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咒語吟誦完畢後,達克發覺,自己的腦袋突然變得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用沾水的抹布蒙蔽了各類感知器官。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被一聲聲回響至他耳畔的咒語所裹挾。


    他漸漸感覺到對身體的控製越發困難,就像三維世界的生物軀體得到了升華,以能量體的方式突破桎梏,進入了至高維度的領域。


    很快,在達克眼中,這些形狀怪異、氣味獨特的食物開始被四肢手臂以超越了人類認知的極限速度所“捕獲”、“咀嚼”和“吞咽”。


    在這片逐漸被蒸騰的水霧包裹的充斥著迷離感的房間內,達克的思維開始隨著咒語而漸漸開始脫離這個世界。


    他知道,在古舊神明所能流傳下來的稀少哲學觀點中,存在一條最為獨特的論述:古舊神明的精神存在於跨越宇宙的超然位麵,序位神明的軀體存在於高出宇宙的上層位麵,它們的身軀不過是精神在現實中的投影罷了。


    倘若,有人能將連通兩個位麵的鑰匙找到,交到古舊、序位神明中的任何一位手中,祂們便會連通大陸世界與至高位麵,使得人類這種生物得到進化,成為神明的一種。


    漸漸地,一股無力的窒息感從達克的口鼻處傳來,並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發現,他的精神正隨著思維對宇宙的認知過程而迅速升騰。


    它突破了大氣,突破了太陽,突破了星係,開始跨越無數旋轉於宇宙間,似乎永恒不會熄滅的天體,越過了“創生之柱”,越過了“銀河黑洞”,直到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越發寒冷,越發冷清,越發沒有物質存在的氣息。


    克魯斯德的科學家伊萬諾夫曾向伊凡二十二世講述過對宇宙的猜想,他表示,人類的目光所及之處,隻占有宇宙的不足千分之一,而能通過科學觀測到的極限,不過是造物主在最困倦、最迷離、最恍惚間所能瞥見區域的數十倍。


    而祂存在的領域,如同在最深處的白色世界中蒙上了一層巨大的,不停延展著時空、物質、力量的夢幻之影,那處位於人類與神明無法認知的黑暗深淵中的宮殿,或許埋葬著宇宙與這個時間誕生的最終秘密。


    大約是過了幾分鍾,或許是幾年,又或許是幾個紀元,達克似乎聽到了悠遠綿長的輪船汽笛的聲音,以及操著他短暫間無法理解的,使用獨特發聲器官“吹奏”的怪異腔調喊出的語言。


    迅速地,周圍的世界開始坍縮,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的那一刻,達克的思維似乎回到了“人造湖”軍事營地,“1號軍營住宿區”的那間廚房之中。


    大口喘了幾口粗氣,搖晃了幾下腦袋,驅散了幻覺帶來的混沌與宿醉感後,達克發現,桌上那幾盤沃夫亞精心烹飪的“克魯斯德菜肴”已然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了一點看似正常的殘羹剩飯。


    而沃夫亞早已呈現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樣,在抬頭看了達克一眼,紅著臉露出了不明所以的古怪微笑後,一頭栽到桌麵上,很快便發出了雷霆般的鼾聲。


    愣了一兩秒,達克看向手邊充斥著黃色液體的杯子,迅速明白了一切:


    “原來,沃夫亞還帶了些舊帝國貴族們喜愛的飲料,好像是……叫卡瓦斯對吧。沃夫亞啊,沃夫亞,我還很少見到你喝醉的樣子呢。”


    達克拿起還剩下一半的盛放著卡瓦斯的寬大紮啤杯,笑著調侃道:


    “如果沒記錯的話,舊帝國的那些皇室貴族,其實並不喜愛高度數的烈性酒類,他們更喜歡這種‘溫和的飲料’。當他們感覺自己晉升位階無望,又沒有更多的目標時,便會將卡瓦斯作為一種麻痹精神的寄托。


    “克魯斯德人往往對誘惑的抵抗力低下,當一件物品能夠引起精神的興奮時,我們總會變得毫無節製,直到身體被疾病摧殘,精神遭受無盡的折磨,最終失去生命,投入撒旦的懷抱。酒類如此,聯邦的掌控權如此,舊帝國的土地亦是如此。”


    想到這裏,達克將杯中剩餘的泛黃液體一飲而盡,細細品嚐其中略帶苦澀的甘甜,盡心感受著仿若來自千年前遙遠時空的滋味,將心靈與舊帝國,與那個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和平時代聯係在了一起。


    在那個時空,沒有災難、少有戰爭、罕見殺戮、並不荒涼,蒸汽的轟鳴不絕於耳,勞作的喊聲整齊響亮,人人臉上都掛著對未來充滿信心的笑容,商店裏的貨架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商品,街道上汽車、電車、馬車隆隆,工廠的煙囪從未落幕、田地間一片生機盎然。


    沉寂在從未見過的美好幻影中的達克嘴上露出了微笑,不知是虛幻帶來的快樂,還是對“美麗新世界”的向往,漸漸地,他的眼皮越發沉重,終於進入了夢中……


    與此同時,“人造湖”聯邦軍事駐地,“戰役指揮中心”頂樓,“戰役指揮中心”內,一場有關接下來總攻“人造湖”北部控製廢棄定居點,以及舊時礦井的失落者們的會議剛剛結束。


