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了投資彩票公司,這幾年裏已經欠了不少錢,也問我借了不少錢,後來聽說,他原來也是個富二代,後來父親愛賭,碰巧他也愛賭,家產被兩父子早已經敗光了,沒錢了自然就不賭了,可彩票還是要買的,用他的話說,彩票和賭不一樣,賭博犯法,買彩票是屬於娛樂。我問他能中麽,他說,什麽叫能中麽,因為他中過,買了五十,中了十五。我說那挺劃算,還回本了一部分。


    林與前妻的相識也是在酒吧,那時候她是酒吧的侍應生,林還是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而林還是那個揮霍無度的富二代,同許多富二代一樣,他有很多女朋友,但是這一個,是唯一一個獨立存在並且對外承認的,他們也有過美好的回憶,例如她辭職後,林帶著她到處旅遊,也有過那種她坐在秋千上飛到最高點笑,他在後麵推著她看著她笑這樣偶像劇一般的回憶。有錢人似乎沒有生活瑣事的煩惱,說結婚就結婚了。婚禮是什麽樣我並沒有看見,正好,那個時候我應該也沒有閑錢給紅包。用迷信的話說,結婚本來應該是衝喜,可林的前妻似乎有些克夫,在他們結婚後沒多久,林便破產了,或者說,是林的父親破產了,其實不怪她。就兩父子那般的揮霍,又賭博,破產是早晚的事,隻不過剛好讓她碰上了。


    她也算是一個好女人,林在有錢的時候遇到她,給了她一段時間好日子,林破產後她也沒有離開,反而給林還生下了一個女兒,我見過一次。在我做學徒期間,她來找過一次林,抱著那個五歲多的小姑娘,前妻沒有驚豔般的漂亮,卻像一塊磁鐵,讓人看見她第一眼就想一直盯著她,讓人有種想要了解下去的欲望,是一種魔力,也難怪把當初那個輾轉於不同雙人床從未留戀過一次的林給套住了。


    我沒見過她最美的樣子,不過我想肯定比我見到她時更美。我見她時她的眼裏依然充滿著一些淒涼,抱著孩子的模樣也有些許狼狽,頭發盡管紮起來卻還是有很多碎發散著,雖然如此,可她依然是有著那股魔力,已然過了五六年,他們相識時,定然是無比動人。


    他們離婚的原因很簡單,還是因為錢,她是個好女人,沒有因為林沒錢而離開他,反而是因為他有錢。他有錢也並不是多有錢,而是有一分錢花一分錢。最開始破產時,林依然留戀賭桌,反而比以前更甚,後來用他說的話,一到賭桌上我就能忘了破產的煩惱,但是他想用賭桌忘憂,賭桌卻不是這麽想,隻要有賭未必輸,這是林想的,可是未必兩個詞也是這麽想的,未必輸,自然未必贏。每每一輸,林的心情更加煩躁,一煩躁,又繼續賭。他說他和賭徒不一樣,賭徒是輸了覺得自己能翻盤,他隻是喜歡那種未知結果帶來的刺激。


    其實賭也並不是他們離婚的主要目的,林在賭桌上雖然有個惡性循環,但他還是理智的,他如果賺了一千,他隻會浪費五百在賭桌上,然後五百用來買煙喝酒日常開銷。《手機》裏有一句台詞“在一張床上睡了二十年,卻是有些審美疲勞”。盡管她再美,但美並不能讓她免去人間煙火,他們開始柴米油鹽,開始為一斤白菜斤斤計較的時候,嘮叨也從那張曾迷住林的嘴裏說出。林並不喜歡這樣,嘮叨的她也並不喜歡,她的嘮叨讓林慢慢的不再喜歡他們的那個家,他越不回家,她越嘮叨,是的,成了一個死循環。


    吵架和拌嘴不一樣,拌嘴會讓感情更堅固,可吵架就是遊戲中的主角,隨著每次戰鬥,都會增長經驗值,經驗值到達閾值,就會升級,升到一定的等級,自然吵架的方式不同。毫無身手的普通人打架都是拉衣扯發,亂拳揮舞,入門級武者的戰鬥是木劍木棒打得渾身淤青,而高手過招往往都是一招致命。他們也一樣,從為了柴米油鹽各種小事都會爭吵往往分不出勝負,誰都不願服軟,變成了要麽她被罵哭,要麽他無言以對,最後變成連吵都不吵,直到某一天,她輕描淡寫的說出離婚,而他也輕描淡寫的答應了。他們不用再分勝負了,這一次他們都輸了。


    他們不明白,其實哪有哪一方對哪一方錯,不過是他們跳過的那個環節讓他們都迷了眼。戀愛原來是婚前的試驗,兩個人就是試劑,若合適,會發生完美的化學反應,若不合適,不過是沉澱後的難溶物。所以戀愛又分為三個階段,最開始感情甜如蜜,而後總有那麽一方開始意識到需要自己的空間,而另一方卻又黏如膠,最後雙方都意識到都應該獨立。隻有度過這三個階段才能相敬如賓。而他們隻有過甜如蜜,就像修仙渡劫,走了捷徑便墮了魔,又如何修成正果。


