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朝生眸中終於有了一點波動,不過也僅限如此。


    更磅礴深沉的威壓狠狠碾壓著沐凜,沐凜渾身一震,隱隱聽到身上骨節錯位的聲音。她四周的地麵上,枯葉瞬間被碾碎如粉塵。


    “你知我是北海龍君?嗬,是與不是,你可知我能否殺得區區一個上仙?”


    上仙之上有金仙,大羅金仙,之後才是仙君,他們的實力差了整整三個階層,每一層都是天壤之別。北海龍君想要殺沐凜,就像碾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


    這該死的北海龍君,一力降十會,絕對的實力碾壓令她太被動了。


    沐凜麵上仍神態淡定,她承受著跨階威壓,緩慢地取下簪發的白玉梨花簪,任由青絲流瀉飄逸。


    “龍君,明人不說暗話,林朝生不過是你一世的身份罷了。你前世用盡心血雕刻了這支白玉梨花簪,雖以凡人之軀不得靈力滋養,也非平淡無奇之物。”


    北海龍君是四海龍王中唯一一個進階仙君的,地位在其他龍王之上,所以被尊稱一句“龍君”。


    “嗬……”北海龍君似是想看她能說出什麽花來。


    “乍看雕琢的隻是普通梨花,仔細辨別之下卻是北海龍宮特有的淨雪暮紗梨花。加之一眼辨認出玄幽寒冰的見識、磅礴浩蕩的水係仙力……雖然我不知龍君兩入輪回有何深意,但您是北海龍君這一點,必定無疑。”


    北海龍君眼睛一眯,竟被這小丫頭猜了個差不離。


    沐凜接著道:“我叫沐凜,我師父乃瀛洲折川真人,殺了我您會很麻煩。當然,師父如今不在我身邊,您就是動手他也可能不知。可師徒之間的關聯微妙隱秘,您就這麽確定,他不會知道麽?您幾次入凡塵輪回,想必有重要的事要做,如若為北海惹來麻煩,非您所願罷?”


    林朝生,啊不,應該是北海龍君暝燁,此刻才正眼看她:“你很聰明,甚至有些像我一位故人。但聰明人常為他們的聰明所誤,因為他們自鳴得意,而不知大禍將至。你說的這些不錯,但我北海並不懼怕瀛洲,我要殺你,也不必顧及這麽多。沐凜,你要知道,活著的人就要展現出活著的價值。”


    沐凜坦然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您如果執意要殺我,我也無話可說。”


    “瀛洲的丫頭,你明知我想要聽什麽。”


    沐凜確實能猜測出一二,北海龍君恐怕想知道的是明伊見為何恨他,想了解她百年以來的際遇。


    沐凜搖搖頭:“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恕我不能告知龍君。”


    伊見與她相伴十八載,她不能在伊見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她的所有底細透露給北海龍君。


    誰知暝燁並未強求:“你可知如何令她清醒?”


    沐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或可一試,但我不確保伊見看到龍君不會再次喪失理智。”


    暝燁沉默片刻,“先離開這裏。”


    沐凜看著滿地昏迷不醒的凡人,覺得頗為棘手。


    “這些凡人……”


    “他們無礙,醒來自會忘記所發生的一切。”


    大佬就是大佬,解決問題的手段簡單粗暴。如果是她,做不到頃刻間消除這麽多人的記憶。


    沐凜隨暝燁騰雲駕霧,飛到了附近某個山頭。暝燁揮手聚起一堆稻草,把明伊見輕輕放在上麵。接著他的周身散發出玄色光芒。


    沐凜眨眨眼,看北海龍君幻化形體,變為了幼年時的狀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準確的說,是一個七八歲大的龍族男童。頭上有半透明的玄色小犄角,黑發齊耳,黑色豎瞳冷冽高貴,看起來竟是和之前的敖釁差不多,不過氣勢比他強大了太多。


    嘖,幼龍顏值都這麽高嘛……


    依舊是麵癱臉的小暝燁聲音變得脆生生的,看起來沒那麽有壓迫力:“你可以開始了,無需告訴她我的身份。”


    沐凜:“……”真會玩兒。


    半空中浮現出一排粗細大小不等的針灸針,散發著幽幽藍色光澤。


    小暝燁微微詫異,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以神物為針灸器具的。


    沐凜施針前仔細端詳著明伊見的麵色,又用靈識探她脈搏,確定她是短時間內受刺激太過,肝火擾神,走火入魔喪失了神智,並無大礙。


    師父曾對她說過,伊見能成為地仙,是借助了冥族的血脈與瀛洲仙境的靈氣度化。她凝實了鬼形,卻無法真正渡過成仙七劫,算不得真正的地仙。


    沐凜推算的功夫不到家,便央求師父為伊見推算。師父允了,告知她八字:生死易渡,心劫難渡。


    妄心劫,受困於心,意識為法度,是凶險之劫。若是渡不過,就會一直墮落在自己的世界當中;而若是渡過去的話,以後就能看清世界的本相,不會被世間種種幻想迷惑。


    伊見與林朝生一個照麵就被刺激成這樣……沐凜這才明白,林朝生就是伊見的劫數,還是對於她來說最難渡的妄心劫。


    這是明伊見的命數,隻能由她自己破解。成仙難,不成文。她若是執迷不悟深陷其中,隻有身死道消的下場。


    沐凜歎了口氣,劃破手指往明伊見的眉心滴了一滴血珠,血珠微微發亮著消失。估摸著明伊見能承受玄幽寒冰的刺激了,沐凜開始對她手上和頭上的對應經脈施針,扶正祛邪。


    過了一會兒冰針消散,明伊見眼尾的紅痕肉眼可見地變淡了,可怖的長指甲也回複了正常狀態。


    “龍君,再過一會兒伊見就能醒來了。”


    暝燁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明伊見,聞言頷首:“有勞。”


    沐凜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高傲龍君竟也會向人道謝?


