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室內坐著的人,竟是當朝太子湯洗澄。他已換下了先前的九蟒玄衣,著了一身粗布衣裳,市民打扮,看著和氣許多。


    然而麵目冷峻,眉宇森森,儼然還是帝王之相。


    這廂見了白潮聲的跪禮,隻見他拂手道:“不必行禮,我早不做太子了。”


    白潮聲肅然說道:“儲君之位猶在一日,您便一日是太子。”


    湯洗澄聽了,並不接話,自抓了一把桌上的杏仁,放在嘴裏啃。


    白潮聲伏在地上,沒有起身。半晌,才聽那湯洗澄說道:“再不起來,還要等我去請你麽?”


    白潮聲急起身立定,衣上落了灰,很是顯眼。然而他隻是立著,並不動手去拂。


    湯洗澄咳呲咳呲的磕了這半晌的果仁,終於呸呸兩下,停了下來。


    他望著白潮聲,上下打量了兩番,說:“聽聞,西風斷雁將明堂托付給你了。”


    白潮聲回道:“此說不當。家師隻是閉關,由我暫代管理,並不能說是托付。”


    湯洗澄道:“你們明堂的事情,我知道得很清楚。你不必同我遮掩。今日來,是要與你說一件事。”


    白潮聲道:“煩請您吩咐。”


    湯洗澄頓了一頓,將四下顧望了一圈,沒察覺異樣,這才說:“他在追殺我。”


    白潮聲聽了,竟不作問,反而笑道:“情理之中。”


    湯洗澄見他如此,心下頗有些不快,用手拭了拭嘴,複又說道:“你都知道?”


    白潮聲回答:“他不殺你,那才奇怪。”


    “為的是什麽?”


    “您的儲君之位。”


    “你倒是挺通透。”


    “時勢而已,略有耳聞。不過,殿下,恕下士多嘴,您這位弟弟的野心,似乎還並不止於一個儲君之位。”


    湯洗澄怔了一怔,反問道:“你說的是,‘如是來說’麽?”


    白潮聲肅然道:“是。”


    湯洗澄笑道:“我將那半卷‘如是來說’交出去了,你要怪責我麽?”


    白潮聲回道:“當年家師將這半卷‘如是來說’交予太子殿下,定是由衷相信太子殿下的決斷。那日將‘如是來說’交出,想必殿下心中自有盤算。”


    湯洗澄見他小小年紀,倒將分寸拿捏得極好,不逾越也不卻讓,當下心生歡喜,待要再試他一試,複又說道:


    “‘如是來說’的事情另說。他們真要去破解,還得費上好大的功夫。我此行來尋你,另有一番目的。你知道是什麽麽?”


    白潮聲回道:“下士猜測,殿下是希望我能助您瞞天過海,安全回到宮都,重整舊日黨羽罷。”


    湯洗澄笑道:“是這個意思。不過,別說是我的黨羽,好像跟你們明堂毫無幹係似的。


    “他們的代號叫‘魚腸’,知道了罷,跟你們明堂三當家魚三軒可頗有淵源呢。”


    白潮聲恍然悟道:“原來如此。殿下是想將這群舊僚重新移交給明堂麽?”


    湯洗澄道:“是。”


    “恕我直言,殿下失蹤已足有二十年光景,朝中雖尚有您的聲名餘地,然而您的弟弟太王崛起,接手大錦司,這些年在朝堂上可是廣結同盟,聲威日盛,您就不怕,當年聽候於您的‘魚腸’,現今早已人心離散、分崩離析了麽?”


    “不會的。”湯洗澄定定的道,“我的儲君之位二十年猶在,就是最好的證明。如若‘魚腸’已經土崩瓦解,就算當今國主再怎麽一意孤行,獨裁專斷,也不可能將我的儲君之位維持整整二十年。


    “‘魚腸’組織之龐大,遠甚於你的想象。”湯洗澄忽然間壓低了聲道,“他們大部分,都出身於你們明堂十二校尉的那支軍隊。”


    聽聞此言,白潮聲合身一抖,雖是細微,到底給湯洗澄捕捉到了。


    他看白潮聲一副風輕雲淡、鎮定自若的模樣,故意說這番話來引他吃驚,這下達成了,便有些得意,又抓了一把杏仁在手,洋洋的道:


    “這是玄門與朝堂共同的大絕密,你才接手不久,知之不多,不奇怪。往後我會慢慢告知你的。”


    白潮聲聽了,有點怏怏的,問道:“既如此,您是打算將今上也一並瞞了?”


    “那是自然。”湯洗澄驀然間肅然道,“送我回宮都重整‘魚腸’這件事,太王不能知,當今國主也不能知。


    “一旦敗露,你們明堂多年來的回避與努力都會前功盡棄,再無轉圜餘地!”


    白潮聲做了須臾的思想,終於定下了主意,凜然回聲道:“好——不過在那之前,殿下須隨我去一趟襄陽的明堂總舵。”


    “去襄陽做什麽???????”湯洗澄眉頭一結,電光火石間,他想到了一事,恍然道,


    “難不成你是要——對付明堂的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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