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宮裏,內官與餘醫官向豐元帝如實匯報侯府的情況——


    “真傷得那麽重”豐元帝不太相信,一心二用地看著奏章。


    一箭貫穿,這份錐心之痛,哪個小孩子能夠承受得住就比如宮裏的孩子,擦破點皮如臨大敵,宮裏的醫官一日三趟地跑,仿佛少跑一趟孩子就沒救了。


    把孩子們慣的,如同紙紮的燈籠,一碰就破,更別說戳了。


    “臣不敢撒謊,”餘醫官俯首,“除此箭傷,臣還發現郡主身上有多處舊疤痕……”


    有些疤痕十分淺淡了,依舊能判斷出刀劍傷口,和猛獸的爪痕。


    “爪痕”豐元帝吃驚抬頭。


    “陛下,”安靜侍立一旁的孫德成躬身道,“就是上回老奴到南州探望郡主時,她正好被猛虎所傷,當時那張小臉哦,白得跟紙一樣。”


    “嘖,”豐元帝一臉嫌棄,“這定遠侯是把她當男兒養了嗎再如何寵她,那也是一個女娃!身嬌肉貴的,他上次要肯讓阿昭隨你回來就不必受這份罪了!”


    “可不是。”孫德成附和,“不是老奴不敬,而是這男人啊上陣殺敵還行,帶什麽孩子帶在身邊他也不管,把她單獨扔在城裏讓一群粗手笨腳的奴婢侍候。


    哎呦,那場麵,看得老奴心疼死了。”


    唔,放下奏章,豐元帝揉了揉眉心,思慮片刻,命令餘醫官:


    “你,把宮裏最好的藥材帶上,到侯府住一陣子,務必把安平郡主給朕治好!若有閃失,唯你是問!”


    “臣遵旨。”


    “孫德成。”


    “老奴在。”


    “明兒你代朕到府上慰問一番,看看郡主傷勢如何了。囑咐定遠侯夫人好生照料孩子,需要什麽讓醫官直接回宮取便是。阿昭怎麽說也是朕看著長大的,無需顧忌。


    另外,讓孩子安生在府裏養著,不必著急見駕。尤其是定遠侯,此人固執刻板,注重禮數,一回來鐵定要拎阿昭進宮!”


    “肯定會!”孫德成附和著,一臉恨恨的。


    “你去傳旨,”豐元帝想方設法阻止悲劇的發生,“倘若朕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的安平郡主,朕治他……他夫人的罪!治家齊國平天下,他連家事都治不好,談何平天下”


    “老奴領旨!”孫德成肅然俯首。


    餘醫官一直安靜跪著,對二人的一唱一和置若罔聞。


    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盡忠職守,壽命長久。非禮勿聽,閑事莫管,乃宮中生存法則也。


    ……


    翌日清晨,昨兒燒了一整晚的元昭昏昏沉沉地醒來,一睜眼便看到榻前有一張老臉在親切期盼。


    “呦,郡主,您醒了”


    咦“孫內監你何時來的怎的無人通知我”元昭下意識地問,聲音沙啞,“姑父陛下可好”


    “好,好著呢。”這孩子一貫嘴甜,孫內監笑吟吟道,“本官奉陛下之命,懇請夫人允準過來看您一眼。郡主啊,每次本官來看您總是傷重,陛下非常憂心掛慮。


    您呀,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讓姑父陛下憂心,是臣女的不是……”元昭話未說完,嗓子眼裏幹渴得很,咳了兩聲。


    孫內監連忙讓開一些,讓婢女扶著喂她喝水。


    “好了好了,郡主別急,本官是來傳旨的,不便久留,與夫人說幾句便走。”孫內監見她喝得急,忙道,“您就好好歇著吧啊!我先走了。”


    “有勞孫內監。”元昭有氣無力道。


    孫內監笑著朝她躬身一禮,退後幾步,轉身離開內室。


    “郡主,先吃點東西吧待會兒還要喝藥,”喂水的婢女輕聲道,“宮裏派來的餘醫官正在煎藥呢。”


    餘醫官元昭輕挑眉,點點頭,


    “好。”


    走到室外略停步的孫內監聽罷,嘴角微抿,快步來到外廳,朝站在廳中的薑夫人行了禮,


    “夫人。”


    薑氏矜持地頷首回他一禮,孫內監這才挺直腰身道:


    “夫人,陛下的旨意本官已經傳達,望您遵旨奉行,勸侯爺不必對郡主太過嚴苛。他不心疼,陛下可心疼得很。畢竟是在陛下跟前長大的人兒,到了侯爺跟前,不是這兒傷,就是那兒傷的……”


    聽餘醫官講,小小孩童留有一身疤痕,將來怎麽嫁人


    聽得薑夫人眼眶泛紅,一邊拭淚一邊連連稱是。孫內監見狀,不好再多言,隻道:


    “還有,陛下說,今年宮裏的年夜宴,讓侯爺和長公主進宮即可。您就不必去了,郡主年幼,身上還有傷,您得在府裏陪著。在明年季春之前,任何宴飲您和郡主都不必去。”


    今兒是冬月,季春是明年的三月,差不多半年不能露麵。


    生怕表達錯誤,孫內監補充說:


    “夫人別多慮,陛下也是為郡主考慮,她傷勢複發完全是無法安靜休養的緣故。如今回到京城,回到府裏,必須給郡主一個清靜養傷的環境,您說對吧”


    “內監說的是,”薑夫人感激涕零,向他微微屈膝行禮,“謝陛下體恤,臣婦和女兒感激不盡。待昭兒痊愈,臣婦定會攜她一同進宮麵見聖駕,叩謝皇恩!”


    孫內監見她識趣得很,滿意地點點頭。虛行一禮,客套幾句便走了。


    薑氏派近侍代為相送,自己去看女兒,結果剛到內室門口便聽到一些小動靜:


    “沒有白的嗎一件都沒有”她不相信!


    “真的沒有,郡主膚白,要不穿嫣紅的”


    嫣紅看到婢女手裏端的一堆粉色衣裳,元昭倍覺頭疼,猛搖頭:


    “不要,給我換一身黑的。”


    “女兒家穿的一身黑像什麽話”薑夫人進來了,瞟了那身嫣紅衣裳一眼,淡然吩咐,“去,給郡主換件豆青的來。”


    “諾。”


    婢女退了出去,薑夫人來到銅鏡前,一邊問:“怎麽起來了”一邊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阿娘,我沒事,您不用擔心。”元昭坐著,任她摸,“聽孫內監說,餘女官留在咱們府裏”


    “是,陛下擔心你的傷勢會反複發作,讓她呆幾天看看情況。”薑夫人查看女兒的臉色,一邊道,“阿娘讓她住在你的院子裏,若身子哪裏不妥趕緊派人去喚她,啊”


    “哦。”元昭點頭,“阿娘,以後我要穿白衣。”


    “為何”薑夫人好奇。


    “白衣勝雪,品行高潔,時刻提醒孩兒將來要做一個品德高尚之人。”元昭隨口瞎掰。


    白衣染血啥的,在阿爹看來是一份英勇氣概,在阿娘眼裏則是草率魯莽,命不久矣,鐵定嚇得魂不附體。


    見什麽人說什麽話,是她的一貫作風,在娘麵前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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