    暝燁依舊看著明伊見,沐凜走到一旁的樹邊,倚著粗糙的樹皮,閉目休息。


    為明伊見施針,她消耗不少。


    過了半個時辰,明伊見悠悠轉醒,抬眼便見一個黑發少年逆光站在一旁,黑色豎瞳直盯著她,眸中的情緒複雜晦暗。


    明伊見眨眨眼,隱隱有點熟悉……


    她的意識逐漸清醒,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聲尖叫劃破雲霄。


    “啊啊啊啊啊啊!妖怪啊!!!”


    沐凜睜開眼,正好看到明伊見滾下了稻草垛。而暝燁黑著臉站在一旁,頭上青筋跳得正歡。


    明伊見看到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馬竄過來拽住她的胳膊。


    沐凜:“……”


    “阿凜,阿凜,有妖怪啊!這妖怪長得和那個敖釁好像,是不是跟他一夥的?來抓我們的……”


    “呃,他不,他是……”沐凜有些發愣,她沒想到明伊見想象力這麽豐富。


    敖釁那小子?


    暝燁眸光一閃,很快接過話:“我是敖釁的表叔,來這裏替他向兩位道歉。之前敖釁多有冒犯,還望二位海涵。”


    “是這樣麽?”明伊見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著沐凜。


    “嗯。”沐凜無奈點頭。


    北海龍君應該沒說謊……吧?《六界雜記》有記載,他和東海龍王一係確實頗有淵源。


    “我乃北海龍族一係,暝燁。與折川真人有幾分交情,理應照拂你們一二。凡界魚龍混雜,我接下來便與二位一道罷。”


    暝燁想也知道,敖釁那小子天天戳雞鬥狗,肯定在哪裏招惹了伊見她們。待他帶妻子回去,再把敖釁召來慢慢收拾。


    這是什麽套路?一條龍要與她們同行?明伊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她連連擺手:“不必不必,暝燁大人不必客氣,我二人在凡界行走無礙,大人日理萬機,怎能陪我們胡鬧?”


    沐凜在一旁不出聲。她也不希望這尊煞神跟著她們,但是想把他打發走委實不太容易。


    果然,暝燁淡淡抬眼,“明小友可是不待見暝燁?趕人可不是瀛洲的待客之道。一來,燁閑來無事,在凡間一年半載並無大礙。二來,凡人弱小,燁在這裏也可督促兩位小友,以免小友一時衝動,傷及無辜,鑄成大錯。”


    明伊見,沐凜:“……”


    話說到這份上,不讓他跟著是不行了。


    沐凜向明伊見密音傳了一句話,明伊見立刻點頭同意:“既然如此,有勞暝燁大人了。”


    暝燁的耳朵動了動,不動聲色道:“無需客氣,你們叫我暝燁就好。”


    他捕捉到了,沐凜傳的話是:我打不過他,你從了吧。


    他的小妻子還是這麽的……識相,暝燁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沐凜現在就是後悔,很後悔。但凡她出瀛洲前給自己算一卦,更改一下計劃,也不至於被北海龍君纏上,變成詭異的三人行。


    明伊見走在中間,沐凜在其西側,暝燁在其東側。不過明伊見總是往西偏,不知不覺間,與暝燁的間隔已有兩步遠了。


    氣氛就有些尷尬。


    好在明伊見作為一個心大的女子,沒一會兒嘴裏就憋不住話了,與沐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阿凜你不知,我一醒來就對上暝燁的大眼,嚇得我連噩夢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阿凜你知道嗎,我竟然夢見了他!還是在夢裏跟你參加了他的及冠禮,我勒個乖乖!”


    沐凜放下心來,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暝燁,隨意接了話:“那你沒活劈了他?”說完這句心裏還有點痛快。


    明伊見沒注意到她的異常,鬱悶地擺擺手:“別提了,夢裏我朝他撲了過去,還沒來得及大展神威,就被什麽東西纏住了,接著就眼前一黑……唉……”


    “夢裏的事情光怪陸離,無需在意。”暝燁突然插話。


    明伊見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臉上寫滿了“你什麽都不懂”。


    她接著對沐凜感歎:“美夢難得,成真更難得。”


    沐凜無奈:“你少瞌睡,總有一日會得償所願。”


    “不睡了不睡了,我還等著劃花他的賊臉呢……嗯?怎麽有點冷,是東邊刮起秋風了?”


    暝燁看起來麵色正常,周圍的氣壓卻低了不少。


    沐凜頓覺陰風陣陣,迅速轉移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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