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郡王奉命監守東平巷之後,能自由出入公主府的外人唯郡王鳳閣一個。他進霽月閣甚至不必通報,若元昭衣衫不整,夏姑姑和楊女官自會派人攔截。


    所謂的衣衫不整,隻要不夠正式,哪怕她穿三層也不算整齊。


    無妨,她不在乎外人怎麽想,在自個兒的院裏衣著隨意,導致鳳閣時常被攔在霽月閣的洞門外。


    “殿下心情如何?平時可有不如意的地方?”今兒隨鳳閣一道來的還有孟軻,他對元昭的生活習慣頗為關心,“日常如何打發?”


    “回郡馬,”侍婢恭敬回話,“殿下日常琴棋書畫與練功,最常見的是彈著琅牙琴,讓奴婢們編舞唱曲兒……”


    除此之外,院裏的家物什幾乎全部換了一種樣式,有高腳、矮腳之分。似乎挺忙的,盡管如此,她還抽空畫出多款頭飾,其中有一款叫簾梳,贈予福寧。


    被福寧郡主帶出去溜了一圈,霎時風靡京城。


    “她似乎過得挺自在。”孟軻聞言笑道,心情輕鬆了些。


    對於這位震懾九州的女將,他是敬佩有加,關懷備至,唯恐有人怠慢了。


    “把似乎去掉。”鳳閣睨他一眼,“她過得比誰都自在。”


    連皇帝聽了他的匯報也深覺不可思議,擔心她日子過得太自在荒廢自身本領。不知情的還以為被圈禁的她過得如何慘淡清貧,卻不知她與福寧達成共識。


    別的女子被圈禁,隻能以繡活為生。她不同,福寧有首飾樓,她出樣式。


    強強聯手,兩人賺的盤滿缽滿,滋潤得很。


    元昭不理軍務後,專心改造家什,少府的活計那是越來越多。物以稀為貴,物件多了就顯得普通了,王公貴族們挑走合眼緣的款式,其餘的被流傳民間。


    漸漸地,一些高腳椅凳成為民眾的日常家什。


    這不,郡王和郡馬今兒到訪,坐的便是高圓石凳、圓石桌。略為不適,感覺有違禮製。但元昭坐那兒一派泰然愜意,他倆若席地而坐倒顯得她高高在上。


    他倆就更不自在了,索性一同坐著。


    “洛雁雖有魄力有想法,可她出身寒門,天生敬畏官員,又是初次擔任主將,怎敢輕易斬殺朝臣之子?”得知洛雁被識穿,元昭不以為意,“說句大不敬的話,她真砍了,陛下未必保得住她。”


    掌管糧草的官員能是普通臣子?可洛雁僅是一名侍衛,還是女的。就算她成了武將,也僅僅是一名武將。


    自從先帝走後,朝中的文武官員地位分明了,武官生生矮了文官大半截。


    武將英勇,但嘴拙,不似文臣能言善辯。就算有理,到了禦前說不過文官,陛下也愛莫能助。


    永昌帝自知能力不足,這才讓兒子晉王拜她為師。


    然而,自從她被圈禁,晉王估計在哪兒聽說了什麽,向永昌帝稟明立場,暫時不到她這兒來學藝了。…


    少陽營如今是郡王在掌管,他直接在東郊習武也一樣。


    鳳閣把晉王的意思傳達給元昭,她不置可否,僅說隨緣吧,不強求。另外,讓洛雁偽裝少陽君是鳳閣的意思,希望藉此嚇退平川王。


    不出所料,光看到少陽旗就把平川王嚇得撤出宛城,朝廷驚喜萬分。


    但好景不長,洛雁被識穿了。


    他倆今天過來,就是想聽聽身為主子的她對此事有何看法。


    “甭說她,就連我,要不是仗著與陛下那點情分,哪敢陣前斬將?”元昭坦言,“上陣殺敵她行,除非朝廷封她為將,否則立不了軍威,隻能充當副將。”


    不僅洛雁,就連她的五姊夫遊長庚,兄長的副將呂摯亦深受忌憚。除非形勢緊迫,營裏無主將,才讓他們暫代主將一職,等朝廷派人接替即刻降為副將。


    而父親的副將洪福歲等人,已被朝廷以年邁為由遣歸原籍種地去了。


    她與三哥覺得,與其讓他們留在軍中受北月氏的牽連一輩子當不了將軍,不如回家種地安度晚年的好,便不作挽留。


    如今的時勢一團亂,亂世出英豪。


    除了大齊、燕蜀和桑蘭,連小國譬如朱氏國,也出了一名驍勇善戰的王子。而武楚朝,新將領上陣,死的死,逃的逃;不死不逃的且戰且退,無心戀戰。


    武楚的君臣心裏明白,鳳武的英豪在東平巷。


    偏偏她是女子,還是前朝的皇族,正值亂世,每逢出戰必有數萬大軍才夠看,大家哪敢讓她執掌十萬雄兵?


    “朝中大部分臣子讚成和談,”孟軻告訴她,“與齊國和談必有代價,割地賠款無可避免……”


    甚至締結姻親,暫停戰火。


    “姻親關係極為薄弱,尤其是齊國,與他們結親,等於我朝主動把臉麵遞給別人打。”締結姻親,在元昭看來就是和親,“請二位轉告陛下務必慎重考慮。”


    ……


    在宮裏,永昌帝看著鳳閣、孟軻,訝然道:


    “她果真這麽說?並無怨懟?”


    “臣看不出她對陛下有心懷怨恨之意,”孟軻如實道,“對朝臣的態度則頗不以為然。”


    他奉命與郡王去東平巷是為了試探她對朝廷,對皇帝的態度如何。埋怨朝廷無所謂,對皇帝有怨言尚能理解。倘若言語有恨,就算她是將星也容不得了。


    “嗯,她對朝中大臣向來沒有好臉色。”永昌帝點了點頭,回到那張高腳龍椅前坐下,哎,雙腿伸直,舒服至極,“你倆覺得,讓她掌兵可有不妥?”


    鳳閣、孟軻聽見此問,不禁互視一眼。


    “臣始終認為她重情重義,有國公府在,她不敢反。”孟軻如實道出心中的看法。


    這些話,永昌帝自己說了不止一遍,聽膩了。見鳳閣一直不出聲,催問:


    “子臣,你以為如何?”


    鳳閣見問,隻能稟道:


    “臣和大臣們一個意思,讓她掌兵確實不妥,有點過於冒險……”


    但,陵川雖然守住了,晉西和南州、燕塞等地皆已失守,全被齊國占領。齊國的實力不容小覷,它不僅派重兵入侵武楚,還有餘力與桑蘭聯手攻打燕蜀。


    聽說燕蜀那邊已經撐不住,要求與大齊議和。


    倘若齊國、桑蘭和燕蜀結盟,武楚就算與齊國議和、割地賠款,齊國也不會善罷甘休。


    它覬覦這片土地很久了,斷不會輕易放過。


    “不如,先讓她平定內亂,穩定民心,再作打算。”鳳閣想出一緩兵之計。


    攘外必先安內,平定內亂,傳出少陽君與皇帝言歸於好的消息,或可鎮住蠢蠢欲動的外邦一時。


    屆時,是打或議和,武楚也不至於太被動,任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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