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麽拯救自己的師傅?


    束觀背著李至霞從譚延闓的府邸中逃出來的時候,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他並沒有思考太久,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去請太平定世鍾幫忙。


    因為他記得太平定世鍾曾經跟小藝說過,四千年前,大師兄似乎神魂受了擊嚴重的損壞,呂祖就是將他帶到了了太平定世鍾那裏。


    雖說太平定世鍾無法真的治愈大師兄的神魂之創,但是至少也讓大師兄恢複了神智。


    那麽師傅現在的這種情況,或許定世鍾也會有辦法。


    束觀背著李至霞,朝著江邊狂奔而去。


    “嗯,嗯,嗯,嗯,嗯……”


    一邊奔跑,束觀一邊不停地嗯嗯嗯著。


    這自然不是跑得太累喘粗氣,而是在不停施展天音降魔功。


    天音降魔功,除了能攻擊人的神魂之外,同樣也能助人滌心清神,抵禦邪魔入侵心神。


    束觀能夠感覺到,在李至霞的體內,那種似乎來自桃源村的“黑色”,正在瘋狂攻擊李至霞的心神,所以他才不停用天音降魔功幫助李至霞抵抗“黑色”的攻擊。


    而每施展一次天音降魔功,束觀同樣能感覺到,李至霞體內的“黑色”,都會稍稍頓上一頓。


    隻可惜,不管他如何拚盡全力,也隻能讓那“黑色”頓一頓而已。


    天音降魔功對於陰魂,崇物,心魔,都具有極大的殺傷力,就像在大洪山的那個山穀中,束觀一嗯嗯,無數陰魂煙消雲散。


    那時候的束觀,周天功都還沒有圓滿,而他現在的靈力渾厚程度,不知道已經比原先要強出了多少。


    就連三木大師和蘇頡這樣的強者,麵對束觀的天音降魔功時,和是心神被劇烈地衝擊震蕩。


    然而用來對付“黑色”的時候,效果卻是這般微弱。


    如果把“黑色”看做一種靈魂的話,那麽這是一個無比強大的靈魂。


    ……


    譚延闓的府邸,和太平定世鍾樓的距離很近,所以幾分鍾之後,束觀就背著李至霞出現在了太平定世鍾樓的頂樓。


    李至霞依然雙目緊閉,昏迷不醒,他臉上的神情時而猙獰,時而痛苦,似乎沉浸在一個噩夢之中。


    束觀將李至霞的身軀平放在地上,接著急切地在腦中對小藝說了一句。


    “小藝,問一下定世鍾,它能不能幫我師傅恢複神智。”


    “另外再問一下,它有沒有辦法能隱藏我的行蹤,不被人用道術找到。”


    三木大師有天眼通,要找一個人是很容易的事情。


    師傅或許因為體內有“黑色”,能夠不被三木大師發現,關於這一點,可以從當初三木大師施展了天眼通,卻沒能發現燕子的身份這一點可以推斷出來。


    但是自己應該不能躲過三木大師天眼通的追蹤。


    一旦自己被看到,那麽三木大師和蘇頡等人必然很快就出現在這裏。


    那樣的話,如果定世鍾能喚醒師傅,自己隻能在定世鍾樓外硬扛一寺一觀所以七盟修行者的攻擊。


    束觀摸了摸自己帶來的那個麻袋。


    對於硬扛三木大師和蘇頡等人的圍攻,他有信心,光是牛角巨弓和二十支鐵箭,就是他們無法抵禦的大殺器。


    唯一讓束觀猶豫的是,自己要不要動用牛角巨弓,因為那就等於下死手了。


    而如果定世鍾無法喚醒師傅,那麽自己就要馬上帶著師傅離開這裏。


    甚至是離開荊城。


    至於能不能躲過此後七仙盟的追蹤,那是以後的事情。


    在進入太平定世鍾樓的那一刻,束觀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整個計劃。


    “好的,哥哥,我問下鍾爺爺。”


    腦中傳來小藝的回應。


    而十幾秒鍾之後,小藝的聲音再次響起。


    “鍾爺爺說了,它會先試試喚醒李道長,不過它能感覺到,此時潛藏在李道長體內的異物,很詭異也強大,鍾爺爺也沒有辦法驅除。”


    “另外,鍾爺爺還說,幫你遮掩行蹤倒是能辦到,隻好不走出這個樓閣,不離開它十米範圍,鍾爺爺能夠屏蔽掉陸地神仙之下的修行者,用任何術法探查我們。”


