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聽了這番話, 哭的眼睛腫著, 脂粉也糊了,黃黃臉兒,更覺可憐, 白小千卻是越想越氣,又問:“上回我來的那幾天, 你不是已經跟苗飛同房?怎麽繞了半天,他根本沒把你收房?那你們一晚上在房裏做什麽?”


    小晴囁嚅著, 想說又不敢說, 被白小千喝了一聲,方吐出兩個字:“……下棋。”


    “下棋?”白小千又一次意外,一時失語, 她將手肘撐在椅上, 一麵瞪著幾上那副棋盤,一麵用手指輕點自己額頭, 久久沉吟不語。


    小晴張大眼睛望著她, 沒有什麽表情的在發愣,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凝固的時候,白小千轉過目光很快的掃了她一眼,她的嘴角帶一絲嘲笑,這次卻是對著自己而發:“這麽說, 你跟苗飛根本就是串通好的?你們一直是在作戲給我看?而我,就像個傻子,被你們騙得團團轉, 還自以為計售……”


    “不是的!”小晴突然打斷白小千的話,白小千為她這突如其來的激動一驚,眨了眨眼,看著她鼓足勇氣慢慢站起,向自己伸出雙手,“小姐,苗老板對我說過,他決不會幫陰山派對付白家後人,不然當初就不會放我們逃走,他不是騙你,他之所以這麽做,全都是為了你嗬,小姐。”


    “自從苗老板聽說你在冰堡坐上摩雲使之位的消息,他就知道無論是誰也無法改變你複仇的念頭。”


    “於是他借故反出陰山,獨力打下這片快活樓的基業……甚至這幾年對我的種種善待,為的就是等一個契機,等你有一天放下仇恨。小姐冰心玉壺,難道真是一點不察他的苦心?”


    白小千斜斜倚在椅中,並無笑容,一臉倦情之色,嘴角依然含孕若幹嘲弄之意,久久不散。


    小晴明眼看到她的神情,言語一滯,接下來的話不知如何便說不出口。


    好像有一座密林橫亙在她和她之間,無徑可尋,令人窒息。


    窗外不知何時已起笙歌細細,雜以豔歌,柔曼娛耳,匯成一片極繁妙的聲音,間或人語笑諧,隱隱傳來,更顯得這室內寂寥清淡。


    白小千聽到樂聲,轉頭眺望窗外,她能看到的隻是斜陽煙柳,西風殘照,悠悠出了回神,方俏臉微側,眼瞼輕抬,對著小晴靜靜道:“你過來。”


    小晴依言上前兩步,貼在她身前站定,她抓起小晴一隻手放入自己懷中,貼在左胸心口處。小晴初不解其意,隻覺觸手之處溫如軟玉,盈盈一握,雖然同是女子,卻也不由砰然心跳,兩頰微醺。


    手指微顫間,忽然滑過一處凹凸不平,同時間白小千打開外袍,任其滑落前胸,小晴注目間陡然一震,猛地抽回手緊緊將自己櫻唇捂住,卻仍是漏出一聲嗚咽。


    白小千低首看看自己鎖骨與左乳間肌膚上那一方舊疤痕,抬眼一笑:“雖然被弄破了很多次,不過這個字的大概筆劃你還認得出吧?”


    小晴眼中滿是驚懼之色,但還是慌亂的點了點頭。


    白小千淡淡道:“說,這是個什麽字?”


    小晴仍在不住顫抖,終於腿一軟,坐倒地上,但她的眼睛像被使了魔法,盯住白小千胸前不得動彈。


    白小千終於緩緩掩起外衣,她很有耐心,等著聽從小晴口中說出的那個字——


    “苗。”


    “胤g統領,獨斟獨飲最是傷身,待會苗老板過來瞧見,可不是要責罰小晴,失禮於貴客麵前嗎?”


    胤g應聲回頭,看到那名如狸貓般繞到他身後,輕奪他手中酒杯的女子。那女子嬌滴滴一張清水臉,眼波流轉,薄唇略翹,未語先笑,神色嫵媚。


    他認得她的樣貌,她是這生香閣裏苗飛身邊的人,她說自己叫——小晴?


    ——不對!


    人,是那個人,可有什麽地方好似不同。


    沒錯。


    是那副眼神。


    那眼神不像小晴,倒像……


    隻有那種一直走在危險邊緣的人獨有的眼神:無限溫柔與企圖自殺者的毫不介意的狂暴的混合體。


    他知道,是因為他在她眼中看得到那種強迫裝出來的樂觀。


    他望著她,她也注視著他,他倆漠然地對看著,他的臉上現出一個白色的、突然的微笑。


    她頓悟了,她不清楚她是怎麽知道他知道,但是危險已經過去,她對此心照不宣。


    於是她換了一個較舒服的姿勢挨著他坐下,靠得不算很近,也不遠,她拿過另一隻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給他斟滿。