    林的孩子很像他,我問他,以後會教她調酒麽。他說有點想。於是我又調了一杯“莫吉托”給他,問他像這樣麽。他笑了笑,我也笑了笑。我問他後悔過麽,他說你看我現在不是在投資了嘛。他肯定後悔過,不然不會放棄賭桌選擇了酒。


    他說一個人也挺好,現在每天睡到自然醒,到店裏吃個午餐,然後呆到下午再吃個晚餐,最後解決了宵夜,一日三餐都是員工餐,他可以有更多的錢去投資彩票公司,挺好,挺好。


    再後來我離開了那個酒吧,其實也隻是放棄了那份工作,按我每周必定光顧三次的頻率,其實也不能算離開,直到現在我有了“苦茗”和“烈酒”,林也經常在下班後來訪,我戲笑他,不如你來我這上班算了。他問我包吃包住麽,我說當然,房東家有空房,我家有餘糧。


    於是在“苦茗”、“烈酒”開業後的第三個月,我這迎來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調酒師,畢竟在他來到之前的調酒師是老板。


    秋末初冬是淡季,我們三人整天窩在酒吧最角落裏打撲克,幾位比較壯實的老客每天固定時間來聊上幾句,便再無些新麵孔了。終於在某個雪落地便化水的日子裏,我突然想回南方。不如我們去南方過冬吧,當我提出這個我頭腦一熱的想法,他們呆滯的看著我,我被兩雙直勾勾的眼盯著,不如就去桂林吧!


    林猶豫了一會,突然想到這個城市並沒有還值得他留下的了,孩子的撫養權給了前妻,而他並不想做一個稱職的父親,或者說他覺得他不希望小林有這樣一個父親。他突然往樓上衝去,又在我和房東一臉懵的時候衝下來,我們盯著他,他反問我,什麽時候走。我看向了房東,他低著頭抽出了一支煙叼在嘴上,去多久。我思考了下,其實不回來也挺好的。房東猛地吸了一口煙,給我三天。


    房東在第二天將房子掛上中介,後來我才知道,除了我們現在住的地,他在學院路居然還有兩套房。我們在第三天收拾好了行李,其實也不多,林帶上了一套用定製手提箱裝著的定製調酒設備,一個行李箱的衣服。我也帶上了一個行李箱的衣服,以及田慧和杜康留下的東西。房東什麽都沒帶,就背了個包。他說,需要啥再買,這些破玩意,就隨著操蛋的過去一起滾吧。我想了想,把我裝衣服的行李箱也丟了,又看了看田慧和杜康的“遺物”,叫來了一個常日在酒吧喝酒都快遞員,填上了杜康老家的地址。林看了看自己的手提箱,又看了看裝衣服的行李箱,吸了一口氣,走吧,別誤了飛機。


    我和房東就像送讀大學孩子的父母一樣,兩手空空,而孩子滿滿的行李。三個人就這般的到了桂林,兩江機場的風格外的刺耳,我們到達的時候,老天爺都為我們的到來而哭泣,三人到達酒店時,渾身已然濕透,此時的林在我和房東一臉嫌棄的眼神中拿出了衣服,轉身看著濕漉漉的我和房東,又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我去洗澡了,他丟給我們一句話就轉身走進了衛生間。我和房東相視看了一眼,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兩人轉身便離開了。


    住在市中心的好處就是離微笑堂近,這也是我這個桂林人從小到大第一次覺得,微笑堂是如此的親切。樓下的肯德基也比北京的更香。我們將換下來的衣服放在了我們買衣服的店裏。突然有些想念北京,那個夏天以外基本沒雨的城市,幹燥得讓我忘了桂林的濕潤。房東埋怨時的京片子讓我在家鄉居然有一種懷念遠方的感覺。


    南方的冬天特別冷,刺骨的冷,碰到有雨,才能知道什麽叫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和房東吃完宵夜才回的酒店,此時身上的雨已經自然風幹了。而林早已經洗好澡點好了外賣躺在床上。三人房,三張床,他第一個挑選了離窗最遠的那一鋪。我和房東剛進房門愣了愣,我突然衝到中間那一鋪躺下了,房東隻能選擇窗邊的那一鋪。


    桂林的風在桂林人口中被稱為“妖風”。它不會管你穿多厚,也不會管你躲在哪,隻要有條縫,它都會給你帶來它最誠摯的問候與愛撫。剛到桂林的房東水土不服,又淋了雨,更是吹了一晚上的風,可能是他的身體感覺到他很冷,於是默默地給他升了個溫,三十九度總不至於冷了吧。雖然可能他並不冷,我和林還是親切的讓酒店服務員拿來了兩張被子給他蓋上。住在市中心還有一個好處,離醫學院挺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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