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明白向日嶽人身上發生過什麽,隻是現如今看他這般表現,不必多想也知道,定不是什麽很令人愉快的遭遇。


    ――――前一刻昏迷不醒的人僵屍似的猛坐起身,導致上前查探的勞資一口氣梗在心口不算,水晶藍眼睛又瞪到快要暴突的程度,怔怔盯了我半晌,忽然淚如雨下?!


    我目瞪口呆與之對視,一時嚇得不輕忘記反應…兩人四目相對,眼瞅著向日嶽人那雙水汪汪的眸子有就此洪水泛濫的趨勢,我嘴角狠狠一抽。


    脖子僵硬地轉向旁邊,如同生鏽齒輪般發出咯咯聲響,我翻著死魚眼無聲求救:喂!還不快點抽出個人手過來替你家明顯驚嚇過度的同伴順順毛!


    收到我投射而去的求救光波,下一秒,守在附近的某幾位忙不迭衝過來。


    “嶽人!”


    “嶽人!感覺怎麽樣?”


    網球部一行人瞬時把向日嶽人所躺的那張病床堵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混亂中我掙開被攥緊的爪子,順勢從縫隙裏鑽出來,把嘈雜留給身後擔心一整晚的旁人。


    爬到稍微空曠的角落,甩甩手腕,我慢吞吞朝天翻個白眼,然後才有心思斜睨身旁:


    這位是唯一沒有心急如焚殺上去的人,雖然他由始至終都表現得頗平靜,彼時眼眸裏聚集的風暴與此刻的明顯放鬆還是瞞不過我。


    下一秒,某君立刻有所察覺的收回望著向日嶽人那處的目光,將視線調低幾度,隨即抬手把我的爪子揪過去,指尖微微用力揉動手腕浮起的紅腫。


    “嘶――”我壓低嗓子,惡狠狠磨牙。


    許是聽懂了我語氣中潛藏著的盡是不善,日吉若飛快的抬眼,薄唇輕掀,“很疼?”


    廢話!我眼角重重抽搐,被他不甚了了的語氣噎了下――――某君這小眼神怎麽總有點幸災樂禍的神采在其間呢?


    “哼――”日吉若嗤笑一聲,手下力道不期然加重,然後在我齜牙咧嘴的瞪視下又狠狠搓了很有些時候方才鬆開手,下巴微微一抬,“向日嶽人…怎麽了?”


    “我哪知道!”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我撇撇嘴角,“夢魘…吧。”


    暗金的雙瞳斜睇過來,日吉若眼角一跳,從他不以為然的眼神能看得出根本是知道我在順口胡謅,不過他也沒說什麽,卻是起身朝著亂哄哄的網球部眾人走去。


    我站在原地默默看著日吉若施施然走上前取加入病床前那幫慰問團,目光又越過人群尋到被包圍在中央的向日嶽人――――人群中的那張俊臉眼角還殘餘幾絲淚漬,神情卻不再驚惶未定,之前泛青的臉龐也恢複些許,雖然還有些蒼白就是。


    定是被同伴的噓寒問暖偎貼了發顫的小心肝吧?


    我長籲一口氣,身體軟趴趴靠上後麵的牆壁。


    …………


    剛剛那種情況從科學角度來說…嗯~還是可以囫圇過去,相不相信是別人的問題。


    夢魘――――向日嶽人確實算被魘住,我遇見過類似情況,當年會得裝神弄鬼的全盛時期曾經處理過…隻是,發生在向日嶽人身上的較之詭譎許多。


    具體說不清楚,但絕不是我多慮。


    閉了閉眼,我抬手按住太陽穴下死勁揉了揉,待得不適的感覺稍稍褪去,眼角迅速滑過沒完沒了的那群人,眯了眯眼,趁隙一點點開始整理思路。


    今晚發生的事令我措手不及,接到日吉若來電那刻,我做出的決定應該算是第一時間反應,現在定下神來細想卻發現…


    除了當時的決定,再找不到更好的解決之道。


    人命關天,就算現在後悔也是於事無補,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旁人魂飛魄散…垂落身側的手悄悄按住上衣口袋,後腦勺蹭著牆壁抬高,我瞪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牙關咬得死緊。


    終究還是人算不如天算。


    好,好樣的!


