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了……”


    束觀緊鎖著眉頭,放下了手中的報紙。


    這是歐陽海來找他之後的第三天,早上當他翻開今天報紙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則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新聞。


    “燕子”又殺人了。


    現在可以很確定了,那個假冒“燕子”殺人的人,就是為了引出他這個真正的“燕子”。


    這一次死的人,名字叫胡慶鈺,是申城第三大報社的老板兼主編。


    胡慶鈺,江洲豫章城人氏,大華天朝永平十三年的狀元。


    永平,是大華天朝倒數第三任皇帝,而在胡慶鈺的中狀元的第十七年,大華天朝就結束了他們的統治,當時胡慶鈺已經是大華天朝的禮部右侍郎。


    在壯年時期就當上這個官職,如果大華天朝能夠延續他們的統治的話,胡慶鈺此後進入內閣,成為主領朝政的人物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可惜,大華天朝沒有了。


    而胡慶鈺則是拒絕了新政府遞來的橄欖枝,拒絕了讓他擔任大華教育部副部長的邀請,來到了申城,創辦了一份名為《南江晚報》的報紙,並用數年的時間,就讓《南江晚報》成為了申城的第三大報刊。


    胡慶鈺這個人怎麽說呢,在大華天朝為官的時候,向來以清正廉明著稱,官聲極佳,同時在大華文壇的地位也是極高。


    不過這個人是非常頑固的保皇派,當然你也可以說是他對大華天朝忠心耿耿,這種忠誠就算大華天朝結束統治之後也沒有改變,所以他才不願接受,新政府的任何職務。


    事實上,如今在大華這樣的人並不少,大華天朝畢竟國祚綿延了萬年之久,如今雖然是新時代了,但是世道好像也沒變好多少,所以依然懷念大華天朝統治時代的大有人在。


    胡慶鈺創辦的《南江晚報》就是這些報皇派得一個輿論上的根據地,經常會發表一些鼓吹讓姬氏皇族複辟的文章,而《南江晚報》能成為申城的第三大報紙,就足以說明持這種觀念的人有多少了。


    所以胡慶鈺在申城乃至整個大華的聲望都很高,就算不讚成他政治理念的人,也基本都很佩服他的一身忠骨和傲骨,算是大華的意見領袖。


    這樣一個人,前夜被人殺死在了自己的家中,現場留下了一隻染血的“燕子”。


    所以今天的申城各大報刊,鋪天蓋地都是關於這件事情的報道,在遺憾緬懷胡慶鈺之死的同時,也紛紛指責痛罵那個殺人狂魔“燕子”,加上前幾天被殺的愛國僑領楊存國,如今“燕子”在申城已經成為了邪惡的代表。


    作為真正的“燕子”,束觀現在的心情可謂是無比複雜,他沉默地放下了報紙,上到二樓,拿出大師兄的一根金毛點燃。


    隻是這一次,大師兄依然沒有現身。


    看來大師兄這些日子也遇到很麻煩的事情了吧。


    那就隻能靠自己了。


    束觀下了樓,關上了走馬館的大門,一圈圈在屋子內踱步,甚至還點了一鍋很久沒抽的老瘸子留下的煙草,隻是這依然無法讓他想出破局的辦法。


    其實破局的辦法還是有的。


    那個假冒的“燕子”的目的已經很明顯,就算要把他這個真正的“燕子”引出來。


    隻要自己去殺人現場,然後展露一下身份,或許就能讓那個假冒的“燕子”現身了。


    但是那時候的自己,必然會麵臨極端的危險。


    沒有大師兄的幫助,束觀無法保證自己能夠脫離險境。


    但是如果那假冒的“燕子”一直這麽殺下去的話,束觀無法眼睜睜看著那些無辜的人因為受他牽連而死。


    那麽到底該怎麽辦?


    束觀甚至已經準備冒險,等那假冒的“燕子”再出手殺人的話,他真的要去現場看看了,看看到底是什麽人一定要把他引出來。


    這一天,束觀沒有開門營業,他緊閉大門,在走馬館內時而踱步,時而枯坐,將整件事情再次梳理了一遍。


    對方要用“燕子”的身份引他出來,肯定是跟他原先用“燕子”的那幾件行事有關。


    隻是按照原先的推測,不管是範家還是旭日國黑龍會,都不大可能假冒“燕子”。


    那麽難道是自己出手覆滅了血煞門這件事情還有什麽後患嗎?


