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空間。”


    “過去,未來。”


    “上下,左右,四方。”


    被“狂體”體內炸彈彈飛的瞬間,因為衝擊波的緣故,來特感到自己的意識陷入了一陣恍忽之中。


    他忽然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如此的陌生。


    像是一場夢境,一場被囚禁了靈魂的夢境。


    無法擺脫束縛,無法將自己的意識脫離痛苦的深淵哪怕一分一毫。


    差不多過了四五秒鍾的時間。


    似乎是過了長達數個世紀的一代紀元的時間。


    他的耳邊開始雜亂地、淩亂地、混亂地出現了各種呢喃之語。


    起先是他所熟悉的日涅帝國語,接著是用來結靈的古日涅帝國語,古克魯斯德語,還有中部語。


    它們混雜在一起,又老人幹枯的像是失去了全部水分的聲音,又女人尖銳高昂的,像是在不怎麽熟練地拉奏小提琴一般的聲音,進而還有孩童因為家人離去而痛苦的哭喊聲,進而是男人那像是吃下了通紅的煤炭般的嚴厲嗬斥聲。


    緊跟著,他感到自己的身軀懸停在了空氣之中,上方、下方、左邊、右邊,隻有氣流灌入灌出的感覺,隻有微風吹拂的感覺,隻有微熱的氣浪劃過的感覺。


    接著,他感到自己的意識突然變得無比得清醒,而又無比地清晰。


    他霍然睜開了像是被膠水粘連的沉重的眼皮。


    “我,這是被炸飛了嗎?還是說正在麵臨死亡?聽說人類在瀕死的時候會感覺時間度過得非常緩慢,感官,對於一切食物的感官都會加強到極致。聽說隻有短短三十分鍾的昏迷狀態,而那個人會感覺過去了幾個小時。有趣。”


    來特內心自語道,試圖安慰自己。


    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感覺到一絲慌亂,一絲恐懼,也沒有那種對於死亡的畏懼和不甘。


    反而是一種極其坦然,極其澹然的心態。


    他之前還殘留著一點近視,沒有被魔法和非凡力量完全“治愈”的雙眼,此刻竟然感到無比的清晰。


    他看到了正在變得枯黃、破舊、蕭條、冷清和殘破不堪的城市。


    他看到了正在消退的草木,彌漫的各類無心人和人類的軀體,腐爛的碎肉,還有那些啄食腐爛物的“黃土禿鷲”、“無心蟑螂”、老鼠,蒼蠅等等動物。


    他看到了正在抱著米優,一臉痛苦地朝向自己呼喊的布雷特,以及他身後那個全副武裝,穿著軍綠色製服,帶著麵罩,正用手槍抵住布雷特腦幹位置的男人,以及他身後,不知何時趕到的十幾個荒野中的“武裝之人”。


    那一定不是日涅帝國的軍人,也不輸於帝國掌控下的探險者協會之人。


    “布雷特,快逃啊,快逃啊。不要管我,不要管我。趕緊帶著米優逃走,去頓烏斯克b區營地,去沉寂高地。再不濟逃離帝國,去北部邊境,去日涅茨克,去克魯斯德聯邦。聽說那裏有一條大鐵路,隻要穿過無盡的冰雪荒原之後,就能到達與吃貨帝國相似文化的炎火聯邦,那個大多數西陸人都夢寐以求的國度。”


    “聽說他們已經基本驅散了無心人病毒,重新恢複了大部分的秩序。聽說他們勉強恢複了一半的土地,正在逐步收複全部失地,建立一個和平、安寧、幸福和充滿希望的國度。”


    “那裏的蔬菜、水果、小麥和水道都不再需要大棚,都是在富饒的黑土地中種植、生長、開花、結果的。那裏的土地是豐饒的,人們手持的玻璃罐中都流淌著蜂蜜和牛奶。那裏的人可以天天吃到海鮮,蛤蜊、扇貝、生蠔、龍蝦,應有盡有。”


    小書亭


    “聽說那裏遍地是黃金,遍地都是食物,那裏的人臉上都帶著笑容。而且他們的工廠除了生產武器之外,還生產不少有趣的玩意兒。有汽車、輪船、飛機、飛艇、甚至是桌椅板凳這些小物件,還有圓珠筆,對,他們已經開始逐漸拋棄了鋼筆這種落後的東西,使用圓珠筆了。”


    “他們擁有延綿不斷的文化,他們完全不曾使用過任何表音文字,任何字母文字,而是象形文字,那種一眼就能看懂意思的文字。璀璨的文化,絢爛的文化。”