    無論近段時間所發生的究竟是人為還是巧合,我李閑…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耳畔的嘈雜之音漸漸減弱,不多時就歸於平靜,因為心裏藏著事,我根本沒留意網球部那些人的交談,一下子全部靜下來…霎時間室內有片刻死寂般的壓抑。


    “為保險起見,還是讓嶽人做一次詳細檢查。”忍足侑士溫文爾雅的聲線在近乎凝固的此刻聽得極是分明。


    “我已經沒事了!”向日嶽人憋紅著臉怏怏不快,語氣很是倔強,頓了頓又說道,“不是有秋子在嗎?”


    他話音剛落…n道意味難明的視線就這麽集中過來。


    我按下千頭萬緒,拿出當年的流氓姿態,翻著白眼慢吞吞將那行人的目光一一瞪回去,“我拒絕負責向日學長的健康,勞資哪裏長得象醫生?”


    許是我的表現與此刻情勢大相庭徑?圍在向日嶽人周圍的那幾人表情俱是一滯,包括日吉若在內…剛才還輕鬆的氣氛隱隱轉為冷場。


    半晌,卻是忍足侑士率先回過神來的樣子,抬手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鏡,他露出裝斯文的淺淡笑意,“嘛嘛~嶽人不要任性,秋子她很辛苦。”


    他說話間帶出的嗬斥明麵上是衝著向日嶽人去的,事實上…如果我識趣些,此時應該馬上回幾句客氣話,而後順勢將事情攬下來,可惜…沒心情。


    “忍足前輩知道我辛苦就好。”我沉痛的點點頭,目光平移,視線停在神情不豫的向日嶽人臉上,“向日前輩…治療費用請盡快付清,ps:我收現金,謝謝。”


    “那麽,先告辭。”支起靠在牆壁上的身體,對他們微微頷首,我朝著病房出口轉身,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


    “秋子!”腦後傳來一記叫喚,清冷的聲線伴著有些失序的步伐迅速逼近。


    幾步走到病房緊閉的門扉前,我才抬手搭上門把,另一側胳膊就被拉住,略帶薄繭的掌心隨即覆上額角。


    “你哪裏不舒服?”日吉若暗啞的聲音帶了些無措,“體溫好象有點低…”他一邊說一邊移開試探溫度的手掌,試圖用雙手把我攏進懷裏,“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我搖了搖頭,將太過靠近的身軀推出些許,“我回家睡一覺…”


    “還是讓醫生檢查一下,秋子學妹看上去很不妥。”遠遠的,忍足侑士提高聲音說道,“別擔心費用問題,我會負責,畢竟是為了嶽人…”


    忍足侑士說話的這段時間,日吉若已經反手按住我的肩膀,暗金雙瞳死死對上我的眼睛,“你在生氣我沒有遵守約定?可是…”


    那樣欲言又止的眼神…加上周遭浮動的情緒令得我突然無比暴躁。


    “通通閉嘴!”尖銳的聲音把我自己都嚇一跳。


    日吉若的眼神豁然沉澱下來,我定定看著他,眼見那雙暗金瞳眸裏浮出幾絲驚愕與受傷,電光火石間竟是不知從何說起。


    我知道他省略掉的話語是什麽――――不是故意違背我的意願,可是當時情勢由不得他多想,如果能夠救回向日嶽人,身為同伴是該不計代價。


    從我被急急忙忙帶到忍足醫療機構那刻,不…該說是趕來的路上,就猜到會是這種結局:


    向日嶽人躺在急救室裏,病床周圍堆砌許多醫療器械,號稱忍足醫療最精銳的人員竟是束手無策,我到的時候隻聽得裏麵有人驚叫‘血壓急速下降!脈搏減弱!怎麽會這樣?!’


    病房內外都是兵荒馬亂,那些醫療儀器屏幕上閃動的光弧錯亂無章,如果不是向日嶽人胸前忽然浮現那團光芒…許是現在他已經準備被驗屍,畢竟心跳都快消失。


    是替身符起了作用,不是我跳大神把向日嶽人從鬼門關帶回來。


    理智上我是必須鬆口氣,可是心底終究是意難平――――日吉若失掉最後一次機會,他把或許將來會得救命的東西讓給別人…


    那道替身符是我竭盡全力弄出來的…所謂‘與天爭命’,從學到那天起就隻得一次機會,用掉它…我再沒能力替自己喜歡的男人逆天改命。


    沒想到向日嶽人昏迷中情勢竟是那樣凶險。


    好吧好吧――現在說什麽都為時已晚。


    抬手抹了把有些麻木的臉,我深吸一口氣,緩下心頭翻騰的焦怒,抬頭,目光越過似是僵在原地的日吉若,“各位,自認目前還不太想介入不可思議世界的…麻煩請稍微在門外等一會兒好嗎?”


