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人在眼前死去,蕭月生心中並無太大的波動,論及他所殺之人,峨嵋的弟子們加在一起,怕也望塵莫及。


    但他的三師妹林曉晴,雖然人情練達,八麵玲瓏,但一直以來,武功尋常,沒被別人殺,已是僥天之幸,還尚未殺過別人,乍見如此情形,自難免產生不適之感。


    當她自劍法精進的激動中醒來時,見到了地上漸漸死去之人,臉色頓然煞白,胸中湧起強烈的嘔吐之意。


    蕭月生早已防備,已站在她身旁,輕輕一拍她後背,一股溫潤的氣流頓時湧入她體內,甚至分出一股衝進她腦海,清涼一片,身體的不適頓然消失無蹤,心情異常寧靜平和。


    他見峨嵋派的諸位弟子麵不改色,不由心下暗自感慨,自己的水雲派與之相比,還差得遠呐!


    既然此人一死,他們的任務便已完成,滅絕師太他們要返回峨嵋派,蕭月生與林曉晴卻並不想這麽回去,他們還想再逛一逛,於是說了幾句告別之語,分道揚鑣。


    漸漸走遠,貝錦儀走上一步,對身旁的滅絕師太微笑道:"師父,這個蕭南秋如何?"


    滅絕師太冷著臉,斜眼暼了一瞥貝錦儀,哼道:"你所言不虛!"


    她表麵不動聲色,心下卻頗不平靜。


    身為峨嵋派的掌門,近幾年來,她心中一直揣著一個莫大的擔憂,那便是後繼無人。


    自己的幾個弟子皆不成什麽氣候,唯有曉芙資質出眾,堪當大任,卻不想,竟誤入歧途而不知返,...楊逍!魔教!與爾等勢不兩立!


    好在天不絕峨嵋,竟送來芷若徒兒,她的資質猶在當初的曉芙之上,細心培養,成就當不在自己之下!


    但如今這個蕭南秋的橫空出世,芷若便顯得黯然失色,以水雲派談不上高明的心法,他竟能修得如此程度,實是駭人聽聞,實乃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


    唉——,可惜!...當初郭祖師年幼,尚未來得及得傳九陰真經,郭大俠一家便已與襄陽同亡,若是得到九陰真經,峨嵋足可稱雄天下,到那時,魔教的那幫賊子們,一個不留!


    屠龍刀,金毛獅王謝遜......


    她身後的諸弟子們議論紛紛,皆在談論蕭南秋。


    離開了峨嵋派眾人,林曉晴頓變得活潑萬分,腳下蠻靴輕盈,渾身上下透著鳥兒出籠般的歡快,即使路邊的樹枝沒擋路,仍被她伸臂撥一下,純粹是無事生非。


    "師兄,咱們要去哪兒?"兩手握於背後,更顯得胸前茁怒挺拔,她輕擺著高挑婀娜的嬌軀,聲音嬌嗲而雀躍的歪頭問道,嬌俏如柳清泉。


    "CD蕭月生溫和的笑了笑,並未被其美姿所迷,步履從容。


    "好呀,很久沒去CD了啊!"林曉晴更加歡快,施展輕功,在林間穿梭。


    蕭月生也不去製止,看得出來,自己的三師妹麵對峨嵋派的諸人,仍難脫小門派的自卑,雖是八麵玲瓏,巧笑嫣然,心中卻壓力極大。


    這便是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即使是武林中人,仍是難脫傳統的束縛,名門弟子與默默無聞的派中弟子,出身自是不同,底氣便也不同。


    兩人加快趕路,蕭月生也懶得理會驚世駭俗,施展縮地成寸之術,攜林曉晴而行。


    蕭月生如今的身體,尚無法掙脫空間的束縛,使不出瞬移之術,令他極不習慣,縮地成寸施展起來,仍感覺太慢。


    被他摟著腰肢的林曉晴卻是驚異與興奮兼具,見到幾十丈的景物瞬間呈現於眼前,然後瞬間消失,強大的視覺衝擊,難免生出興奮之感。


    若是以輕功疾行,人們見到了還會驚訝,但人影驀然出現,又忽然不見,他們隻會以為是眼花所致,反倒沒有什麽驚訝。


    兩人到了一個小鎮上,挑了兩匹上好的青驄駿馬,林曉晴見師兄喜歡,隻好咬著牙付帳,卻已是囊內空空,她們水雲派實談不上富裕。


    對林曉晴肉疼的模樣,蕭月生心下暗笑,卻故做不知,還變本加厲的買了許多鹵菜及幹糧。


    兩人騎馬一路悠然而行,蕭月生學識之博之淵自是罕有人及,加之便給的口才,不時逗得林曉晴掩口而笑,她方覺這個大師兄實是個妙人,宛如一塊埋於深海的鑽石,越是了解,越是接近,越覺其熠熠的光芒。