    束觀將整件事情重新審視了一遍之後,發現自己對於血煞門之事似乎有所忽略了。


    其實仔細想想,自己那麽輕鬆就幹掉了整個血煞門,這樣一個邪派,隻有一名元嬰大能,何以能夠在申城躲藏了上百年,七仙盟和那些大勢力不可能無能至此。


    束觀心中一動,決定再去那個蘭筍山下的小村子看一看。


    隻是看看時間,現在去還早,這件事最好晚上再去,在那之前至少要去榮家吃晚飯。


    昨天放了丈母娘的鴿子,今天總要去好好道歉一下。


    ……


    雖然昨天沒來,甚至都沒有打招呼,讓榮家一家人等他等到了九點才開飯,但是陳若蘭倒是沒有任何怪責束觀的意思。


    而束觀也解釋了昨天臨時遇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榮端甫則是笑著安慰他不用在意,並且說他已經派人去電政局申請了,讓他們盡快來給束觀的走馬館安裝一部電話。


    在這個時代,裝一部電話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有著非常繁瑣的審批流程,申請之後等上幾個月是很正常的事情,並且後續使用的費用也是高的嚇人,就算普通的有錢人家也很難養得起。


    當然有榮家出麵,這個審批流程應該會快上許多,不過想來怎麽也要幾天時間吧。


    對於榮端甫幫他裝電話,束觀倒是沒什麽意見。


    確實也該裝個電話,這樣和其他人聯係起來會方便很多。


    而晚飯後,榮端甫問了束觀後天晚上有沒有時間,他想帶束觀去參加一場朋友間的聚會,都是他一些交情比較好的老朋友,也是為了讓這個未來女婿融入他的社交圈子。


    明白老丈人用意的束觀,自然不會拒絕。


    雖然他興趣不大,但是既然要成為榮家這樣家族的女婿,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應付一下的。


    “那後天下午我讓義生來接你,對了,小觀啊,你會不會開車?”


    “不會。”


    束觀老老實實答道。


    開飛機他會,但這個時代這種古老的汽車他還真不會開。


    “那你要學起來,我讓義生教你好了,明天我就先給你訂輛車,賣車的洋買辦我認識不少,讓他們直接跟西大陸那邊訂,兩個月也就到了。”


    對於這樣大方的老丈人你還能說什麽呢,又是給你裝電話又是給你買車的,束觀隻能含笑不停點頭。


    他仔細看了一下榮端甫的氣色,頭頂的黑氣已經是蕩然無存了,這自然是千門八將的那個局還沒開始就已經被他先破了,此時的榮端甫看去氣色紅潤,精神很是健旺,然後束觀又偷偷看了看丈母娘張若蘭,隻見丈母娘也是膚色白皙光澤,看去比第一次見到時好像年輕了好幾歲。


    ……看來潤靈堂買來的那些藥效果真的不錯,下次可以去多買點。


    離開榮家的時候,束觀如此想著。


    當然,今天是沒有時間去了,離開榮家不久之後,束觀出現在了當初血煞門藏身的那個小村之中。


    當然這個小村如今早已變成一片廢墟,而毀滅這個村子的乃是束觀召來的天雷。


    束觀走在野草叢生的殘垣斷壁之間,不時有野狐土鼠被他的腳步聲驚動,從瓦礫堆,從及膝高的草叢中竄了出來。


    束觀憑著記憶,在廢墟中找到了原先那個池塘所在的地方。


    池塘也已經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了一個大大的土堆。


    看來當初被自己天雷吸引來的那些修行者,給這裏善後了,否則池塘底下的那座白骨山,在凡人世界中必然要造成極大的恐慌。


    束觀沉思了一下,然後雙手一捏道訣,身前的大土堆朝兩旁湧動而去,露出了一個大坑。


    隻是坑底之下,赫然已經沒有了那座白骨山。


    束觀皺了皺眉,然後從上方跳了下去。


    坑底這下,隱約隻有一些白骨的碎片,和那些泥土混雜在了一起。


    束觀再次揮了揮手,自將泥土和白骨碎片分離了開來,然後他蹲下身子,抓起了一把白骨碎片,在手掌上仔細看了一下。


    碎片如沙粒般細碎,不像是被被泥土壓碎的,而更像是自然裂開,而且呈現一種灰暗的色澤,跟他那天看見的白骨山上那些晶瑩如玉的白骨依然已然完全不同,那種感覺就像一個人被吸去了所有生氣變成了幹屍一般。


    按照束觀當初從那個血煞門長老口中了解到的情況,原先池塘底下的這座白骨山,雖然大部分都是凡人的屍骨,但是被血煞門主血滿山,用骨煞門的秘法蘊養了多年,每一根白骨中都蘊藏著大量的屍骨之氣,等到合適的時機再一舉吸納這些屍骨之氣,修成白骨大法,突破至陸地神仙之境。


    可惜的是,血滿山終究沒等到那一刻,他就很意外地被束觀殺死了。


    束觀很肯定當時那血滿山還沒來得及吸納這些白骨中的屍骨之氣,他殺血滿山的時候,也能清晰感受到那些白骨中濃鬱的汙穢之氣。


    問題是,這些屍骨之氣現在去了哪裏?


    是誰吸納了這些屍骨之氣?


    束觀眉頭緊鎖了起來。


    是當時在這裏善後的修行者嗎?