    伸長手臂,我拉開緊閉的房門,抿抿嘴角,“鳳君、冥戶學長…還有瀧荻之介君。”側首對著外麵示意,“實在抱歉。”


    “哎呀~可是我想聽。”深茶發色的瀧荻之介緩緩彎起眼睛,神色輕鬆,語氣卻是堅定,“高橋同學不要見外。”


    他身旁的鳳長太郎和冥戶亮彼此對望一眼,微不可察的點點頭,雙雙將目光對上我的,表情俱是凝重,“如果不介意,我們也想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


    …………


    “自找麻煩。”我冷哼一聲,反手闔上門,重重靠到門板上,想了想抬手拍拍站在身前的日吉若,“你們…瞞著我的東西全部說出來,趁我還有精力分析。”


    “之後該是自求多福。”


    險險避開日吉若探過來的手,我將藏在口袋裏硌得慌的那物摸出來,舉到耳際的位置,鬆手任由它吊在指間晃蕩,“這個請暫時借我保管。”


    日吉若渾身氣息驟變,“你…”


    “沒發現嗎?”我挑高眼角斜睨他,“我的左眼恢複視力了。”因為藏在眼睛裏麵的白泉聖物被取出來。


    當然,這卻不是現在能說出來的實情,雖然日吉若的神色異常難看,想來他也多少猜到結果。


    “沒辦法,我已經幫不上任何忙。”我聳聳肩,很是裝叉的輕笑,“那麽――向日學長,將昏迷時發生的說來聽聽。”


    “讓我們參詳參詳,你究竟遇見什麽…才會驚動最後手段。”我把目光轉到向日嶽人身上――――他半張著嘴,滿臉生吞雞蛋的驚愕。


    “啊――什麽?”眼珠子轉了轉,不知想到哪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他突然漲紅臉頰,支支吾吾、眼神飄忽,“我看到冰帝的樹林…嗯…”


    “哪片樹林?”


    我和其他人算是異口同聲,忍足侑士還順便朝他逼近幾分,“嶽人――”拉長的尾音極具威脅性。


    向日嶽人似是被看得有些發毛,身體止不住往病床裏挪動,有些惱羞成怒的叫起來,“好啦!我說,你們吵死了!”


    水晶藍眸子飛快掃了我一眼,他微微整了整神情,然後慢吞吞開口…


    “…………”


    “…………”


    “…………”


    以上均是聽完向日嶽人一番言辭,眾人一致的反應。


    “於是,你根本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就被陌生人救了?”我強自按下滿心無奈,抽了抽嘴角,“向日學長的國文真是不錯。”


    那些個形容詞生動到令人身臨其境的惡心啊喂!


    聽君一席話,勞資至少半個月不想吃肉!


    “嗯――”向日嶽人重重點點頭,貌似有些詭異的瞪我一眼,“那個人是誰?秋子的式神嗎?”


    你妹的式神!勞資長得那麽不像人?!“那麽,消失之前那東西就沒有露出半點令你覺得不對的地方?”我幹巴巴的轉開話題,實在不願意自己的形象被人拿來大肆討論。


    向日嶽人神情微微一變,仿佛是回想起當時的恐怖情節,語氣輕顫,“身體中央藏著一塊黑色的東西,很象…”


    停頓片刻,他猛地打個寒顫,“木塊?”


    “什麽亂七八糟的?”邊上有人插嘴說道,“哪有黑色的木塊?”略帶笑意的聲音很有些安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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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知道。”沉默很久的日吉若忽然插口,“在娛樂廳遇到的東西果然還是追到向日學長的夢裏去了。”


    哦――我大感興趣的將視線落到身前的日吉若身上。


    “也是感覺,當對方受到攻擊或者開始攻擊時,軀體中央是有黑色東西轉動。”他雙手環臂,始終不肯回頭看我,“冰帝的樹林…”


    聲線壓得極低,象是喃喃自語,半晌,似是若有所思的回頭瞥了我一眼,暗金瞳眸內眸光微閃,“是發現水島…的地方吧?”


    “是水島夕?”忍足侑士的詢問突如其來插m入,“果然是她。”


    …………


    “侑士!胡說什麽!”


