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我們入住的時間短暫,但是這間給韓靜獨居的臨時客房依舊摻染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女生味道,空氣中彌漫著好聞的香氣,再加上有序擺放在屋內的護膚品與衣物,給人一種奇妙的感官體驗。


    此時時間正值晚上八點半,窗外月明星稀,進入了五月的金陵夜晚,已經開始顯現出南方城市特有的濕熱煩悶,韓靜分花拂柳漫步向前,打開連接到陽台的落地窗門,任由屋外的微風擅自闖入,卷動窗簾,輸送進來大量新鮮的空氣。


    能夠破天荒進入韓靜“閨房”的我也不敢多打量,反身關緊房門,小步挪到屋內一角,神情躊躇地搓著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韓靜看了會莊園內的景色,扭過頭來,表情已然恢複到往日常見的波瀾不驚,她端起桌上泡好的一杯不知是咖啡還是奶茶的飲品,將梳妝台前的凳子調了個頭,對著我遙遙而坐,看那樣子似乎根本沒有給我這位“客人”倒杯水的打算。


    “坐。”


    這是韓靜在進屋後隨口發布的第一道命令,如蒙大赦的我哪敢不從,連忙點頭如蒜搗地找位置,可是四下環顧一圈卻沒找到能坐的板凳,事急從權,擔心消耗韓靜為數不多的耐心,隻能小心翼翼地半挨著床沿坐下,另一半邊屁股懸空,繃直了身體,隨時做好起立的準備,坐得並不踏實。


    阿西吧!對此,我也隻能無奈扶額感言,中午嗑藥猛若虎,現已知錯慫如狗啊!


    見我老實聽話,將心中警戒調製到臨戰狀態的韓靜也悄悄地鬆了口氣,她對著杯子輕輕吹了吹,然後小抿一口,再度開口說話,“有什麽要說的,現在可以說了。”


    聞言,我一個條件反射,再度站起,不敢直視韓靜的雙眼,低著頭說道:“其實吧,我也就是單純地想跟學姐道個歉。我也不是說非要為自己辯解什麽,那樣太渣男了,做錯了事我就得認!我也沒有那麽無恥的希望學姐能輕易地原諒我,隻是我希望學姐能明白,中午我確實是吃錯了藥,才鬼迷心竅幹出那麽不要臉的事,這並非出自我本意…”說著,我抬起頭看了韓靜一眼,然後態度誠懇地朝韓靜深深鞠了一躬,“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還請學姐不要因為這件事從此和我決裂,一直以來,學姐對我都還不錯,我還是很珍惜和學姐的友情的!”


    磕磕絆絆地把一段條理混亂的話說完,我心中忐忑難安,好在我話語中的內容還算真誠,想要表達的情緒也較為清楚,接下來,我能做的就隻有低著頭等著韓靜會給出怎麽樣的回答了。


    “哎……”聽完我的話,韓靜歎了口氣,並未如同我期盼的那樣給我個台階下,講一些和好的話,而是語氣平淡的反駁我道:“假如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就在我驚詫地抬起頭時,正好與她的眼神對視,她目光如水般幽幽寧靜,吐出話卻驚如炸雷,“那可是我的初吻啊!”


    初吻!!?


    韓靜簡單的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直接把我轟殺至渣。


    或許對很多人來說,初吻不過是一種象征性的東西,大多都沒被人當回事,這玩意沒了就沒了,誰談個戀愛還能不親嘴啊?可是對於我們的韓靜女王來說,這初吻所代表的含義絕非一般,其他人可能不會了解,但是我可是清楚知道她與龍哥的那番糾結複雜的虐戀之情的,韓靜把初吻保存到今日為的是什麽,這其中的意義根本毋須多言。


    所以,當韓靜把“初吻”二字說出口後,我就清晰的知道,此事絕非善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來不及繼續故作姿態,我猛地直起身想要再說點什麽,然而當我看到韓靜的表情時,已經快到嗓子眼的千言萬語也隻能被我重新吞回肚子裏。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委屈、幽怨、不甘、痛苦、憤憤難平、鬱結難消…各種難以辨別的複雜表情混雜在一起,再搭配上她絕美的無上容顏,給人造成的巨大衝擊絕非一般。


    這還是我首次從韓靜身上看到她這麽明顯的表達自己的情緒,而且還是這麽負能量的東西。平日裏的她,總表現出對任何事都是漠不關心的態度,猶如一尊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的仙子,而此時這心碎難安的模樣亦讓她的形象變得更加立體,更像個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了。


    我把女神拉下了凡塵。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由此可見這次我是真的傷到了她,令她難以壓抑心中情愫,不複保持往日的形象,將所有的想法全部展示在臉上,然而多了的這些煙火氣,竟使得她的氣質再度拔高,完美無瑕的麵容淒美動容,讓我一時間看得癡了。


    癡,也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恍惚刹那我便恢複了神智,心中羞愧更加暗惱自己的不堪,握著衣角的拳頭緊緊攥住,恨不得立即暴起捶自己幾拳頭。


    畢濤啊畢濤,你可是要當龍傲天的男人,你怎麽能夠輕易地敗給美色的誘惑,吃了點補物就控製不住自己,幹出傷害別人的事!要知道,欲望可是人類的原罪啊!若非是自己意誌不堅定,怎麽可能把韓靜傷得這麽深!?