    到了夜晚,能遇到鎮子,便住客棧,錯過歇腳之處,便宿於野外,武林中人,風餐露宿本就平常的很,他想買帳蓬,卻一直沒能如願。


    這一日傍晚,進了一座頗大的城鎮,人來人往,人氣極旺。


    蕭月生二人先去一座客棧落腳,安置好了兩匹青驄駿馬,找好了房間,然後換上包袱裏最為華麗的衣裳,去鎮子南邊最大的酒樓吃晚飯。


    酒樓裏很是熱鬧,兩人華麗的穿著毫不起眼,但林曉晴戴著薄如蟬翼的雪絲麵紗,腰懸長劍,一看便知是闖蕩武林的女俠,讓很多人小心起來。


    戴上麵紗,也是蕭月生以大師兄的身份發令,林曉晴以前從未這般,武林兒女,不似貴族小姐一般矜持,但大師兄有令,卻又不能不遵,隻好依從。


    林曉晴看大師兄點菜時的模樣,還以為他身上帶著錢,也放下心來,安心而斯文的吃飯,在山上,可沒有這般精美奢華的菜肴。


    兩人吃飽喝足,蕭月生一攬師妹的柳腰,兩人瞬間消失無蹤,已是逃之夭夭,招呼也不招呼一聲。


    不但周圍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便是被攬住柳腰的林曉晴,也是反應不及,直到進了房中,方才省悟過來。


    如此白吃白喝的行徑,非是正人君子所為,也為武林中人所不齒,實無異於恃強淩弱,林曉晴心下大是不以為然。


    但人已經回來了,總不能再跑回去,告訴人家,自己現在沒錢,先欠著吧?那自己才真成傻瓜了。


    "師兄..."她望向大馬金刀坐在紅漆方桌旁的蕭月生,有心勸勸,心中為他開脫,可能他一直沒有下山,缺乏處世之經驗。


    "茶!"蕭月生擺擺手,指了指桌上近在咫尺的茶壺,偏偏自己隻是動嘴不動手,笑道:"剛才吃得太膩,須得喝茶消消食!"


    兩人出去的時間並不長,茶壺仍舊燙人,林曉晴輕輕揭下薄如蟬翼的雪絲麵紗,小心的放回懷中,素手熱壺,替師兄斟上茶,雙手遞給他,神情嚴肅,聲音難得的溫和而莊重:"師兄..."


    "唉——!"蕭月生接過茶,揭盞輕啜,不由發出一聲長歎:"這茶實在難咽...!"


    蕭月生盯著青瓷茶盞,搖了搖頭,抬頭見師妹正鼓著嘴,氣哼哼的瞪著自己,不由嗬嗬一笑:"好了,師妹,為兄知道你想說什麽。"


    "哼,你又不是我肚裏的蛔蟲!"林曉晴嬌哼一聲,餘怒猶存,被三番兩次的打斷話,實在惱人!


    "師妹,這些無傷大雅之舉,偶爾為之,也無不可嘛!"蕭月生笑咪咪的道,盞蓋撇了撇盞中飄浮的茶葉,輕啜了一口:"下次咱們若經過這裏,將錢還了便是!"


    "師兄——!...若讓別的武林同道看見,可會大損咱們水雲派的名聲呀!"林曉晴跺了跺腳,有些氣急,聲音卻仍難免帶著嗲音,著實難有威懾力。


    "無妨,咱們不承認便是,你不是戴著麵紗嘛,嗬嗬...,再說,名聲這個東西,莫要看得太重,免得束縛自己的手腳!"蕭月生擺擺手,漫不經心的回答。


    怪不得他一直讓自己戴著麵紗呢,還以為他是小心眼,不想讓別的男人看到自己的容貌呢!


    其漫不經心的神態更令她氣苦,實沒想到,大師兄竟有這般憊賴的一麵,但他是大師兄,打不得罵不得,實在...