    對於向日嶽人驟然拔尖的喝問,忍足侑士表現的極是凝重,甚至一改往常的保姆神情,顯得很是嚴厲,“我告訴過你不要接近水島夕,那不是我出於愧疚或者想逃避。”


    “事到如今也隻能坦白說了。”忍足侑士苦笑一聲,取下戴著的眼鏡,深邃的眸子環視周遭一圈最後落在日吉若身上,“水島夕早就死亡,相信日吉也知道真相。”


    “去年她失蹤不久,夜晚在校內搜索的勢力是日吉組吧?”


    相較於其他人滿臉的震驚,日吉若不可置否的點頭,“是,那麽忍足前輩又找到什麽?”


    忍足侑士從口袋中取出一塊眼鏡布,對著眼鏡嗬口氣,慢條斯理的開始擦拭,頭也不抬,“當時除了日吉組,還有不知名的人員也在搜索水島夕下落。”


    “我覺得好奇順手追查下去,水島夕本身沒什麽,她父親卻是二十年前世界知名的科學家,知道哪個領域嗎?”


    刻意停頓片刻,忍足侑士抬起頭,神情很是…意味深長,“遺傳學,英國某家科研機構進行的實驗他是主力。”


    “記得嗎?被譽為‘侵犯神之領域’的實驗。”


    侵犯神之領域?我愣了半天,腦海中豁然靈光一閃,“生物克隆?”


    “嗬~我以為秋子學妹本身不會關心這類東西。”忍足侑士笑得別有深意,“科技與神話畢竟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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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似乎想到什麽?並且被自己腦海中滑過的念頭嚇出一身冷汗。


    “水島夕…是克隆人?!”那是不可能的!


    克隆技術之所以存在不可逾越的關卡,在我們這種人看來是魂魄的問題…那些…千百次試驗都無法造就完美人類是因為…實驗體基本上無法獲得完整魂魄。


    不單與道德信仰相衝突,天道也不允許。


    “誰知道呢~”忍足侑士漫不經心的挑眉,“那次試驗被譽為挑戰神權,實驗室沒多久就因為各種原因解散,幾位科學家相繼受到宗教迫害,水島回國,據說是有勢力暗中庇護。”


    “水島夕…除了是那位科學家的孩子,是否還存在別的什麽特殊不得而知,但她已經死亡是不爭的事實。”


    “可是現在她活得很不錯啊~”我抽著嘴角反駁。


    於是忍足侑士的眼神更顯詭譎,“她?還是它?”


    我都混亂了,額角不住抽搐,忍不住抬手按住太陽穴用力揉搓,“如果是生物克隆,那就是人間的事,現在我們討論的是襲擊向日嶽人的東西…呃?”手指猛地僵住。


    “秋子你想到什麽?”日吉若冷聲問道。


    要不要這麽敏銳!我憤憤然垂下手,閉了閉眼,“如果…是假設…如果和克隆有關…我是想到一點東西。”


    睜開眼睛,我澀澀的開口把設想說給在場眾人聽,“返魂木,知道嗎?”


    幾人俱是沉默下來,麵麵相覷許久,瀧荻之介曼聲回答,“開啟平安朝百鬼夜行的禍端。”


    “那是返魂香,我說的是返魂木。”兩種是不同的東西,不過算了,“科技與道法結合,假設水島夕的身體來自科技…你們看到的那塊黑色物體大概是中樞。”


    至於…為什麽產生如此效果…我不是施法者別問我。


    “要試一試嗎?”


    被我盯住的日吉若神情微動,“你有方法?”


    “拜托白泉神社那位主持好了。”我迅速推脫責任,“一切不過是假設,已經與我無關,過幾天我會申請轉學。”


    …………


    “你說什麽?”日吉若語氣輕柔的反問,神色間卻有極是陰鷙的氣息刹那間傾泄而出,“轉學?為什麽?”


    “我說了實話。”我低頭看著指間始終拎著的東西,眯了眯眼,“日吉若你呢?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高橋原一的下落?”


    他沒有回答,繃緊的身體卻有古怪情緒頃刻間外泄。


    我攥緊手掌,眼前浮現一片血色,“我替高橋原一算過壽數,如果不出意外他還能活四十年,現在殘魂卻被我放在白泉聖物之中。”


    那人的死活原不關我什麽事…可是…


    “他差點魂飛魄散!你的人不是始終盯著他嗎?”猛地抬起頭,我一字一句咬牙說道,“別告訴我你不知情!高橋原一被誰活生生取走髒器?!”


    “他是接受器官有償捐贈,還是有人故意這麽做?!”


    “高橋秋子銀行賬戶多出來的那些…是他賣命的錢嗎?”


    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我恰好回了家,是不是此生都被蒙在鼓裏?那是一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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