    接受會議形成的各項命令的軍官們陸續離開了會議室,大約過了五六分鍾,整個空蕩的會議室便隻剩下了總指揮雅羅斯拉夫,以及副總指揮奧列格兩人了。


    灼熱的太陽高懸於被灰蒙包裹的天空幕布之上,原本應投射令人躁動的灼熱之光,可在陰雲籠罩之下,隻是散發出淡淡的、微弱的,仿佛螢火蟲般的光輝。


    克魯斯德北境的氣溫因秋季到來,又地處“半極圈”區域,故而越發寒冷,降水開始增多。


    猛烈的,仿若發狂之女人在怒吼般的風不斷吹襲,吹散了桌麵上有關戰局的文件,吹得窗戶在不停地與牆壁親密接觸,發出清脆“啪啪”聲響。


    見此情形,奧列格放下了手中的軍帽,快步走向窗戶附近,盯著烈風,一把關上了它,而後坐在了距離雅羅斯拉夫兩把椅子的位置,看向他的側臉。


    “還有什麽事,奧列格?”雅羅斯拉夫凝視著手中有關“混亂組”與亞托事件的報告,雅羅斯拉夫開口問道。


    “當然。”奧列格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隻木匣,放在了雅羅斯拉夫麵前。


    放下文件,偏頭看去,雅羅斯拉夫發現,這隻木匣的表麵沾染了很多紅色液體,似乎經曆了多次擦拭,並沒有徹底去除。


    匣子的鎖和連接處都是鐵製的,但早已鏽跡斑斑,經曆了時間的洗滌。


    “這是什麽?”雅羅斯拉夫指著匣子表麵的紋路,問道:


    “以聖母瑪利亞為主的圖形,配合上代表克魯斯德的雙頭鷹和向日葵,還有一些麥穗圖案,難不成是舊帝國的遺物?”


    “沒錯。”奧列格說著,將木匣摳開,從中取出一塊冰冷異常的紅色礦石,說道:


    “根據卡諾斯克那邊去‘卑斯魯乃’地區探索的隨軍曆史學家表示,這隻匣子應該是克魯斯德公主達尼維亞·卡洛夫洛亞·魯裏克的私人物品,這位公主因為疾病,黑色素無法正常合成,導致頭發常年花白,不得不用大量的化學染發劑。


    “曆史學家從匣子中得到了幾根毛發和一些粉末印證了這一觀點,加上木匣的角落雕刻著卡洛夫區當地貴族的紋章——一隻巨大的與龍相關的門,故而做出了合理的推斷。”


    “我記得,格納季就是皇室魯裏克家族的直係後代吧,這位公主聽名字也與皇室有關,會是他的直係先輩之一嗎?”雅羅斯拉夫貌似來了興趣,問道。


    “當然。我們在實現了木匣的軍事用途之後,就得將它歸還給格納季將軍。但在此之前,我想您注意的是,這隻木匣本身,還有那塊紅色的隕石。”奧列格說著,將木匣和裏麵的紅色礦石推給了雅羅斯拉夫,並做了個請的手勢。


    雅羅斯拉夫倒是小心翼翼地戴上了異常嶄新的軍用白色手套,將這兩物件小心地捏著、抬起,又輕輕掂量了幾下。


    而後他更為謹慎地放回了原位,將手套摘下後扔在一邊,說道:


    “這並不是常見的礦石,我接受過的地質學教育告訴我,它並不屬於魔源力類的‘帶屬性的礦石’,也不屬於常見的工業礦石,你剛才提到它是‘隕石’,難不成,‘卑斯魯乃地區’最近遭受了隕石襲擊?”


    “算是吧。”奧列格的回答有些不明所以。


    他大方地從雅羅斯拉夫麵前徒手將紅色礦石放回木匣之中,又將木匣重新合上,這才開始介紹它的來曆:


    “這隻木匣,是因為一周前‘卑斯魯乃地區’發生的爆炸而從周邊廢棄定居點和城市遺址中被人發現的。那裏曾是伊凡二十五世建立的巴甫洛斯克市,現在隻剩下了一片荒涼和殘垣斷壁。


    “而這枚‘隕石’,則是因為‘紅蕩’之後發生的流星所帶來的。據說,自從我們進駐‘人造湖’與失落者組織開戰,尤其是那個叫達克的小子來我們這邊報道之後,那裏的‘紅蕩’就開始變得異常頻繁了。


    “當然,總指揮長官,我並沒有對您的安排有所不滿,隻是就事論事。”


    “我知道。”雅羅斯拉夫回應了奧列格的小心謹慎,說道。


    “但從那個時間節點開始……”奧列格臉上的表情明顯輕鬆了不少,他接著講述道:


    “似乎據說埋葬著‘普拉米尼’奧秘的那片區域內的能量波動,變得頻繁了不少。總指揮大人,我們在這裏發起的‘苦深之殤’戰役雖說是為了配合格納季,幫助拓展駐紮百萬軍隊的‘格納季防線’,但實際上,根據《聯邦軍事法律》規定,我們還要負責發現影響戰爭的隱患,並消除它。”


    “應該怎麽做,我想聽聽你的意思。”雅羅斯拉夫說道,總算是偏頭正眼看向了奧列格。


    “我希望,無論聯邦委員會是否得知這些情況,是否已做出相應安排,我們都要向瓦西裏長官匯報這件事的同時,以‘人造湖營地’的名義組織一些精英異能者,北上調查‘紅蕩’頻繁的原因。”奧列格自信滿滿地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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