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綰,隗狀,馮去疾見李斯這般動作,到嘴邊的話就都咽了回去。


    上次李斯和淳於越辯論,以淳於越失敗告終,李斯奏請始皇帝是正常流程。


    而這次李斯和他們辯論,還沒分出一個勝負,辯論才到一半,就主動要求始皇帝入場主持,這就不符合朝堂規則了。


    先看看,不急。


    陛下若支持李斯,這便是早有預謀,我等再阻攔便是公然與陛下為敵。


    李斯一句話,三人息聲了,嬴成蟜急了。


    搞什麽呢?


    真要讓你把皇兄拉下場,那我前麵活躍氣氛,讓群臣參與辯論,不是脫褲子放屁——費那二遍事?


    嬴政正要下場為李斯站台,忽然看見自己的親弟弟連連衝自己打眼色。


    始皇帝疑惑。


    成蟜的意思是,讓我擱置後議?有這個必要嗎?


    反正最後都是要實行郡縣製。


    以始皇帝的脾氣,扔出個理由,給群臣留個麵子,這已經是他體恤群臣的表現了。


    此事,此時就可以了結了。


    但始皇帝心裏雖這麽想著,說出來的話卻不是如此。


    “朕聽的有些乏了,此事容後再議,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王綰,隗狀,馮去疾三人暗自點點頭。


    目前來看,李斯今日所言似乎並不是陛下授意。


    群臣也很開心。


    始皇帝沒有公然支持李斯,那李斯在他們看來就是必敗無疑的。


    還是那句話,一人之才終有限。


    李斯再有能力,也不可能一個人幾日內把郡縣製完善成分封製那樣。


    嬴成蟜大呼一口氣。


    還好還好,還有的挽救,這事緩一下,等我回府搖人群思群策。


    大家都很開心,除了李斯。


    李斯:???


    陛下你不支持我?


    我是按照你的要求寫出的郡縣製啊!


    回顧了朝堂群臣仇恨雙眸,李斯看著離開王座大步離去的嬴政有些絕望。


    郡縣製和分封製之爭,隻要始皇帝不下場,越往後拖,自己的勝率就越小。


    為了這次辯論,自己這三日除了完善郡縣製,還一直在尋找分封製的弊端。


    今日驟然提出郡縣製,打群臣一個措手不及,靠著諸多準備,這才能辯倒七個秦臣。


    等散朝後,群臣合力將郡縣製研究一個通透,找到其中不足之處。


    下次朝會,能辯贏一個,那縱橫家和名家都要搶著認老大了。


    李斯腳步有些虛浮,飄忽忽地離開鹹陽殿,他抬眼望去,群臣皆為其敵。


    “豎子休走!”


    “李信!你敢打我我就報與皇兄,以受一兩拳換你數月徒刑!”


    “秦法不上朝堂,這是規矩!”


    “那是從前無人較真,今日李斯倒是提醒了我。秦以法治國,你打我就是犯法,管你朝堂不朝堂,打了我你便準備去驪山服刑吧!”


    “李斯誤信!李斯誤信!”


    前方不遠處,李信攔住嬴成蟜,二人對話傳入李斯耳中。


    李斯看著得意洋洋的嬴成蟜,想到嬴成蟜受他的啟發逃過了一頓毒打,他心中之氣就是幾何式的增長!


    陛下不支持我,莫非是我出麵時機不對?今日本不該如此急切的!豎子誤我!豎子誤我!


    被李斯誤了謀劃的嬴成蟜,要知道李斯心中是做此想,八成會天黑派遣暗衛把李斯刀了!


    儒府。


    今日朝堂爭鬥如此激烈,卻在淳於越授意下,不得參與的儒家門生都很是鬱悶。


    他們都想著能光複儒家輝煌,而今日朝堂出現分封製,郡縣製之爭。在他們看來,就是最好的機會。


    尤其郡縣製還是法家代表李斯提出來的,那他們以分封製辯過李斯郡縣製,不就等於儒家辯過了法家?


    始皇帝看到法家不如儒家,沒準就把秦國從法治改成儒治了呢?


    至於輸的可能,儒家門生從來沒想過。


    這就不可能輸!


    分封製是周製。


    儒家崇周,論對周朝的研究,儒家認第二,百家沒有敢認第一的,儒家早就把周朝研究得透透的了。


    眼睜睜看著七個支持分封製的臣子被李斯辯倒,儒家門生都要急死了。


    在朝堂上,不少儒家門生都不止一次得去看淳於越的眼色。


    這都到他們儒家的領域了,讓他們上啊!


    儒家講分封製,那是專業對口!


    必不可能敗!


    “淳於兄今日為何不讓我等出手?”


    “淳於兄可是怕我儒家再輸法家?”


    “那郡縣製乃無稽之談,我隻需寥寥數語,就能要那李斯大敗虧輸。”


    在儒府最大的一間屋舍,淳於越被儒生們圍在中間不讓離開。


    眾多儒生七嘴八舌,或抱怨,或質疑,或憤怒。


    想要說服這些儒生,淳於越隻需要把他的謀劃公之於眾即可。


    到時不但這些儒生不會再怪他,反而會對他敬畏有加,崇拜不已,奉他為真正的儒家領袖。


    但淳於越沒有這麽做。


    他可以把他的謀劃講給伏生,卻不會講給眼前這些儒生。


    人多口雜。


    他的計劃一旦要是泄露出去,始皇帝必會震怒。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


    淳於越不害怕被殺,但他害怕始皇帝全國禁儒,斷了儒家傳承!


    而這種可能性,以他對始皇帝的認知,發生的概率是極大的。


    “淳於兄不讓爾等發言,自然有淳於兄的道理。我儒家能從被秦國排斥,到如今門生數量居秦國廟堂首位,淳於兄居功至偉。爾等勿要喧嘩,安心研習便是。”


    伏生替淳於越說話。


    他一開口,這圍攏人群就有不少人都神色緩和下來。


    因為圍攏人群多以精研儒學,醉心經典的儒生們為主,也隻有他們才有充足底氣辯倒李斯。


    伏生是研讀儒家學問最好的,是這些人的領袖,對這些人有巨大影響力。


    “諸位,此次爭論還望諸位莫要進言。稍有不慎,我儒家就將遭遇滅頂之災!”淳於越勸慰眾人。


    一個三旬儒生皺著眉道:“為何進言就會給儒家帶來滅頂之災?你講出原因,與大家說個明白!”


    淳於越苦笑:“越若是實話實說,對儒家造成之劫難,比諸位在朝堂進言,還要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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