    "哼,大師兄,請吧,我要休息了!"她胸脯劇烈起伏,咬著紅唇,眉梢帶怒的瞪著他,氣哼哼的逐客。


    說罷,邁步挑簾,飛快進了裏間,重重撲到床榻上,不理他了。


    "嗯,早些休息也好,明天還要趕路。"蕭月生搖頭微笑,美人便是美人,便是生氣,神態也極動人,實是造化之神奇,他放下茶盞,淡淡笑著飄然而出。


    聽到房門響,過了一會兒,一直沒有動靜,撲在榻上生悶氣的林曉晴不由起身,躡手躡腳的來至珠簾前,偷偷一瞥,見茶盞放於桌上,人已杳然,唯有熱氣嫋嫋。


    怒氣翻湧之餘,她心下不由有了幾絲悔意,自己剛才是不是說得太重了?在派內,便是清冷如冰的師父,對他說話也是溫婉柔和,怕是還未聽過別人的斥責吧?會不會真生自己的氣?


    第二日清晨,林曉晴推門出房,恰與鄰房的蕭月生碰到。


    "師妹,昨晚沒睡好?"蕭月生溫潤的目光掠過她雪白細膩的臉龐,停在她的雙眸上,見本是明淨的眸子微微發紅,露出探究之意。


    他這般若無其事,仿佛昨天什麽也未發生的神情,令林曉晴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怒氣。


    "睡得很好!不勞掛心!"林曉晴恨恨說道,白了師兄一眼,柳腰一扭,轉身下樓。


    說到哄人開心,蕭月生已是行家裏手,先是沉默,然後談起正事,逼其說話,最後幽默一番,令其破顏一笑。


    林曉晴說話帶著嗲音,令男人聽著筋骨酥軟,百聽不厭,她卻並非故意,而是天生的嗓音一般,所謂的媚骨天生,便是如此了。


    到了CD府,他們已經不能進城,天色已黑,唯有在郊外找一處地方歇腳,明天再入城。


    蕭月生的神念散逸出去,約摸兩裏之外,有一處破廟,尚可一住,總比呆在野外強。


    這處破廟位置偏僻,周圍雜草叢生,幾有人高,蕭月生的功力強橫,不必出手,身旁的雜草自然避開他,林曉晴卻不成,一手牽馬,一手揮動長劍,撥開雜草,不讓它們沾到自己的月白襦裙。


    天色幽暗,兩匹青驄駿馬發出沉悶的踏蹄聲,輕風掠過,周圍的雜草起伏不定,頗有幾分陰森。


    "師兄,還沒到嗎?"林曉晴打量了一眼周圍到她嘴際的野草,大聲問前麵開路的師兄。


    "快了!"蕭月生卻是悠然而行,旁邊伸過來的野草似是害怕他一般,乍近他身,便紛紛退開,宛如手擎避水珠在河中漫步。


    "你都說好幾遍了!"林曉晴恨恨的揮劍,劍法不自覺的施展,劍鞘仿佛變成利刃,密密的雜草簌簌而落,半腰截斷。


    "嗬嗬...,你也問好幾遍了!"蕭月生嗬嗬一笑。


    兩人鬥著嘴,終於來至一座殘廟前,廟前兩棵柳樹已帶著歲月的滄桑,卻仍吐出嫩芽。


    來至廟前,林曉晴發覺,四周雖然荒涼,但也並非無路可走,隻是自己師兄領的路,卻是沒人走過的罷了,實在可恨!


    林曉晴將馬拴到柳樹旁,將馬背上馱著的布袋提溜下來,解開袋口,裏麵是自上一個鎮子客棧買來的精料。


    "師兄,咱們便住這裏?"林曉晴拿出袖中的羅帕,小心的拭著手,一邊打量著這沒有香火的殘廟。


    蕭月生點點頭,歎了一聲:"唉,一直沒見到帳蓬,住這裏,總比野外強一些罷?"


    "那倒也是!"林曉晴不由點頭,在野外的滋味,確實不太舒服,如今是初夏,露水打濕衣裳,實在難受得緊。


    廟門是關著的,林曉晴提著劍,小心的以劍鞘推開廟門,吱吱的響聲中,昏暗的廟內,隱隱呈現出一尊泥像。


    林曉晴如此小心翼翼,自非無因,她已聽到裏麵有呼吸之聲,雖說不像會吐納之術,但不能不防。


    蕭月生在她身後笑吟吟的看著,見廟門已推開,開口笑道:"有人吧?在下等想在此借宿一晚,有擾了!"


    無人回應,蕭月生也不介意,手中忽然出現一隻牛燭,驀然點亮,隨即飄飄落至泥像腳下。


    通過一路觀察,他已相信了這個三師妹,須彌空間的存在也不必保密了。


    昏暗被驅除,廟內頓時明亮起來,蕭月生輕輕一拂,廟門"吱"的一聲被關上,晃動的火苗穩定下來。


    林曉晴盈盈的目光掃視,見到了屋角處正摟成一團的三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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