    不過也不一定,因為也有可能是另外的人在時候來到這裏,偷偷吸納了這些屍骨之氣。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血煞門的背後,恐怕還真的還隱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人或事。


    那麽現在在假冒“燕子”的人,跟吸納了這裏屍骨之氣之人,有沒有關係呢?


    束觀在土坑之下,默然站立了良久。


    這應該是一條線索。


    隻是又該如何找到線頭呢……


    束觀暫時還是想不到辦法


    束觀離開的時候,讓泥土再次將原先的池塘掩埋,讓這裏的一切都恢複了原樣。


    ……


    時間又是過去了兩日,這一天的傍晚,束觀穿著一身西裝走出了多倫巷口。


    榮家的保鏢頭子周義生,已經等在巷口,邊上還挺著一輛汽車。


    見到束觀出來,周義生連忙恭敬地幫他打開了汽車後座的車門。


    在見識過青幫佬安鳳俊對束觀的恭敬態度之後,周義生對這位榮家的未來女婿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之意。


    束觀上了車,隨口問了周義生一句道:


    “我們去哪裏?”


    “老爺說讓我帶姑爺您去皇家橡樹餐廳。”


    周義生連忙回答道。


    坐在後座的束觀猛然一怔。


    二十幾分鍾之後,汽車停在皇家橡樹餐廳那充滿大華園林風格的大門之外,有專門侍者幫著停車,而周義生拿出一張金光燦爛的卡片,遞給了門口另一名侍者。


    “這是這裏的會員卡,老爺讓我來接姑爺前給我的。”


    周義生跟束觀解釋了一句。


    而在了看了那張鍍金卡片之後,原來臉上帶些傲意的那位白人侍者,頓時變得恭敬客氣了許多。


    “mr榮在六號貴賓閣,兩位請隨我來。”


    白人侍者操著生硬的大華語,轉身帶著束觀和周義生朝裏麵走去。


    走過那條熟悉的廊橋,就是那座就算束觀已經第二次來這裏,依然感受到強烈的視覺衝擊力的巨大圓形玻璃建築。


    束觀抬頭朝上方看了一眼,那夜被自己撞出了一個巨大窟窿的玻璃穹頂,如今已經完全修複好了。


    對於這個時代的建築工業能力來說,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工程,這皇家橡樹餐廳能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就把這玻璃穹頂修好,還真是讓束觀相當意外。


    而此時那巨大的玻璃穹頂餐廳中,燈火輝煌,人影曈曈,熱鬧非凡。


    玻璃穹頂已經修複好了,兩個多月前發生在這裏的殺人事件,似乎也已經被遺忘。


    當然,那天晚上確實有很多人失去了記憶,後來皇家橡樹餐廳給出的解釋,是因為當初施工時的失誤,造成了其中一塊玻璃板的鬆動,時間久了之後掉落了下來,才造造成了那天晚上的意外。


    或許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吧。


    不過這件事情並沒有影響皇家橡樹餐廳的生意,等皇家橡樹餐廳修好了玻璃穹頂,並且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同樣的意外之後,他們的生意很快就恢複了原來的規模。


    白人侍者帶著束觀和周義生兩人從餐廳邊走過。


    束觀隨意看著餐廳裏麵的燈紅酒綠的景象,隻是在某一刻,他突然頓了頓腳步,眯了眯眼。


    因為他看到其中的一桌客人。


    那桌客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男一女,相對而坐。


    那對男女束觀都認識,隻是他從來沒想到,這對男女會在一起單獨吃飯,而且看他們之間的神情,關係似乎有些不簡單。


    男的是一名豐神玉朗,氣質高貴溫和至極的青年。


    赫然正是在申城修行界,人稱“玉公子”澹台玉。


    至於另一位女子,雖然今天沒穿她經常的印花蠟染百褶裙,而是穿了一套晚禮服,但是微黑的膚色,深邃的五官依然有著些許異族風情。


    束觀不知道她的名字,但還是一眼認出來了此女乃是七仙盟那四名異常強大的弟子中的一人。


    此時隻見那澹台玉不知說了一句什麽,把對麵那名七仙盟女弟子逗得咯咯嬌笑,花枝亂顫,狀似開心無比。


    束觀的心中湧起了極度的詫異。


    七仙盟弟子和澹台世家的公子在一起吃飯,這件事情正常嗎?


    要說正常也正常。


    澹台世家是申城最強大的修行者勢力,七仙盟跟他們不可能沒有交集,兩家弟子和子弟間有些聚會也沒什麽奇怪的。


    但如果是澹台玉和一個七仙盟女弟子單獨聚會,這就有些出乎束觀的意料了,而且看那張桌子上擺放的酒杯餐具,除了他們兩個之外,也沒有其他人了。


    最重要的是,澹台玉和那個七仙盟女弟子之間的言談舉止,看去可絕不像是普通朋友,而更像是熱戀中的情侶。


    難道……


    束觀心底咯噔了一下。


    要知道澹台玉這個人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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