,這是事實。


    “哼,罰就罰。”元昭有些小賭氣,“我知道,出了宮,一丈紅對大家不起作用,那我也不能任人欺辱。姑父陛下說過,我是他封的郡主,不能給他丟臉。


    阿爹膽小,我才不怕那些人呢。”


    “對對對,郡主自然不用怕他們。”孫德成怕惹起她的性子,耽誤自己的問話,連忙岔開話題,“好了,不愉快的事我們不要想它,喝碗湯順順,別噎著……”


    元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順從他轉移話題的心思,繼續回答他其他問話。


    她快八歲了,年紀不小了,兒時在宮裏的記憶和跟隨阿爹這些年的經曆,還有三哥偶爾得空對她的諄諄教誨,使她多少有些明白自己一家人所麵臨的處境。


    一直以來,父兄和母親給她的印象總是顧慮重重,對任何人謹小慎微,生怕落人話柄。


    有用嗎換來別人的尊重與認可了嗎沒有。


    她姓北月,注定一輩子仰人鼻息,對人俯首帖耳。正如阿爹所言,敵強我弱,該低頭時要低頭。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配讓她低頭的……


    就這樣,孫德成陪了元昭一個時辰,問了許多事,也教了她一些規矩。比如獵到熊掌不能隻說獻給陛下和月娘娘,皇後是後宮之主,要排在月貴人之前。


    當然,定遠候不提皇後是有原因的。對方占了他堂妹的皇後之位,還想讓他在言語之間恭敬諂媚,那不可能。


    即使落魄,北月氏的傲氣不能全丟嘍。


    從元昭的口中得知,定遠候父子/女三人在外邊的處境不太好,孫德成的內心略有幾分同情。


    臨走前,對送行的定遠候笑吟吟地感慨一番:


    “看到郡主活潑伶俐,虎頭虎腦的,微臣很為她高興。可是候爺,郡主終究是女兒家,舞刀弄槍的恐怕將來遭人非議……您和薑夫人需多花一些心思啊。”


    說罷,不等定遠候回過神便上了馬,與孟家人揚長而去。


    婚書已經換回來,日後各自婚嫁,互不幹涉,孟家人是一刻不想多留。孫德成身份特殊,亦不敢強求孟家多留幾天歇歇腳,隻說盡快回去複命不敢耽誤。


    來去匆匆,不排除他們去明查暗訪。無妨,明人不做暗事,隨便查。


    等他們走遠了,季五才敢疑惑地說:


    “候爺,這位孫大人好像對小郡主頗為關心……”


    莫非,是小郡主在宮裏住的那些年結下的忘年之交人緣不錯嘛。


    是啊,定遠候深以為然地點頭,目光深遠。


    據說,嬌養在宮中的八皇子今年大病小病沒停過。若被有心之人看到阿昭活蹦亂跳地跑去獵熊打老虎,得多招人恨啊!


    孫德成這番話不知是有意無意,值得深思。


    “公直道長到了嗎”


    “到了,正在燕塞林郊的白雲觀歇息。”


    “今晚把他接到府裏,從明天開始,給昭兒安排時段跟他學道,不許再出門!”他聽孫德成的意思,孩子可能要回京了,抓緊時間讓她多學一些本領。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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