    束觀頓時稍微鬆了一口氣。


    隻要不被人發現他們藏身在定世鍾樓,那麽就算在荊城暫時有了落腳之處,至於接下來該怎麽辦,可以慢慢想辦法了。


    而與此同時,懸掛在鍾樓梁柱上的定世鍾,鍾身之上突然亮起了一團團蒙蒙的清光,然後從梁柱上自動飛下,懸浮在了李至霞身軀上方一米左右的高處。


    這個定世鍾,懸掛在此處已經五千餘年了,五千年來有無數的遊人曾經來到這裏瞻仰這口銅鍾,憑欄懷古。


    隻是在那些普通人的眼中,這口銅鍾除了有特殊的曆史以及文化意義之外,不過也就是一口普通的銅鍾而已。


    然而其實現在束觀看到的,才是這口銅鍾真正的樣子。


    然後,束觀就“聽”到了一聲鍾聲。


    鍾聲悠遠,厚樸,充滿了讓人寧靜安心的力量。


    而且這鍾聲並不是在你耳中響起,而是仿佛直接回蕩在你的神魂之中。


    下一刻,束觀就看見自己的師傅李至霞,原先靜止不動的身軀,猛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而在他的身上,有無數宛如濃稠液體凝固成的黑色細線般的東西冒了出來,絲絲縷縷,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從李至霞的身軀中扯了出來。


    隻不過黑色絲線的另一頭,依然似乎深深埋在李至霞的身軀內。


    黑色絲線被越拉越緊,似乎很快就要全部從李至霞的身軀中扯了出來。


    隻是就在此時,束觀腦海中聽到的鍾聲餘韻緩緩散去,於是那些黑色絲線般的東西立刻迅速地鑽回了李至霞的體內。


    不過緊接著定世鍾的鍾聲再次響了起來,於是那些黑色絲線也再次被迫般從李至霞的身軀內冒了出來。


    隻可惜在第二聲鍾聲消散之後,那些黑色絲線依然沒能被徹底扯出李至霞的身軀,又鑽了回去。


    鍾聲在束觀的腦中不停響起。


    黑色絲線一次次被從李至霞的體內扯出。


    李至霞的身體不停劇烈顫抖,有時候弓的像一隻烤熟的大霞,有時又手腳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一般,大大地張了開來,又或者是在地上激烈的翻滾,口中發出痛苦的嚎叫,雙手不停抓著自己臉上的肌膚,似乎想要把那些黑色絲線從自己的體內扯出來。


    看著這一幕的束觀,心頭很是酸楚。


    那個平日裏端正肅穆,衣著幹淨整潔,一絲不苟師傅,此刻卻像一頭在泥濘中翻滾嚎叫的野豬般,又怎麽可能不讓束觀睹之傷悲。


    隻是他也很清楚,此刻定世鍾正在努力驅除師傅體內的異物,就像麵對一個在icu病房中被搶救的病人一樣,你知道他很痛苦可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並且還不能隨意插手。


    然後鍾聲連續響了十幾次,卻始終無法將李至霞體內的那些黑色絲線真正扯出來。


    然後鍾聲終於停了下來。


    接著是小藝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鍾爺爺說了,這東西太古怪也太有韌性,他就算繼續試下去,也恐怕無法把那些東西從李道長的體內驅逐出,不過是增加李道長的痛苦罷了。”


    “定世鍾知不知道這異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鍾爺爺說他也不清楚,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古怪的異物,不過鍾爺爺也說了,這異物其實是有靈智的,但就像他們法寶的靈智一樣,正常的修行者很難跟這異物的靈智溝通。”


    “什麽?”


    束觀失聲驚呼了一句,接著連忙問道:


    “那小藝你跟它溝通過了嗎?”


    “這異物的靈智和法寶的智識又完全不同,我也無法跟它溝通。”


    “另外,鍾爺爺還說了,這異物看去像是一種濃稠的液體,但其實很可能是一種氣,和天地陰陽之氣,又或者靈氣完全不同的一種氣,有屬於自靈智的氣。”


    “氣?”


    束觀有些茫然地重複了一句。


    那黑色異物怎麽看都不像是一種“氣”,但定世鍾會這麽說,肯定有他的道理。


    ……如果,這東西真的是一種“氣”的話……


    束觀的心中一動,然後連忙打開了今天一直扛在肩膀上的那個麻袋,從裏麵拿出了一個木陀螺。


    幾天之前,他也是差點走火入魔,就是這個老瘸子做的木陀螺,幫他理順了失控的靈力。


    當時自己體內的靈力,運行之間全部被木陀螺控製住了。


    或許,木陀螺的用處,就是控製“氣”?