    我他娘的真是個王八蛋!


    因為羞憤,我漲得滿臉通紅,隻恨自己糊塗又不知道現在該怎麽做,隻好握著拳頭直喘粗氣。就在這時,一直盯著我的韓靜忽然撇過了頭,遙看著外界的夜色,似陷入了回憶。良久,她忽然聲音清冷地開口自述。


    “我喜歡龍子,喜歡了很久很久,但是其實我一直都明白,我和他其實並沒有什麽可能,他隻是把我當成了一個可愛的小妹妹。以前,陳瑤還在的時候,看著他們小兩口恩愛的樣子,我心中並不妒忌,覺得能看著他們幸福,我就心滿意足了。後來,陳瑤失蹤,龍子傷心欲絕,我想幫助他卻沒有絲毫辦法,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他變成現在的樣子,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明白,我至始至終都沒有走進他的心裏過。”


    “曾經有段時間,我是記恨陳瑤的不辭而別的,不管她是因為什麽迫不得已的理由消失不見,但這件事的確是給龍子造成了莫大的傷害,讓一個如太陽般耀眼的男人墮落成了邋遢的流浪漢,窮困潦倒終日在網吧裏浪費時間。但同時,我又有些開心陳瑤的離開,我狹隘的以為,隻要她走的時間足夠久,我陪伴龍子的時間足夠長,就能有機會在他的心裏占據一席之地,甚至取代掉她,畢竟…日久生情嘛…”


    “嗬…我真是太傻了…我天真的以為,這樣趁機而入雖然手段卑鄙,但說不定真的有機會,可事實注定,我與龍子隻是有緣無份。”


    “過年的時候,你家遭遇大變,因為擔心你出事,我私自做主把龍子帶去見了你一麵,結果很好,你從自甘墮落恢複過來,而龍子也受到了你的影響,對尋找陳瑤的事更加積極,心態也陽光了許多,相比於以前做了更多功課了。對於他的振作,我很開心,同時也害怕未來的打擊會給他造成了更大的傷害,或者說,萬一陳瑤真的被他找回來,我又該如何自處。終日這樣的惶惶不安,讓我難以自處,於是,前段時間,我便找了個機會跟龍子坦白了。”


    “結果不用多說,龍子如同以往一樣拒絕了我。雖然對此我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當聽到他親口說出這種的話,我還是難以承受,我想不明白,自己多年的努力到底為了什麽,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罷了…以前,我總是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假如我在陳瑤之前認識龍子的話,說不定故事的發展會與現實不同。可是到了現在,我才想明白,無論事情怎麽樣發展,情況都已注定,龍子和陳瑤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根本就沒有插足的可能。”


    “想通了這些後,我就準備放棄了,準備放棄這幾年來,徒勞無功的努力與遙遙無期的等待。”


    “從苦海沉淪中逃脫,我難得的感到了輕鬆,可是自己卻始終開心不起來。這次來金陵,也是吳克建議我過來散心,他沒能來名義上說是龍子那邊有了新進展需要幫忙,實際上就是不想我看到他再想起以前我們四個人在一起時的時光,給自己徒增煩惱罷了。嗬嗬,可惜啊,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來了金陵我卻被你這個小子欺負了,奪了我初吻。”


    韓靜語態平靜,以慢悠悠的口吻將自己這段時間的心路曆程全盤脫出,盡管她已經極力地保持語氣的輕鬆客觀,但是她心中的所想早已一覽無遺。


    失戀,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痛。


    對於這種感情來說,我作為過來人是有目共睹的,畢竟前段時間我才被楊菜狠狠甩過一次,不過韓靜的虐戀比起我是更加的複雜深沉,她所受到傷害也絕非我能比擬的。並且,我失戀後還有木丹丹過來安慰開導,她竟然還被我強占初吻,蒙受二次傷害。


    而我的形為簡直可以稱之為雪上加霜,傷口上撒鹽,在失戀光環的加持下,我的錯失竟然造成了“致命一擊”般的超暴擊輸出。難以想象,在我昏迷的那段時間裏,她到底是受到了怎樣的煎熬。


    想及此處,我滿嘴地摸著嘴巴,朝韓靜苦笑,道:“學姐,我和楊菜分手的事,你也應該知道了吧。咱們兩個還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啊…不管怎麽說,你能從龍哥的事裏走出來總歸是好事,而這次的事始終是我的不對,有什麽我能彌補,你盡管說,隻要我能做的,在所不辭!”


    “你真的要彌補我?”韓靜扭過頭,眼神閃爍地盯著我,皎潔的月光從屋外傾斜到她的臉上,照亮了她的眸子,卻照不出她的思緒,“無論任何事?”


    我咽了口唾沫,堅定重複道:“無論任何事!”


    “不後悔?”


    “不後悔。”


    “那好。”韓靜微微一笑,輕飄飄地拋出了一句話:“我要你當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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