    “甚至他們的星空也是燦爛的,沒有一絲蒸汽的汙染存在。白天不再被任何壓抑的穹頂所環繞,不再為了避免感染無心人的病毒而全副武裝,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


    “布雷特,你不是希望能夠見到一個這樣的世界嗎?一個所有種族都會迎來和平共處的世界,種族和地域的差異會消失的世界。沒有人統治,沒有人被統治,隻有在這片大陸上和平生存的‘人’。那就去東方吧,逃離這個悲慘的日涅帝國,前往東方吧。”


    然而,隨著來特心中複雜淩亂的想法充斥,他的耳邊再度被嘈雜的呢喃之音所籠罩。


    這次換成了教堂的敲鍾聲,船舶的鳴笛聲,鳥類的鳴叫聲,還有野獸的嘶吼聲。


    這些屬於人類和自然交織的聲音的衝擊之下,來特逐漸感覺思緒在飛速地渙散,他感覺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變得模湖,失去了焦點。


    他感覺身體周圍籠罩了一片絢爛的極光。


    起先是無盡的藍色,揉合的,代表水源的藍色。


    進而是綠色,象征和平的綠色。


    那些線條變得扭曲、纏繞在一起難解難分。


    最終,竟然變成了一片駭人的通紅!


    彷若前幾日在頓烏斯克遺址a區營地時,黎明之前看到的“赤幕之空”一般。


    極光全然退散之後,那些帶著光芒的扭曲線條被湮滅不複存在之後,來特看到了一輪彷佛將要灼燒一切,吞噬一切的“焦灼之陽”。


    頓烏斯克那變得破敗的城市遺址頓時被一片黑紅所籠罩。


    土黃色的高樓、高大的“伏爾加之塔”,幹涸的隻剩下一點涓涓細流的非天然形成的河流,以及那些緩慢飛行著的鳥類,緩慢移動著的人類,還有從角落中蘇醒的異種無心人一起,形成了一幕用濃重顏色渲染的油畫。


    緊跟著,這些油畫漸漸變成了類似梵高和畢加索般的抽象畫。


    變得扭曲,變得簡單,變得隻剩下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意境。


    直到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徹底模湖的存在!


    幾乎是同一時刻,來特感覺自己的喉嚨漸漸無法獲取寶貴的氧氣,感覺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正在扼住它。


    連帶著思維和意識也開始變得遲鈍、緩慢,直到似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似乎看到了一團血紅的能量體形成的罩子正在向內坍縮,壓製,最終將他的軀體全然包裹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墜入了無盡漆黑的深海之中,冰冷刺骨的海水正在侵蝕著他那並不算十分高大偉岸的身軀。


    他聽到了汩汩的水流聲,翻湧的浪的聲音,還有雷電交織的聲音。


    直到他的眼前被模湖的血紅所完全包裹,失去了所有的感官、知覺、意識和殘留的一點對信息的接受能力。


    ......


    “滴滴滴,滴滴滴。”


    來特的耳邊似乎傳來了機械鳴叫的聲,像是電報,但更像是......在上個世界的醫院中見到的檢查生命體征的儀器所發出的。


    沉重、痛苦,撕裂般的疼痛。


    全身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不過自己的身體,好像......沒有了那種懸空的感覺,像是睡在一張並不算多舒適的硬板床上,似乎還被蓋上了一層棉被。


    手臂上有種在注射點滴,針頭被插入的刺痛感,是錯覺嗎?


    為什麽眼皮如此沉重,像是被用訂書機訂上了一般,根本無法張開?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機械的鳴叫聲變得越發強烈,越發劇烈了。


    難道自己已經穿越回了之前的世界嗎?


    那個正在經曆第四次科技革命,正在探索月亮和星辰的科技爆炸的世界了嗎?


    我其實並不喜歡廢土的世界,不喜歡人類互相傷害,或者每天為了生存而戰鬥的世界,如果醒來就能回家的話,我要醒來,我要醒來!


    “啊!”


    用盡全身力氣,像是野獸般吼叫一聲之後,來特總算是睜開了沉重的雙眼,猛地坐起身體。


    在短暫的眼冒金星和眩暈感之後,來特開始大口地貪婪地呼吸著潮濕的空氣。


    當對外界事物的感知和對身體的操控權力重新恢複之後,來特猛然發現,剛才的機械聲音全然消失不見,自己的身體下方是冰冷的擁紅木製作的能感覺到濕氣的底板。


    他的身上沒有覆蓋任何東西,沒有棉被,也沒有其他衣物,隻有那件銀白色的,用金屬混合植物材料生產的,異常幹淨的像是被滾筒洗衣機反複清洗過的護衛隊製服。


    以及那枚同樣幹淨的,鐵質的代表護衛隊成員身份的“長劍錘子”徽章。


    他伸出略感沉重的,像是綁了碩大鐵塊的雙手,揉搓了一下紅腫的,感到幹澀的雙眼。


    緊跟著,他用力拍打了一下長著黑色頭發頭顱的後腦,確定自己不是在夢境之中。


    “痛!好痛!”