    束觀把木陀螺放在了李至霞的身上,接著用手一旋。


    木陀螺在李至霞身上旋轉了起來。


    隻是很快木陀螺就從李至霞的身上滑落了下來,在地上滴溜溜地打了幾個轉,慢慢停止了下來。


    一個普通的木陀螺,自然隻能在平整的地麵上才能維持持續的旋轉。


    而人的身體凹凸不平,陀螺自然很快就會掉下來。


    此時的木陀螺的表現,跟一個普通的陀螺完全沒有什麽差別。


    隻是束觀很清楚這個木陀螺不是普通的陀螺,他親眼見過這個木陀螺有靈性般在自己的身上隨意地遊走旋轉。


    ……為什麽在師傅身上就不行?師傅此時的情況也跟走火入魔差不多啊!……


    這時候束觀又想起了當初大師兄跟自己說過的關於“信寶”的事情。


    看來爺爺給自己做的“玩具”,果然隻有自己一個人能用。


    隻是這樣的話,就完全幫不了師傅了。


    束觀有些不甘心,他還想再嚐試一下。


    束觀皺眉思索了一下,接著在腦中對小藝說道:


    “小藝,你讓定世鍾再鳴一次鍾。”


    “好的,哥哥。”


    然後很快那種響在靈魂深處的悠遠鍾聲,又在次響了起來。


    而李至霞的身上,那些黑色絲線也再次被拉扯了出來。


    而在那些“黑絲絲線”出現的同時,束觀立刻立刻將木陀螺放在手掌之上,他本來是準備用另一隻手將木陀螺旋轉起來的,然而就在此時,木陀螺卻自己旋轉了起來。


    絕對算不上真正平整的手掌上,木陀螺靈活而自由地旋轉著,就算是在手指的縫隙間,也沒有絲毫影響到木陀螺絲滑的旋轉節奏。


    當初看著這木陀螺在自己身上旋轉時那種玄妙的感覺又出現了。


    而在這木陀螺開始旋轉的時候,在束觀的腦海中,除了即將消散的定世鍾鍾聲餘韻之外,驀然響起了無數尖厲至極的叫聲。


    那些叫聲細而尖銳,像是很多隻被人捏住了脖子的老鼠窸窸窣窣齊聲叫喚般刺耳雜亂。


    ……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尖細的叫聲有著各種節奏變化,似乎特殊的語意,隻是束觀完全聽不明白。


    唯一能夠感受到的,是這些叫聲中透露出那種濃烈的驚慌,恐懼乃至絕望,掙紮的情緒。


    束觀下意識地就明白了,這些尖厲絕望的叫聲,是那些“黑色絲線”發出來的。


    因為在尖細叫聲響起的同時,那些從李至霞身軀被冒出的“黑色絲線”全都瘋狂扭動起來。


    在前幾次它們被太平定世鍾的鍾聲從李至霞體內拉扯出時,這些“黑色絲線”也會扭動掙紮,但幅度絕沒有這麽劇烈。


    而“黑色絲線”們扭動掙紮的頻率和束觀腦中“聽”到的那些尖細叫聲的節奏幾乎完全一致。


    那些叫聲似乎就是這些“黑色絲線”扭動間發出來的。


    然後一根“黑色絲線”仿佛遭受了什麽莫名的巨大吸力,線頭突然朝著束觀的手掌飄飛了過來,線身越來越直,越拉越細,像是一根被拉緊到了極限的弓弦。


    木陀螺依然在束觀手掌上輕快地旋轉著。


    “黑色絲線”的線頭,離木木陀螺越來越近。


    看得出來“它”在拚命掙紮著,可惜這種掙紮卻是徒勞無功的,木陀螺對“它”產生的牽扯力,比定世鍾的鍾聲要強大太多了。


    束觀腦中那些尖厲而細的叫聲,愈發倉惶而驚恐。


    某一刻,這根“黑色絲線”線頭,終於接觸了旋轉的木陀螺。


    然後“它”就像真的紡錘上的絲線般,無力而無奈地纏繞在木陀螺上。


    一聲極細微極細微的“波”地一聲,這根“黑色絲線”在李至霞體內的另一頭,被硬生生拔了出來,終於徹底離開了李至霞的身體。


    下一刻,一根接一根的“黑色絲線”相繼飄了過來,被木陀螺纏繞卷起,從李至霞的體內連根拔出。


    束觀腦中那些尖細的叫聲,漸漸變得稀落起來。


    當最後一根“黑色絲線”,也終究沒有躲過被木陀螺卷起的命運時,束觀腦中那些尖細絕望恐懼的叫聲,也終於徹底全部消失。


    躺在樓閣地板上的李至霞,緩緩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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