    她舉杯敬他:“這杯酒,謝你暗箭傷黑麵、出手殺追風,為我去掉兩個勁敵。”說完,她一揚首,將酒幹掉,幹淨利落,像個漂亮的男子那樣。


    他看著她,一動不動:“你聽好,這是最後一次我聽見你說我殺黑麵的事,我殺黑麵是因為他該死,他擋在我前麵,想跟我搶冰魄,就是試圖成為我當掌門的絆腳石,你別搞錯了,我胤g做事從來不幫任何人——我從追風手下救你,是因為你還不該死,你還有生存的價值。”


    她宛轉一笑,再給自己倒滿一杯酒,象是自語,又象是對他說:“你明明知道冰魄不在我身上,而且不帶我回陰山,卻先把我送到快活樓,很明顯,你真正要找的,其實不是我,是苗飛;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冰堡的冰魄,而是隻有苗飛才知道的修羅令的下落,沒錯罷?”


    “你放心,會如你所願,不過……”她又喝幹一杯酒,轉過臉,麵對著他,“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你拿到修羅令後,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麽?”


    他直視她的眼睛,安然微笑起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生存方式不同。有人為錢,為權,為女人,甚至為愛情,我隻為了刺激,好玩過癮。你明白了嗎?”


    她淺淺一笑,象是抱歉自己知道得太多,給自己倒下第三杯酒:“我明白,今晚的花魁大賽,無論花魁是誰,我保證,你一定會過癮,來,陪我幹了這杯酒,——為了你的過癮。”


    “哈哈哈,我剛還跟偷天打賭,說你胤g會不會出席花魁大賽,喝了我們小晴姑娘這杯酒,你可不去也不成了?來來來,同去,同去。”胤g剛幹了酒,忽有一人哈哈大笑著自門外大步走入,正是這快活樓的老板苗飛。


    胤g和“小晴”對視一眼,各自站起,苗飛早上前一陣風似的撮掇了胤g一同走去,回手又拉小晴右掌,小晴若無其事將掌一縮,苗飛停下腳步轉身奇道:“花魁大賽已經開始了,你不陪我去看,留在這兒多麽無趣?”


    “哦,對了,”他一拍腦勺,“你要在裏麵陪她是吧?那你留著,我們先去……”


    小晴抿嘴一笑:“每回偷天一來你就喝得醉醉的,誰說我不去了,你瞧我,要去,也得換件衣裳再去嗬。”


    苗飛這才仔細將她上下打量一眼:“這件衣裳不是你晚上剛換的嗎?我瞧著也挺新,你穿著又好看,怎麽,你不喜歡嗎?”


    “不是,”小晴彎腰抱起茶幾下那隻波斯種小白貓,很嫵媚的笑著,甚至有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這件是新換的沒錯,不過,還比不上雷大娘為喬喬定製的那件吧?”


    苗飛眉頭一皺:“怎麽?我們不是說好……”他忽然想起胤g在側,忙又收口,後半截話便縮了回去,但他等於已經說了。


    小晴一聽,笑道:“我們倒是說好沒錯,但你也猜得到的,姐姐的意思——”


    一提白小千,苗飛果然注意,小晴故意拖慢聲音:“咱們樓裏的老規矩,今晚的花魁無論是誰勝出,都可以在之後一年裏要求苗老板您做一件事,這件事,可以是花魁自己提出,或者……也可以由花魁把這個權利交給另一個人……”


    苗飛一路聽,一路不知在想些什麽,耳根卻突然紅起來,這並未逃過一旁胤g專注研判的眼光,馬上給了小晴一個眼色。


    小晴立刻趁勢上前,把臉抵到苗飛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什麽。


    生香閣外忽然遠遠傳來一陣大大喧嘩,有人歡笑、大叫、跺腳、拍手,連樂聲也一轉柔媚霏靡,絲絲入耳。


    小晴轉身走回幾步,又回首對著還在發呆的苗飛柔柔一笑:“外麵這樣鬧法,可是喬喬出場了?你們再不快去,偷天大護法可不像那麽好耐心的人呐。”


    胤g跟著苗飛踏出生香閣門口前,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望著她的後背,那一點也不像一個殺人的人的背影,它看起來很是纖細、柔軟、瘦弱,像是對很小的疼痛都會敏感的一個容易傷害的身軀,可是他知道那並不是事實。


    直到他走入無憂居,胤g才意識到自己正在以一種很久未有過的大大咧咧的方式在笑。


    他寧願相信他笑的原因是因為他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三層樓高的無憂居,不是不寬敞的,此刻卻擠滿了無數看客,個個伸長頭頸做烏龜狀朝當中輕紗籠罩的圓形舞台觀望,場中並無樂師,不知那柔靡樂聲卻是從何傳來,所謂佳人,依然遲遲未現,而那些看客雖焦躁不安,彼此交頭接耳,切切抱怨,卻無一人敢像在別處青樓那樣動輒大呼小叫,也不知他們怕的是惹美人不快,還是苗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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