    熟悉的疼痛感傳來,也讓來特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用力支撐著沉重的身軀,搖搖晃晃地起身,在略微踉蹌地向前行走兩步之後,他選擇抬頭仰視昏暗的,隻透露出些許光明的暗澹空間。


    “這是,在一座城堡,還是別墅之內?”來特驚詫道。


    首先映入他眼簾是一扇巨大的門。


    它被紅色的皮革所覆蓋,環繞門的上下左右釘著排列整齊的泛著黃銅色澤的釘子。


    而門的中心位置卻被釘上了幾塊帶著汙垢的,布滿鏽跡的看起來是銅製的金屬塊。


    它們拚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枚大體上呈現黃褐色的齒輪。


    轉頭望去,兩根凋刻著鳶尾花和彼岸花花紋的柱子分別佇立在房間的四個方向,似乎起到了支撐整個房屋的作用。


    他還觀察到,自己身處的環境其實是一個大廳,類似西方貴族習慣居住的三層別墅或者城堡進門時的那種大廳之中。


    兩側的牆壁上懸掛著幾盞間隔一致的油燈,以紫色為基調,凋刻著雙頭鷹的花紋,具備濃鬱的克魯斯德帝國風格。


    甚至油燈之下還懸掛著不少或身著燕尾服,或穿戴紅色為底色,青色交織的貴族禮服的男人畫像。


    他們有的留著八字胡,有的下巴和臉蛋異常的幹淨,有的一頭白發,形容枯槁,而有的卻富有青春的活力。


    而那些畫像的下方都用克魯斯德語言書寫著相應的身份。


    “尹凡一世,尹凡五世,尹凡二十世,托尹一世,卡恰一世,尹凡二十二世?【秩序者】尹凡二十二世?”


    來特好奇地依次走過那些畫像,仔細端詳後驚呼道。


    他抬頭仰望畫像中的人物,高挺的鼻梁,顴骨棱角分明,一臉的白淨之色,眼神中透露出淩厲的霸氣,似乎整個世界都要臣服在他的腳下一般。


    與其他的畫像動作不同,其他畫像的君主多數雙手放置於膝蓋之上,或者搭在旁邊鋪著白色桌布的桌子上。


    而他是左手叉腰,右手四指並攏,呈現斜著的七十度向上,似乎在於神明溝通,想要觸及什麽。


    他右手下方還佩戴著一把騎士專用的長劍,上麵鑲嵌著紅色和藍色的寶石,在極致的繪畫技巧之下,竟然像是真實存在一般,顯得熠熠生輝。


    “【秩序者】尹凡二十二世,就是那本《克魯斯德的餘暉》中提到的偉大帝王吧。經濟、科技、藝術和文學都在你的時代達到了頂峰。可惜,你的後代並沒有預測到無心人病毒和某種神秘非凡的力量的泛濫,導致了你手中偉大的帝國覆滅,真是遺憾啊。不對,”來特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


    “我這應該是墜入了湖泊之中,現在這裏如果不是夢境的話,應該就是梅麗娜爾口中的異世界位麵了吧,那個龐大能量體魔物的內部?這麽說,那枚不斷釋放能量的,能夠開啟‘械元之女’神明領域石門紋章之一的‘明日紋章’也應該在這裏了吧?”


    這樣說著,來特將視線從畫像中移開,向四周觀察去。


    除了大廳、石柱和牆壁上的畫像外,來特還看到了一個樓梯,通往上麵幾層的大樓梯,上麵鋪著紅色的破舊地毯,甚至還有一圈防止墜落的扶手。


    但不知是過於昏暗,還是被刻意為之,再向上仰視房間上麵,看到的是一團不斷扭曲著微弱光線的漆黑,觀察不到更多的東西。


    就在這時,來特的聽到了身後傳來門被推開的沉悶的夾雜著機械運轉的轟鳴聲。


    來特回頭望去,被打開四分之一的大門處出現了一個暗白色的龐大人影。


    他的身體周圍“散落”著難以描述的細微扭曲光線,還有似乎是被水源勾勒的富有幾何中圓形美感的身體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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